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皇天止戰
奇迹再一次發生了。原來的紫氣不見了,一道白光從空中降落,化作雲霧,將周書亞、吳由天二人從腳底托起,二人飄在空中的白色平台上,相隔約十丈。天眾身上的火熄滅了,燒死、重傷不能行動者七千餘人,毫髮無傷、輕傷者不到三千人。官軍和天眾束手停戰,等待二人的對決。
“天意見證!天意見證!”餘下的天眾紛紛喊道。
“今天的事,由我們來承擔責任。”吳由天說,“是我吳由天,和馮淵、杜康、朱宣、李世軒五個人,把這些人叫到這裏的。可是你卻不明原委,亂殺一氣。”“他們追隨你們這些邪道頭子反抗朝廷,就無罪么?”周書亞反問。
“閑話少說,決鬥吧。”吳由天說。按理說使出這樣的同歸於盡招式,兩人都會受到天意的負面詛咒,一人很快就會倒斃,另一人也會功力重挫。只是這一次並沒有。
周書亞心想,自己哪肯在邪人設置的平台上和對方決鬥,豈不是進了對方的圈套。他指着腳下的平台,欲運用紫氣將平台撕裂,這一次沒有反應。又用出“雷電皆至”,又一道天雷劈了下來,不破。他又默念雲師的名號咒語,“雲師護衛!斬除妖邪!”他發現自己腳下踩的並不是一般的雲彩,沒有反應。周書亞來聖朝這麼久,第一次慌了,又用“紫氣東來”試圖逃走。沒有反應。他變出紫幕,這次總算將他自己和對方隔開。
吳由天功力都盡,只等待上天處死一人,不慌不忙,冷笑看着。周指着吳,又欲用出“紫府御氣”的擊殺招式,卻擊在華蓋上,彈回來打倒了自己。周也功力大損,沒想到自己作繭自縛,突不破自己的屏障了。他讓紫氣退散,沒有反應。又試圖穿過紫幕,直接用劍殺死虛弱的吳由天,可自己剛剛變出的紫幕,卻像牆一樣穿不過,隔開了兩個人。吳由天掙紮起來,試圖穿過紫幕,也不得。他視周書亞一笑,“原來這是作繭自縛”。
兩個人回到原位。“如果天意有知的話,我們中的一個人應該很快遭天譴,很快死掉。”吳說。“我並不怕死,我死後必將和天道一起,連同被你們無辜殺害的人。可是你呢?你們這些勢利小人口稱天命,到底怕不怕死?”
周書亞嗒然不語,心想這次遇到魔王了。兩個人就這麼僵持着,不語。餘下來存活的天眾還有一千二百餘人,不肯散去。
中州刺史鍾順之清點死者,一萬二千餘人,統統燒掉,拉到宛州無人煙的群山埋葬。一面報告朝廷,又問周書亞是否確是朝廷的人。另一面又派人找趙漾,請趙漾來幫聖朝做點事。
當時趙漾還在牧野縣的縣學裏。聽到天意樓聚眾鬧事的消息,趙就嘆氣,不久又聽到死者一萬二千餘人,趙又嘆氣。不久又聽到車馬聲,朝廷的人請他去天意樓,說官軍和天眾還在僵持,官軍派去的五雷將軍周書亞和天教頭目吳由天對峙,不分勝負。希望趙漾前去說朝廷的好話,必有重賞。趙漾再三嘆氣,感到天意難違,就這樣第三次踏上了去天意樓的路程,渡過黃河。次日,他到了。
趙漾到天意樓的時候,看到不可思議的一幕,周書亞和吳由天在空中的白色雲霧上盤坐對峙,中間被一道紫牆隔開。天意樓的地上仍有斑斑血痕和燒糊的味道,還有一千餘人不肯散去,仍集在天意樓的周圍。趙漾心中欲落淚,走上鍾順之、周書亞曾經站過的檯子,對天眾喊道,
“諸位,我就是當初路過天意樓的趙漾,有什麼冤情,對我說!”
“太好了,太好了!趙老爺,你把話說清楚,讓藩家見鬼去吧!”等了一夜的眾人說。
自己說的話未免會令他們失望,趙漾心想。“各位,冷靜下來!你們有冤情不找官府,何苦在這裏對抗朝廷?你們為鄭丫頭的事而來,其實我也只是做了個噩夢,多此一事罷了。夢具體什麼樣,我早就忘了。不知道誰截獲朝廷的信件,說鄭丫頭的事,他用心不良,你們怎能信以為真?朝廷既往不咎,你們快散去吧!”
場上無人散去。“又是一個沒良心的讀書人。”有人憤憤不平的說。
趙漾又指着吳由天說,“吳由天,你是何人,在這裏牽頭對抗朝廷?朝廷待你有何不好?”
吳由天看着趙漾,身材修長,一襲白衣,眼中有一股英氣逼人,倒不生氣,而是暗暗想道,“好漢子,只是為稻粱謀,無法脫身罷了。”他說道,“我是襄州樊城縣的吳由天,家本富饒。我雖未遭有錢有勢者的苦,也和朝廷沒什麼恩怨,但是別人有難,我卻難以脫身不管。聽你的語氣,朝廷還不打算懲辦藩家么?”
“我是舉報者,連我都沒有確鑿證據,朝廷如何能懲辦藩家?”
“我願以我自己代表朝廷,承諾朝廷大公至正,如果日後有新的人證物證,朝廷一定嚴加對待!如果朝廷有證據確鑿,卻不辦的冤情,而不是這樣的無頭冤案,我趙漾情願自刎謝罪!”趙漾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勇氣。他又鼓起勇氣說,“你們別急,我的證據還沒完呢。我十七天前也去過天意樓,還有新的證據。”
這下,無論是駐守的官軍,還是天眾,上至周書亞、吳由天,全場洗耳恭聽。
“十七天前我又去天意樓,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麼上吊的新證據,也想找找當初丟失的正本《寶卷》。走到藏經閣下面的十二樓,隱隱約約聽見上面兩個人在說話。一個比較老的人說,天意樓的事,要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又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又說棺材鋪的生意要紅火了。又有一個附和他的年輕人。”
“吳由天,你是不是那個比較老的人?你們明知道朝廷的法令,也知道打不過朝廷的高人,還聚眾對抗朝廷,拿老百姓的生命當芻狗。死了一萬兩千人的帳,是不是要記在你們頭上?各位天眾,你們不要被掌教蠱惑,他們自己有妖術護體,一個都沒死,卻拿你們的性命要挾朝廷。我十七天前已經聽到了,他們早就算定了你們要做棺材瓤子呢!”
天眾惶恐,顫抖嘆息。“原來是他殺的我們!我現在明白了,天底之下沒一個好東西,這就是天意!”一位男子憤怒地低吼,離開了天意樓。
“我們五人中絕對沒有這樣的人,也沒有主動驅使天眾送死的心愿!你究竟見到我們在何方?你說的故事是臨場瞎編的吧!”吳說。
“誰知道你和馮淵施了什麼法術,躲在何處說話?我以天意樓見證者的身份,保證我說過的話絕對準確無誤!”趙說。
接下來陸陸續續的人離開了天意樓,只有眾掌教和三百餘人聚集在天意樓的三層,還有半空中的吳由天。朝廷傳令,允許天眾散走,改過自新,重新做人。
最初聚集在天意樓的三萬餘人,一天之後只剩下三百餘人。
聖歷一〇六年七月十六日中午,永固宮的御雷天師張祿可趕到了天意樓,對周書亞說道,“你法力不行,為什麼不用大招?”只見張祿可用帶橫柄的手杖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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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書亞默念,“智主護衛!”登時白幕碎裂,周書亞被一陣狂風卷到地上。吳由天從空中自由落體式下落,四位掌教持《寶卷》使出“天光降臨”,一道金光伴隨他而降,他也安然無恙。
老者張祿可說,“休戰。”吳由天恨恨不平,心想這次天意樓決鬥竟然不了了之。除吳由天等五位資格最老的掌教外,三百一十個天眾也不肯離去。老者厲聲喊道,“還要不要把‘雷電皆至’再練一遍?”此時吳由天氣力全無,馮淵、杜康、朱宣也沒有氣力,李世軒喊道,“走為上計,來日再戰!”他率着眾人,沿着金光的方向逃走消失了。
天意樓下愁雲慘霧,如今眾人大多散去,只剩下官軍一邊的人。中州刺史鍾順之出來,向張祿可和周書亞致謝。張祿可是周書亞的師父。“想不到朝廷還有您們兩位高人!如果沒有二位,我們都不知道死在哪裏了。”
周書亞一身紫袍,個子不甚高,眼睛黑而凹陷,鷹鉤鼻,五官輪廓分明。張祿可鬍子已經斑白,白袍,面上飽經風霜,眼睛發藍。很明顯他們都是從天山以西過來的。周書亞操着帶口音的聖語說,“為聖朝服務,本應盡職盡責,只是妖人道行超乎意料,沒有擒獲罷了。”
鍾順之手下有一小吏,頗聽說四海怪力亂神之事。他問道,“聽說皇圖永固宮裏多有西域明教之人,你們二位可是從天山之西過來的?”張祿可不高興地說,“聖朝四海一家,我等雖生於天山之西,忠心報效朝廷,都是皇道之人,何來明教之人的說法?”
聖朝自稱是紫府上皇鍾無忌的後代,崇奉道門,以道門為國教。科舉考試中,明經考儒家的經卷,但就算考上了,做官機會渺茫。進士只考詩賦。因此,儒生的地位不比從前。而道門有三大正派,地位最為尊崇的,就是皇帝親自做教主的皇道。
聖曆元年九月五日,聖朝太祖皇帝尊道門為國教,並創立皇道,欽定皇道在道門中地位最高。自任教主,以長安城東驪山的皇圖永固宮為祖庭。掌門由鍾無忌一脈相傳,自從太祖皇帝創教,從未空缺。天後在位期間,高宗和玄真太子襲任皇道教主。高宗在世時愚鈍不理教務,另有宗室成員維持運轉。玄真太子也在天後年間薨逝,薨逝后,今上皇帝頃刻之間正式即位,襲任皇道教主,重集政教大權於一身。不久天後駕崩。
聖朝海納百川,各種教門皆有,不強迫百姓信奉皇道。皇道教義以忠君事上、祈禱太平為主,也有祈福消災的法門。各州做不了官的儒生,很多都去投奔皇道,做了皇道的法師。皇道也有科舉考試,優秀者可以進入兩京和各州的皇道道廟內做法師,由國家開支。但據說皇道的法師大多隻會阿諛奉承,真才實學者不多。
道門的三大正派,另有紫微道宗、五嶽道宗。紫微宗理天,五嶽宗理地,皇道理人,都是禮部欽定的名門正派。其餘都是民間雜偽,乃至為官府所不容的邪派。除儒道外,佛門頗有勢力,在天後攝政時大有壓倒皇道之勢。奉《寶卷》設教的天教,自稱是佛門新派,在天意樓上剛剛大敗逃竄。三夷教之火教、景教、明教,信眾不多,多是外國人。
小吏心想,張、周明明就是明教之人,因皇道中有能耐的法師太少,被今上皇帝拉攏進皇道。聽說皇圖永固宮裏,有一小半都是明教的棄徒。據說他們互相說話,都只有自己人才能聽得懂,總之都是西邊的語言。他們投奔皇道,為明教所除名,說自己是皇道之人也沒錯。但如今道門高人太少,多的是紙上談兵之人。非但皇道多是溜須拍馬者,有些名山的大師們,也都是能說不能做,美其名曰別人沒福報請自己施法。真正的高人不知道在哪裏,據說都在隱居。以至於皇上不得不起用蠻夷中的高人。小吏想,張、周和藩家原本近乎同鄉,一鼻孔出氣也不奇怪。當然這些話,他都不敢說。
鍾順之又謝過了張、周二位。“這真是一場噩夢!這些妖人禍亂世界,留我們凡夫俗子還有什麼用?大家都去學法算了,農民不必種地,當兵的也不必去打仗了。”他又說。“刺史不必過慮,”張祿可說道,“這些妖人不過是逞小法小技罷了,按照天意,民間早晚還會回到正常的秩序。泄露神通不祥,這些人就算死了也有餘殃。皇上還沒下定主意。昨天天眾剛開始的表現,驚動了皇上,讓皇上懷疑他們背後真有什麼不得了的勢力。不過這些頭頭按理說,會被定點除掉。到時候,他們的組織也就灰飛雲散了。”
趙漾雖然立了功,在一旁聽聞張祿可的話,有些厭惡。他也沒說什麼。
張、周二位告辭了。鍾順之喃喃自語道,“還好有他們!只是趙漾,你說‘伏屍百萬,流血千里’的話是真的么?是從天意樓上聽到的?”
“刺史大人,是的。同行的劉成、尹國恩二位可以作證。”趙漾說。
“說這話的是哪個頭頭?他們還不死心,還會捲土重來么?”刺史問。
“年輕人聽起來最像馮淵,不過他們都不承認。較老的人聲音不像是任何一個頭目,我當時懷疑是吳由天,也只是隨口一說罷了。”
“天哪,他們還有沒出來的人?”
“看來是的。那個領頭的不像什麼好鳥,伏屍百萬,流血千里之類話都是他說的。估計他躲在事後,靜觀局勢發展。他狂的很,聽到我們在外面交頭接耳,把我們罵走了。”
刺史後背一涼。“據你這麼說,他們接下來幾乎肯定還要搗亂。你立了功,你的這些情況,本官都會上報給朝廷。”“謝大人。”趙漾說。
過了一個多月,牧野縣學的祭酒楊進,找到趙漾,告訴他一個好消息,他已經被聘用為縣學的助教了。趙漾聽到了,自然謝天謝地。於是他就在縣學裏教書,告誡學生效忠朝廷,不得接受天教亂七八糟的宣教,大抵如此。
可是天教的徒眾還在散播消息,並不甘心失敗。吳由天回到潁州,仍恨恨不平,對他的徒眾說道,“這一次,我們沒有輸!”他的那些徒眾各懷鬼胎,心態複雜。吳由天本是襄州樊城縣一個富商家庭的子弟,自幼愛練武功,為人打抱不平。襄州的襄陽郡與樊城縣隔江相望,合稱襄樊。父母擔心他日後出亂子,對他嚴加看管。但是他子承父業,去外地行商,總算鬧出了麻煩。那年他二十三歲。他去郢州江夏郡送貨,前往自家商號“福發行”在江夏的分店。那裏是郢州的州府。他聽商號的人在路上說,最近旁邊袁旺的“源旺行”破了產。吳由天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夥計說,“少爺連這個都不知道?還不是因為那個霍從升么?”吳由天說,“我聽說那個霍從升是個有名的鉅商,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夥計吞吞吐吐,仍然不肯交代實情。直到到了江夏郡,在吳由天的一再央求之下,夥計才說出實情。原來袁旺和霍從升原本是天下路大同街的鄰居,之前認識。隔牆有耳,袁旺破產的消息就傳到了吳家在江夏分店的夥計的耳朵里。正是他把這件事告訴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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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由天。
最後官府的人來,徹底查封了袁旺的商號,清繳了裏面的財物。再後來,吳家的“福發行”旁邊的商鋪,已經是“利澤行”的分店。
吳由天又聽說,自家和“利澤行”還有生意往來,吳家家大業大,霍家不敢隨意欺負。只是仗着和郢州刺史有聯繫的威風,專門挑老實懦弱者和不明就裏的外地人下手。吳由天似乎沒有一貫的豪俠之氣,說,“生意場上的事,本來就是這樣。”
到了江夏郡,吳由天說在街上閑逛,擺脫了手下,喬裝打扮,向愛管閑事的一些商人打聽到袁旺的住所。看見袁旺貧窮困難,偷着給了他一些零花錢。又問袁旺事情的經過到底如何,得到的回答和手下說的一樣。
吳又說有一樁生意,要聯繫霍從升。霍也就答應了。吳由天去霍家赴宴,看到霍從升,打了招呼,一個矮胖的城府頗深的老頭。吳由天心裏想,“人不可貌相,我想他是什麼相由心生之輩,沒想到氣場不過如此”。
吳由天和霍從升寒暄,談到過往,想知道霍到底是何方神聖。霍說自己是儒商,經商是為了利國利民。又說潁川霍氏是官宦世家,因人口繁多,為補貼家財,決心棄官從商云云。又說自己年輕時候愛好詩賦,對手下都要求有儒家的修養,非一般商戶可以比。吳由天聽了,連連點頭稱是,說自己雖然出身微賤,也愛好文化,經商實在是為聖朝添磚加瓦。
吳由天只見霍家保鏢眾多,甚為警覺,心裏想明顯不是霍從升說的這回事。他在襄樊所見真小人甚多,到了江夏,居然遇上這樣的衣冠楚楚之人了,他心想。又懷疑霍從升的出身,但絕非平民百姓,大概確實有些難言之隱。又和霍說生意上的事,說要從霍家那裏買幾條船,霍說了價格,吳一口答應,都不講價。霍從升稱好。
酒過三巡,吳由天身上藏刀,本想找機會下手,逼霍從升認罪。沒想到霍家保鏢甚多,吳看到霍家的保鏢仍然緊緊盯梢,說要去廁所方便,還要霍陪同他一起去。霍不答應,吳就只好自己去了。回來之後,霍的臉色有些變了,總是故意和吳說的話暗暗抬杠。霍提高了音量,話裏有話,暗示吳不是做生意的這塊料。這樣,兩人雖然面子上還惺惺惜別,實際上也就不歡而散了。
吳由天回去睡不着覺,內心苦悶的很,本想出其不意突襲,沒想到霍家防備森嚴,毫無動手機會,而且大約已經看出了自己的圖謀。自己買船的事本是臨時起意,假傳父母之命,這樣如何悔約,回去又如何向父母交代?霍從升會不會找自己的事?
吳想出一條妙計,假裝害了瘋病,不說人話,張牙舞爪說自己是劉慷的弟兄。到處問別人你是不是劉慷,要找劉慷去金陵城的紅燈院。夥計奇怪紅燈院在哪裏,又問劉慷是誰,吳就說是他的骨肉弟兄,從小和他一起在紅燈院長大。又有許多其他的瘋話,在此按下不表。夥計見他這樣,綁了他回襄樊,父母見到他瘋瘋傻傻,只是嘆息。求醫問葯,自然都治不好,醫生診斷他多半水土不服,中了邪。吳由天正想,怎麼逐漸變得正常?他已經打算做回正常人了,只是瘋子當久了,害怕演砸。
霍從升那邊聽說吳由天瘋了,心想他有俠義之名,多半是為人尋仇不成,假託瘋了。表面上也就慰問了吳家,又核實買船的事。夥計說買船的事只有他一人提起,又向他的父母核實,得知是他當時精神已經不太正常,說的瘋話。這樣,霍家對此事輕輕放下,買船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聖歷一〇二年五月七日,吳父吳諾德找到一個江湖郎中莫問初,據說來襄樊才一個月,最擅長治療各種中邪類的疾病。據說莫問初對病人默念什麼奇怪文字,就能擊中邪氣,使病人霍然而愈。吳諾德雖然覺得莫郎中邪魅,但是病急亂投醫,也只好請他前往吳家,給吳由天診治。吳諾德問莫問初的來歷,莫不答。說自己行走江湖,懸壺濟世,過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莫問初進了家門,稱讚吳家有非常氣象,當出貴子。吳諾德說道,“什麼非常氣象,就這一個獨子,還發了瘋。能復原做正常人,不把錢財敗光,就謝天謝地了。”
莫問初是個約六七十歲的白鬍子老頭,長髯飄然,頗有得道高人氣質。進了吳由天的房間,給他觀色把脈,又看了他的八字,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令郎的病,也不是病,只是沾染邪人邪氣犯的病罷了。今天就可望痊癒。”吳諾德的臉色有些怪,厲聲道,“你說的邪人是誰?你將他指出來?”莫搖搖頭,“天機不可泄露。”
“令郎的病很快就會好,將來當有大成就,勿憂慮。”
吳由天感覺眼前這人,正是自己希望遇到的。只是猜中自己當初的陰謀,未免容易泄露。他有個預感,幫天下冤屈者復仇,就要指望這樣的人了!
吳假裝有些清醒,“我是誰,我得的是什麼病?以前的日子昏昏沉沉,都不記得。”
吳父大喜過望。“你是吳由天,現年二十三歲。你去江夏送貨,在江夏水土不服,中了邪發了瘋,到現在已經九天了。你以前說的瘋話做的瘋事,就不要刻意去想了。”
“哦,原來如此!”吳由天說,“我現在在房子裏?”他指了指屋頂。“房子是幹什麼用的?我坐在床上,大夫在給我把脈看病?”
吳父點點頭,“房子是遮風擋雨用的。有進展,比原來好多了。”
莫問初說,“令郎的病,如果您們二老不配合的話,恐怕難以去根。只是有一個條件,你們二老未必能答應。”吳父連忙說,“答應答應!他的病只要好了,我們願意銜草報恩!”莫說,“以他的根性,在人世間接觸的人未必都正,恐怕總會沾染邪氣,屢屢犯病。不如讓他追隨老夫入山修行,方能解得命中厄難。”
吳由天不作聲。吳父問,“莫問初,你到底是誰?你不幹郎中了么,你是哪一派,你說的山在哪裏?”莫也不作聲。吳父又說,“他本來心胸不寬,多和人起衝突。你是何方高人,能讓他心胸寬廣,不計較別人的善惡,這樣也就不犯病了么?”老者說,“不能。”
吳父又問,“我們把他關在家裏,讓他不用去經商。給他娶個精明強幹的老婆,凡事由老婆代理。我家不缺錢,這一代讓他完成傳宗接代的任務就行了。可否?”老者說,“也不能。”
吳父一拍桌子,“莫問初,我早就感覺你來路不對!你到底是誰?你是人還是妖?我問你來歷如何,你是何門何派,要和他去什麼山,你全不答。快滾,不要在這裏作妖了!”莫問初從椅子上起身,又欠身說道,“話不投緣,叨擾了,告辭。”莫問初走到吳由天的房門口,回頭望吳由天,大叫道,“吳由天,願意隨我修行否?”吳由天感覺老者來路非常,反正現在自己也是半瘋,小聲答道,“願意。”老者掏出經卷,顯出一道金光,喊道,“走!”他和吳由天一齊不見蹤影,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吳氏父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