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落塵

第二章 落塵

原本袁鐵匠是想讓李長安就住在鐵匠鋪的,但架不住李長安心底的堅持。

李長安固執的認為,既然父母都已經不在了,那自己更要守好那個小家才是,若是連自己都不回去了,那自己也算是沒有家了。

再後來,經過袁夫人那一場大鬧,袁鐵匠也就再沒提過這件事。

————

小鎮北街的一條破敗弄堂中,李長安的家就在這裏。

門戶外那一扇老舊的木門看上去早已是飽經風霜,但還算乾淨,並沒有沾上雨天濺起的泥濘與老漬。

推開木門,“吱呀”一聲驚走了在院子裏那一棵老樹上休憩的春燕,老樹好不容易挨過寒冬留下的幾片枯葉也在春燕驚起時受了震動,紛紛離開枝幹。

李長安家的這顆老樹總是比別家的樹要晚上一些時候生長新芽。

進到屋子裏,李長安先將蠟燭點燃,搖曳的火光將這個不大的屋子照亮,隨後李長安去到屋外的廚房,藉著還未徹底暗去的天色將袁鐵匠交給他的野豬肉簡單處理后,便丟進一口大鍋烹煮。

煮爛的野豬肉裹着濃濃的肉香,儘管沒有多餘的調料,但李長安仍然大口的吃得很香,那一塊足有小孩腦袋一般大小的野豬肉沒花多少時間就被李長安盡數下腹。

這是李長安今天吃的第二頓飯,早飯過後便沒再進食,因為袁鐵匠的一些規矩,李長安在鍛造的時候是不能分心去做其他事情的,只要開始鍛造,那所有的事情都得推到鍛造結束后才能去做。

其中自然也包括吃飯。

飽餐結束,李長安也感覺到腹部傳來的溫熱,那因為一整天的鍛造而有些脫力的身體也慢慢開始恢復力量。

簡單洗漱后,疲倦的李長安在那一床洗得都已經發白的被褥中沉沉睡去。

————

翌日。

雄雞打鳴。

多年來已經習慣早起的李長安正對着水缸整理自己的衣襟,隨後便將那因為睡覺時枕得有些凌亂的長發梳理好。

儘管袁鐵匠並不在李長安的身邊,但李長安時刻記着袁鐵匠的教誨。

除了偶爾因為早間尋找書院弟子而耽擱了鍛造的時間會讓李長安行色匆匆以外,大多時候李長安還是一個溫潤少年。

平靜的水面上,少年的臉龐還顯得很稚嫩,哪怕他已經經歷過不少風霜,但尚且年幼的年級並不讓他看上去滄桑愁人。

似乎李長安那一雙明亮的眸子永遠有光。

李長安對着水面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然而那小臉許是因為常年身處鐵匠鋪中略顯乾燥與泛紅,而那已經初現高挺的鼻樑上還點綴着幾個煞眼的黑頭。

少年只是一個普通的少年。

————

簡單吃過一些白膜后,李長安又開始了今天的“求學”之旅。

小鎮名叫落塵小鎮,聽說是書院裏的老人給取了個這麼頗具意境的文雅名字,比起隔壁甚至更遠一點的朱家鎮,劉家鎮來說,落塵小鎮這名字倒真有幾分出落凡塵的意思。

落塵小鎮有四條還算熱鬧的街道,但小鎮上的人都是些沒什麼文化的粗人,取不出多麼優雅的名字,乾脆便以東南西北為四條街命名。

每條街道以小鎮中心為起始點,往外延伸差不多有近八百尺,而每條街道又有不少蜿蜒狹窄的弄堂。

走出門前的弄堂后,北街熱鬧的早市便呈現眼前,一路上可以看見許多趕早市的人跟李長安打招呼。

“小長安這是又要尋那書院弟子去了?”

“嗯,王嬸。”

“小長安好像長高了,再過幾年也該到了討媳婦的年紀了。”

“嘿嘿。”

......

來自小鎮居民的善意,李長安一一應過,偶爾碰見兩個打趣他的長輩,李長安也只是憨厚的嘿嘿笑着撓頭。

除卻求學的快樂,與這些宛如長輩們的鄰居閑聊也是李長安喜歡做的事,只不過後來因為要去鐵匠鋪學習,加上自己也要開始鍛造以後,李長安反倒沒什麼時間去小鎮中央那顆老榕樹下,聽那裏的老人講一些山野精怪的故事。

李長安順着人潮前後望去,其中不乏幾個與書院弟子同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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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長袍的少年正往南街的方向去,李長安會心一笑,當即也尋到了今日要去的地方。

書院的全稱叫長明書院,出了小鎮北街再往北走小半個時辰的路便能看到那座坐落在半山腰上的古老大宅。

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書院派出來採購日常所需的人也大都會在北街完成物資的購買,所以北街比起其他幾條街來說,會多上許多售賣筆墨紙硯的鋪子,久而久之,北街的小孩兒們也都耳濡目染,多比其他三街的孩子要看上去顯得書生氣些。

北街的老人們也時常教導自家小輩說,讀書好啊,讀書人可是上三流的人,咱們這些務農從商下賤人也指着家裏能走出幾個讀書人光耀門楣。

小鎮上把人分為三六九等的規矩不知是何時興起的,小鎮居民也只知道讀書人是人上人,而小鎮上為了生計忙活了一輩子的大部分人卻都是下九流之輩。

北街上那幾個奔走的白袍少年沒有幾個是自願這麼早起的,也都是被家裏大人逼着,或者是聽不慣被偶爾數落上兩句,怎麼不像李家弄堂里那小長安這麼自覺的類似話語,才與家裏人賭氣,加入了尋找書院弟子的潦草大軍之中。

李長安向著白袍少年們的方向跑去,漸漸地,他跑在了最前面,然後將比他出發得還早一些的少年們都遠遠甩在了身後。

————

南街街道。

書院弟子已經在老教習的帶領下開始了今天的早課,這篇課文也是李長安熟背在心的課文,看樣子才剛剛開始,李長安迅速找了個僻靜的位置也跟着默默誦讀起來。

少卿,書院弟子完成今天的早課,然後在老教習的帶領下往北街而去。

不管書院弟子的早課在哪一條街完成,但他們離開卻總會從北街離開。

李長安還小一些的時候就曾想過,既然書院在小鎮的北邊,那麼每天一大早就在北街入口處等着書院弟子進入小鎮,然後跟着一起走不就好了,可當李長安在北街守了一次才發現,書院弟子並不是每天都會從北街進入小鎮,他們會隨機從小鎮的四條街選擇一條進入小鎮內,早課完成後再從北街離開。

這也導致了李長安每天清晨不得不在小鎮四處尋找書院弟子的身影。

書院弟子走了,零星的幾個效仿李長安的小傢伙們也嬉笑着散了去,其中一個正要往東街方向離開的稚嫩少年看見了在另一邊的李長安,他揮着小手朝李長安跑來。

上嘴唇還殘留着半截晶瑩的少年跑到李長安跟前叉着腰,學着大人說話的樣子對李長安說:“李長安,那老神棍可是念叨你好幾天了,說你忘恩負義,可不管他這大恩人的死活了。”

李長安聞言,隨即想到了那常年滿嘴胡鄒的年輕道人,莞爾一笑。

鼻涕少年名叫非黃,想來是因為他家裏人不知從哪個地方聽說了飛黃騰達這個詞吧。

非黃是李長安在小鎮中為數不多的朋友,或者說玩伴要更貼切一些,至於為什麼在老一輩口中乖巧懂事頗討人喜歡的李長安卻沒有幾個朋友,或許也出在這“乖巧懂事”上。

沒有哪個孩子願意聽家裏長輩絮叨“別人家的孩子”。

若是還被家裏長輩逼着非要與“別人家的孩子”比較上一番,那就更可惡了。

李長安看着比自己還要矮上一個個頭的非黃,拿出袖口裏常揣着的一塊手帕將非黃鼻子下懸挂的半截鼻涕擦去,然後耐着性子問他:“是道長說的,還是你娘說的?”

非黃家是養殖大戶,他娘更是弄得一手美味絕倫的燒雞,不過因為去年糧食的收成不太好,導致他家的養殖生意受了些影響,就連最近燒雞鋪的生意也是慘淡得很。

窮酸的年輕道人倒是好這一口燒雞許多年,不過他那勉強夠餬口的算命報酬可不能讓他每頓都吃上非黃他娘弄得香嫩燒雞。

“娘說的。”

非黃歪着頭想了想,隨後又道:“老神棍也說了。”

李長安將手帕疊好揣回袖口,捏了捏非黃白嫩的小圓臉道:“走吧,可不能辜負了你給家裏招攬生意的心思。”

非黃手背習慣性的在鼻子前一抹,頗有些義氣道:“放心,我讓我娘少收你兩個銅錢。”

李長安笑着謝過。

今天是個不忙的日子,一般在李長安完成鍛造的第二天,袁鐵匠都不會給他安排活兒,美其名曰是讓還在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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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李長安有休息的時間。

沒活兒的李長安自不必像昨日那樣匆忙,跟着書院弟子完成早課以後,李長安便跟着非黃一路往東街行去。

李長安沒有把錢放在家裏的習慣,他一般都帶在身上,若是有時候很久都沒花過錢,他就索性將鍛造來的報酬放在袁鐵匠那兒,直到下次要用錢的時候,又早已有了新的報酬。

只存不取,也不知現在到底存了多少。

李長安從懷中掏出一個粗簡的布袋,伸手掂了掂,心裏盤算着除了給年輕道人拎去一隻燒雞以外,興許還能打上老杜家的二兩濁酒。

想着年輕道人或許會因此高興上好幾天,李長安咧嘴一笑,心滿意足。

————

“喲,這不是小長安嗎!”

看着鋪子外門可羅雀的街道上突然出現的身影,剛剛還皺着眉感嘆“生意難做”的中年婦人立馬就堆着笑臉親切地迎了上去,只是這份親切之中還夾雜着幾分市儈。

李長安站在門外,乖巧的叫人道:“非家嬸嬸。”

中年婦人一臉嗔怪,上前就將李長安拉入鋪子內,佯裝怪罪道:“嬸嬸的鋪子是要吃人不是,站在外面做什麼,進來呀。”

身體還不到中年婦人肩膀高的李長安被很輕鬆的拉進了鋪子,當然,其中也有李長安並未反抗的原因,否則就算五個婦人一起上,也奈何不了李長安。

中年婦人熱情的招呼李長安落座,還不忘給他乘來一壺熱水,接着便與李長安嘮起了家常。

中年婦人對李長安這般好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李長安真的能做主完成多大個買賣,而是一天之計在於晨的興旺。

最近鋪子沒什麼生意,好不容易大清早來了個客人,多聊一會兒,然後開開心心的賣出今天的第一隻燒雞是會帶來好運氣的。

李長安聽中年婦人閑聊了快半個時辰,最後還是非黃看懂李長安求救似的眼神,才嚷嚷着自家娘親趕緊將燒雞賣給李長安,然後拉着他撒丫子跑路。

“你幹啥不直接買了燒雞就走呢,還聽我娘在那兒拉些鄰居的家常。”

非黃看傻子一樣看着李長安。

李長安拿着非黃從他娘手裏扣來的兩個銅錢,微微笑道:“那可是長輩啊。”

“屁。”

非黃在一旁低聲爆了句粗口,隨後又一拍胸脯道:“怎麼樣,我夠義氣吧,說少兩個銅錢就少兩個銅錢。”

李長安想起非家嬸嬸看非黃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嘴角微微上揚卻是一句話也沒說。

非黃也不再啰嗦他娘的事,而是提醒李長安道:“這燒雞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非黃知道李長安這燒雞是給誰買的,早前也勸過幾回,不過介於李長安對那老神棍的信任,非黃後來也沒再說什麼,任他李長安高興便好。

————

東街街尾,這裏已經沒什麼店鋪,再往東一點點便算是出了小鎮的地界。

就在這個地方,一根竹竿撐起一張寫着“天機神算”的白布,竹竿旁是一張破敗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一個黑壓壓的簽筒,而木桌后,一位身着灰色道袍的年輕道人正躺在竹椅上悠閑的唱着小曲,一柄老蒲扇被他放在臉上遮擋光芒,蹩腳的歌聲從蒲扇底下傳出來更是又變了幾分味道。

偶爾看到年輕道人的耳廓動上幾下,緊接着年輕道人便將老蒲扇扔到一旁取過“毛髮”稀疏的拂塵往手臂一塔,從竹椅上站來起來對那路過的行人殷切喊道:“一算過往,二算來生,三算前程似錦人圓滿,四算姻緣來會人長生,福生無量,福尊無量。”

若是碰上往年那般收成好,再加上心情好的話,年輕道人倒也能靠着做過弊的簽筒忽悠來幾頓飽餐的錢,可去年那稱得上幾近折半的收成,讓這裏好不容易過路的行人也懶得聽那窮酸道人滿口的“好話”。

見行人壓根不理會自己,年輕道人“嘖嘖”兩聲,感嘆“又是一個無福之人”后,將手中拂塵放到桌上,接着便彎腰去尋那剛剛被他丟棄的老蒲扇。

“道長!”

一道熟悉的聲音自木桌上方傳來,年輕道人半蹲着仰頭,先是看見了心心念念已久的非家燒雞,接着又看見了不算太厚道的杜家的米酒,最後,年輕道人看見了那溫潤如玉的翩翩少年......笑得暢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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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請斬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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