第54章同窗和少年風華(第1卷完結)
火鍋店臨街,推門就是熱鬧的馬路。
蕭容魚只是走着,茫然的走着。
那個困擾了她一年多的議題,那個她自以為是的猜測,竟然全部都只是誤會而已。
怎麼可能?
她像發瘋一樣回憶起之前推斷的過程。
“這件事我們說好了啊,你答應了。”
“這周六還是一樣的時間去你家嗎?記得給我留門。”
“你現在有沒有空?我有事和你說。”
回憶洶湧而來,太多、太亂,漲得蕭容魚的腦袋快要裂開了,但細細捋下來,她突然發現確實每一點,都對得上朱夢欣剛才的陳述。
人的判斷太主觀,巴別塔倒塌之後,再沒有共通的語言。
那些當初在蕭容魚看起來是戀愛中的語氣、少女的嬌嗔、少年的回應,站在截然不同的角度再去審視,似乎又有了全然不同的答案。
怎麼會這樣呢。
最後一次見到趙青禾的場景又再次浮現,他站在講台邊喊住她,希望她能多留下一分鐘。
可蕭容魚拒絕了。
趙青禾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他當時有什麼話想說?
為什麼她當時不停下來、為什麼不多留一分鐘、為什麼要轉頭就走?
後悔是最兇猛的情緒,潛伏在暗處一聲不吭,只等獵物經過,咬住喉嚨一擊斃命。
活到這麼大,蕭容魚從來沒有體會過這樣窒息式的後悔,她艱難的喘氣,靠着飯店外牆,從兜里掏出手機,想要再次嘗試聯繫那個無法接通的號碼。
可手上全是汗,界面不停調錯,鍵位都變得濕乎乎的。
——呼
火鍋店的門被人從裏面拉開,冷氣從身側刮出來,涼得蕭容魚胳膊上縮出一粒粒小疙瘩,眼前突然投下一片影子,有人走過來,擋住了路燈。
蕭容魚抬頭,發現是自己的朋友。
“小陳。”蕭容魚語調急切,“你知道剛剛朱夢欣說的那件事嗎?”
興許是喝了一點酒的緣故,陳漢升下垂的眼尾略有些發紅。
“我也不知道。”他頓了頓,低聲說。
朋友的回答讓蕭容魚更沮喪了:“怎麼會這樣呢,是哪裏出了錯?”
她不明白,也想不通,只能問她的朋友,好像多問其他人一遍,心裏的後悔就能減少一分似的。
可陳漢升幫不了她,他神情疲憊的按起太陽穴:“先回去吃飯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說。”
蕭容魚沒有聽到他說話。
一個更強烈的念頭冒出頭,佔據了她全部的心思,壓都壓不住,衝動、大膽、荒謬,甚至完全不像是她會做出的決定,但此時此刻,偏偏卻又在她的腦海里沉浮。
“不行,我得去找趙青禾,把話當面說清楚。”
陳漢升愣了下,抬起眼睛:“去川渝?”
“對,我之前存了些獎學金,一直沒花,本來是想開學買筆記本電腦的,不過那個不着急,暑假還有一個多月,我找爸媽要點錢,就能把錢湊出來了。”蕭容魚一筆一筆的認真盤算起來,“路費先按一千塊的話,機票……”
話還沒說完,被陳漢升突兀的打斷了。
“不要去。”
“你說什麼?”蕭容魚怔住,下意識反問。
“不要去川渝。”陳漢升重複了一遍,專註的看着蕭容魚。他今天來了打扮得象過節似的,穿着金黃的綢襯衫,絨布褲子,象手風琴軋軋作響的皮靴。
陳漢升這一年長高了不少,
再加上備考辛苦,也瘦了很多,原本面相就是單薄那一掛的,現在少了臉頰上那層嘟嘟肉,青少年發育嘴角有幾根筆直的稀疏的鬍鬚像銀絲一樣有光。
蕭容魚隱約覺出氣氛有些異常,想往後退一步,但後背已經抵住牆,再沒辦法退了。
酒精燒着了長久以來緊繃著的弦,火光往上爬,啪的一聲,弦斷了。
今天晚上的陳漢升和平時太不一樣,少了洒脫和不羈,多了銳利的稜角,讓她不安,甚至有些惶恐。
“小陳,你別這樣看我。”
但陳漢升沒有移開視線,只是重複了一遍:“不要走,不要去川渝,不要離開我。”
聲音很輕,落在蕭容魚耳朵里,成了輕微的戰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陳漢升沒有解釋,想要伸手拉住了她的腕子,蕭容魚嚇得趕緊避開了他,男式襯衫上帶着古龍水味,鋪天蓋地的罩住她,呼吸都變得逼仄起來。
——但這些和陳漢升接下來要講的話比起來,都不算什麼。
“不要喜歡趙青禾了。”他輕聲說,“喜歡我吧。”
語氣懇切,甚至帶了點哀求,不是惡作劇,不是愚人節,更不是真心話大冒險輸了、隨便抓個人告白。
陳漢升也許是個隨性的人,但這件事上他沒有在開玩笑。
敏感、纖細,卻又固執的讓人無法拒絕。
突如其來的愛意讓夜裏蒙起一層滾燙的霧,太燙了,連呼吸都成了一件小心翼翼的事,蕭容魚覺得自己的嘴唇像是被黏住,吐不出一個字。
焦灼中,手機震動了。
遙遠的距離阻隔了時間,讓蕭容魚的那條【我考上東大了】具有延時效應。
屏幕亮起,一個失聯了快一年的名字突然出現在了上面,電話沒有接通,於是對方接着蕭容魚先前發送的短訊,回了過來。
趙青禾:【祝賀你。】
七月的港城街邊種滿柳樹,風刮過時,每一片葉子都在竊竊私語。
而蟬爬上樹梢,冷眼旁觀過後,譏諷的拉起長聲。
“知了——知了——”
可它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只會刺耳的尖叫着。
太吵了。
真的太吵了。
知了的尖叫一聲蓋過一聲,好像它們不是趴在樹上,而是貼着人的耳朵邊上拚命吶喊,恨不得把鼓膜震碎才罷休。
——那天的東來順飯店外,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驚醒了小魚兒。
她回過神,匆匆的按亮了諾基亞,在發現是趙青禾的來電之後,她舉起手機,顫抖着回撥。
對方很快接了起來。
那句“喂”隔着千里迢迢和重重大山響起,小魚兒臉上露出快要哭出來的神情,她一邊對着聽筒講話,一邊下意識往前走去,背影漸行漸遠,好像要徹底從陳漢升的世界離開一樣。
而陳漢升被獨自留在樹下,站在凝聚成團的空氣里,酒意上涌,柳樹葉被曬得打卷,和尖銳的蟬鳴一起剝奪了最後一點氧,叫人乾渴、窒息。
是夜,一瓶又一瓶,仍由同學們怎麼勸都停不下來,陳漢升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第一卷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