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庭辯中行說
單于庭王帳相比右校王那是要闊氣得多了，條木織成十丈余寬的網壁，覆蓋著厚厚的毛氈，就連入口的帳簾都頗具分量。
晁御攙扶着胡安公主劉予歸，隨護衛與使臣緩緩走進王帳。
王座前方的矮桌上擺滿了各色牛羊肉，菜湯與酒水，軍臣單于就坐在其後，強健的身型將裘皮撐得滿滿當當，頭頂佩戴的羊骨王冠鑲嵌滿了寶石與皮毛，威嚴非常。
而環看四周，各個部族的小王也都到齊了，有的癱坐摟着美女，有的大口吃着肉喝着酒，絲毫不因漢朝和親公主的到來而收斂半分。
此時，站在軍臣單于身旁，一個佝僂着身子，頭髮斑白，但一臉油光面無半點鬍鬚的男人說到：“漢朝使臣與公主，還不快快向天地所生日月所置的匈奴大單于行禮！”
晁御聽着這尖銳的聲音，立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好傢夥，這匈奴也興太監么？
漢朝禮數需行完之後，這男人又要求使臣向軍臣單于行匈奴禮。
使臣是個讀書人，自有讀書人的風骨，他背起手仰起頭：“我受命於大漢天子，與匈奴單于行的是邦交之禮，何以中行說大內官以匈奴之禮要求漢朝之人，莫不是在匈奴呆的久了，忘了自己是漢人了。”
晁御再度仔細瞧了瞧中行說，二十一世紀的電視劇里貌似也出現過這樣一個人，極其陰險，為匈奴幾代單于出了不少點子對付漢朝，妥妥的大漢奸。
中行說甩了甩袖子，慢步走到使臣身前：“自漢高祖時期，大漢便往我匈奴遣送美女金銀，連同大批內官內侍一齊入胡，和親公主且隨夫姓，我等內侍又何來漢姓一說？”
中行說懟得使臣啞口無言，他訕笑着繼續說到：“漢朝奉天子，我匈奴乃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兩邦皆為天之子，何以漢朝使臣不向我大單于行天子叩拜之禮？”
使臣有口難辨，只氣得將衣袍搓了又搓，氣得咬緊牙關火冒三丈。
“大內官此言差矣。”
晁御一手扶着公主，一手指向大帳弧頂。
“天地之初混沌之始，君權神授以澤萬民，漢朝信奉的乃是神權，固有天子之禮，而匈奴供奉天地金人，信奉的乃是天權，又何敢以天子之禮受之？”
晁御一席話，匈奴人聽不明白，可卻是把中行說氣得夠嗆，這擺明了說匈奴是神權天子的信徒，不配與大漢天子相提並論甚至只能算作天子子民，低其一等。
使臣一聽佔了上風，便又挺起胸膛來了：“我大漢禮儀之邦，知禮明節，這是連黃口小兒都明白的道理，內官在匈奴呆的久了，難免受影響。”
使臣說著說著，繞場走了半圈：“畢竟匈奴人父子都能同在一個氈房睡覺，兒子都能娶後母做妻子，兄弟死後，活着的兄弟還要把死者的妻子都娶來做自己的妻子，實乃蠻夷之舉。”
其他的匈奴人聽不明白，可這蠻夷二字他們算是耳熟能詳了。
“漢朝使者大膽！”原本癱坐在單于右側宴席，抱着美人喝着酒的右賢王突然發作，將酒杯往使臣身上扔去。
使臣雖受驚嚇，雙腿微微顫抖，卻依然捏着拳頭站得筆直。
“哼。”中行說白了使臣一眼：“我匈奴雖然倫常混亂，但不忘國本，封王皆是本族的子孫。而漢朝則是嗜兄戮親，內鬥不止，王權悉數給了旁人，實在可笑。”
中行說辯完，在座的匈奴貴族皆哈哈大笑起來，嘲諷着大漢自相殘殺。
“我漢朝人丁興旺物產充足，自是要去蕪存菁，就像你們草原上的羊羔馬匹一樣，留下最好的為種，次之殺之。”晁御繼續說道：“而我聽聞匈奴好招漢人為婿，看來也十分認同漢族血統，要學習漢人長處。”
晁御向軍臣單于彎腰致意：“匈奴大單于熱情好客，實乃兩邦之幸。”
晁御說罷瞟了一眼中行說，那老傢伙氣得牙根直打架。
軍臣單于聽罷站起身來，豪爽地大笑起來：“漢人善辯，確實不假，不過你們的軍隊若是有你們的嘴皮子這麼厲害，就不會送年幼的公主前來和親了。”
軍臣單于這一句，可謂掐住了漢人七寸。
眾人鬨笑聲中，舞伎入帳，晁御扶着公主在一旁落座。
只見舞伎居中之人矇著面紗袒露着腰腹，涼涼秋日更顯清爽嫵媚。
是宣姬。
晁御緊盯着宣姬，不知她有何用意，只見她瞄準了易怒的右賢王，眉宇間極盡挑逗。
晁御心道，她這是在玩兒火。
一舞畢，宣姬已經躺在了右賢王的懷裏，而屈居下位的右校王韓繆也無半點不悅，甚至依舊堆着笑顏，他與軍臣單于反倒無聲勝有聲。
難不成君王都有點奇奇怪怪的癖好？
若不是韓繆得寵，軍臣應當也不會將上一任的和親公主賜給他享用吧，男人與男人之間的情感，真是複雜……
“咳咳咳。”劉予歸本就因迷魂散而身體虛弱，連日奔波加上天氣轉寒，現在更感不適了。
“啟稟大單于，胡安公主一路勞累，身子羸弱，可否允許我等先行告退，為公主調養。”晁御也顧不得眾人酒酣耳熱，現在劉予歸的健康最為重要，況且還有個小傢伙在馬車裏等着他去施救。
軍臣單于放下酒杯，大手一揮，喚來了一隊女眷，為首的長相清秀像是中原人士。
晁御仔細一瞧，這面相，怎會如此熟悉……
阿母？
對，這女子長得真的很像阿母晁璃！
只見那女子朝軍臣單于行了匈奴之禮后，轉而又向漢朝使臣行大漢禮儀。
使臣拱手回禮：“懷沁公主萬安，有勞公主了。”
她就是上一位和親公主？也就是韓越的阿母？
懷沁公主轉身走到晁御身前：“小公子有禮，胡安公主，便交由我等照顧吧。”
“那便有勞了。”晁御抬手回禮。
可就在此時，懷沁公主瞧見了晁御袖口上的紋飾，轉而一臉驚愕地看着他。
晁御不解，莫非，她認識阿母所秀的徽識？
她與我阿母，究竟有什麼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