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個少年不講武德
我是誰?
我在哪裏?
我來自何處?我要去往何地?
人生一共才有幾年壽命?
四十年壽命這就沒了?
給他再多、再好的寶物,若是沒命享用,那又有什麼用啊?
耳邊傳來說書人迴腸盪氣的聲音:“且說那南帝與邪帝在清水上大打出手,方圓百里化作廢墟。那個面生壓伏真梁棟。兩個乍相逢,個人皆睹興。從來未識淺和深,今日方之輕與重。鐵棒賽飛龍,神鋒如舞鳳,左擋右攻,前迎后映……”
張堅耳邊聽着說書人的跌宕起伏,心中再無興緻,此時只覺得身軀發冷。
他今年才十三歲,雖然日子艱苦,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在大一些,憑藉前世的知識,終歸是可以出人頭地,他還有大好人生,還要去攢銀子去武館習武。
他還要去看看這天下,看看這江湖,可現在壽數已經過去半百,怎麼辦?
他能感受到,自己上一刻輕靈的身子骨,現在就像生鏽一般,多了一股難以言述的沉重。就好像變成了一個老者!
遲暮!
遲暮的氣息在他身軀內散發而出。
他才六歲,就已經老了。
“逆命丹!對了,逆命丹!”張堅似乎想起了什麼,連忙在袖子裏摸索,然後將那純色羊脂白玉做的瓶子拿出來,伸出髒兮兮的手,將一顆逆命丹倒在手掌心。
左右打量一番,張堅一仰頭將那金黃色彈丸吞了下去。金色彈丸入口即化,然後張堅腦子裏的時光長河波動,蕩漾起層層漣漪,金丹的藥效剎那間瀰漫整個身軀。
此時張堅蒼老的身軀猶若是久旱逢甘霖的草木,又像是一塊乾癟的海綿,貪婪的吮吸着逆命丹帶來的生機。
“果然有效。”張堅只覺得自家身軀彷彿是一個老舊的機器,此時被添加了潤滑油,變得格外順暢,一個叫做‘生機’的名詞在心中升起。
就像是腐朽的枯木,重逢生機抽出嫩嫩的枝椏。
那是一種難以言述的奇特感受,添油續燈,亦或者就像是久病痊癒。
“三百年壽數。”
“逆命丹不但相助我恢復了之前的生機,更為我增添了三百年壽數。”張堅睜開眼,目光中滿是狂喜之色。
看着手中還剩下的第二顆逆命丹,張堅悠悠一嘆:“可惜。”
一顆逆命丹,根據每個人的體質,能增加不同的壽數。只有在吞服第一顆時,才有延壽的效果,在吞服第二顆,就只有修復身軀的效果。
“邪帝,好人啊!又送寶劍又送丹藥。”
說到這裏,張堅看向身旁渾身惡臭,滿是膿瘡蓬頭垢面昏厥過去的乞丐,手中拿着最後一枚金丹,眼神里露出一抹猶豫。幾個呼吸后,眼中的那一抹猶豫終究是化作了堅定。
“老朱啊老朱,你這波不虧啊。這可是逆命丹,遇見我算你造化到了。”張堅略做猶豫,還是掰開老乞丐的嘴,將金丹吞了下去。
張堅與老朱相識於三年前,前身冬季在冰面上釣魚,想要鑿開冰面,結果不小心冰層坍塌,墜入河水中一命嗚呼。
此時張堅穿越過來,數九寒冬泡在冰水中,內心滿是絕望,就在張堅在寒冷的冰層下四肢麻木如柴,沉入黑暗的水底,恰好此時打魚老朱路過,不畏懼河水冰冷將張堅自湖水中救了出來。
然後張堅和老朱就此相識,在此後的三年裏,時常湊着臉來老朱這裏打牙祭。病了來老朱這裏蹭葯,
要不然在這亂糟糟的時代,又沒錢治病,他早就扛不住死過去了。
老朱是一個郎中,在鎮江縣很有名的郎中,然而一個月前慘遭橫禍,藥材鋪子被人燒了不說,整個人身上開始起膿瘡,生命氣息也越來越微弱。
看着瘦得皮包骨頭,皮膚上滿是膿包,在寒風中蜷縮成一團的乞丐,張堅看着手中的金丹:“以後獲得好東西的機會有的是,但人的命卻只有一條。這三年來,老朱救了我不知多少次,沒有老朱我怕早就餓死、或者是病死了。你這廝好人有好報,天無絕人之路,你命不該絕。”
一邊說著張堅附身下去,將金丹塞入了老朱口中。
這可是邪帝用的金丹,效果當然沒話說。
十幾個呼吸后,老朱自昏沉中蘇醒過來,一雙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張堅,眼神里露出一抹悲傷:“我是不是挺不過去了?”
“你呀,長命百歲,以後活得久遠着呢。”張堅漫不經心的坐在那裏,回答了老朱的話語,心中卻在思維飄蕩:“也不知道南帝與邪帝最後如何了?”。
恰在此時,上方說書先生口若懸河氣勢激昂的講述着故事:“那南帝與邪帝交手於清水之上,邪帝雖有絕世神兵天誅,可惜面對修為佔據絕對優勢的南帝,終究是棋差一招,二人一路打打殺殺,自大虞廝殺至大雪山,然後再無蹤跡雙雙失蹤,世間再無二人蹤跡。”
張堅心中暗道:“南帝還是沒有贏嗎?但似乎也沒有輸吧?”
那邊老朱身為醫生,豈能不知自己體內情況?此時只以為迴光返照,張堅說的是哄騙話語,虛弱的抬起頭道:“小子,你過來,我有話要叮囑你。”
張堅聞言湊上前去,一雙眼睛看向老朱,到想聽聽這平日裏頗為樂觀的人,此時會有什麼話說。
“我平日待你如何?”老朱聲音虛弱,他能感受到體內一股力量湧出,身為鎮江縣有名的神醫,他當然知道自己迴光返照了。
“老先生待我有救命之恩。”張堅道:“此生此世,怕無法報答了。”
老朱聞言欣慰的點點頭,這廝是個有良心的,就看這三個月來日夜不停照料,便可知道一二。
“我這次怕挺不過去了,稍後我死了,你將我一把火燒掉,葬在這清水中,叫我的骨灰與八百里清水融為一體。在城西有座廢棄的碧霞元君廟,你將我安葬后,前往那碧霞元君的神像前為我禱告七日,早晚三炷香,叩首千遍。若心誠意正,我泉下有知,必有福報。”老朱聲音虛弱,一雙眼睛死死的盯着張堅,眸子內滿是血紅色光芒。
張堅聞言愣住,眼前的戲碼怎麼這麼熟悉?
他好像在那個橋段里看到過。
前輩給主角開金手指的時候,不都是一模一樣的場景嗎?
尤其是那叩首千遍,早晚三炷香更叫他腦海中想起了一個熟悉的場景,貌似天龍八部里段譽的崛起也是這麼乾的?
想到這裏,張堅面色古怪的看着老朱,這套路太熟悉了?莫非老朱是隱藏的武林高手?
老朱將自己的傳承藏在破廟內?
自己終於時來運轉了?
然後再老朱震驚的目光中,張堅撒手便跑,徑直向城西的碧霞元君廟跑去。
老朱吃了逆命丹,這會已經開始恢復元氣,稍後等他在恢復一點發現不對勁,忽然反悔不將傳承給自己怎麼辦?
看着張堅撒腿便跑的張堅,老朱瞪大眼睛,無辜的眼神中充滿了不知所措。
發生了什麼?
是因為聽見自己死了,所以那少年受到刺激,得了失心瘋嗎?
“想不到他平日裏看起來油嘴滑舌弔兒郎當沒個正形,竟也是性情中人,果然是患難見真情。我那東西託付給他,也不算所託非人。”老朱躺在那裏,心中暗自沉思,默默的躺在那裏的等死。
一刻鐘
兩刻鐘
躺在地上的老朱覺得自己越來越精神,體內元氣也越來越足,無窮生機猶若是涓涓小溪填補着其體內乾枯的壽命,修復其體內壽命。
“不是迴光返照!我的劫數渡過去了!我的火劫渡過去了!”
第三刻鐘后老朱終於察覺到了不對勁,猛然翻身坐起,眼睛裏露出狂喜之色。
“天見可憐,老夫竟然度過了火劫。”
想想那失心瘋般的少年,老朱心中感慨:“這小子是個性情中人,可不能叫他亂跑,免得燒壞了腦袋,我還須將他找回來,將好消息告訴他,將他的病治好了。”
說完話老朱站起身:“那小子此時必定是傷心欲絕,竟然傷及心智,真是個好孩子。”
說完話看着茫茫人海,起身消失在人海之中。
老朱在人海中穿梭,可此時人海茫茫那裏還有張堅的影子?
怎麼辦?去哪裏找?
“先去碧霞元君廟吧,他要是恢復過來,定然會去碧霞元君廟為我叩首祈禱。而且那廟宇中的物件,藏在哪裏我可不放心。先將寶物收回來再說。”說完話老朱慢慢悠悠的向碧霞元君廟趕去。
且說張堅一路疾跑,卻是越跑越有勁,身體裏似乎有用不完的力量,兩個時辰后氣喘吁吁的來到了碧霞元君的廟宇前。
碧霞元君廟宇位於清水灣五里,雖然此時已經是深秋,大地寒霜浸染,但此地不知為何,卻依舊鳥語花香山草豐盛,五十年前本來此地香火旺盛,可誰料一夜間慘遭劫數,廟內大小道人被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成河,成為了但是轟動一時的大案,據說有人時常能看到那大小無數道人在夜晚活過來,然後此地就荒廢下來。
如今碧霞元君廟早就荒廢,山間到處是高聳古樹,台階上長滿了雜草,有蟲蛇野兔在草中若隱若現。
張堅一路疾馳,看着眼前的斷壁殘垣,目光落在了尚且有幾分完好的大殿前。
早在一年前,張堅和老朱採藥,曾經來過這裏,那個時候老朱曾經帶張堅在這裏上過香。
如今想想,或許老朱早有準備。
看着上方的碧霞元君廟,張堅走上前去在廟宇前點了一株香火。
“寶物藏在哪裏了?”張堅上香完畢,口中嘀咕着,一雙眼睛左右打量,開始快速沉思。
恰在此時,遠處叢林人影晃動,老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大樹后。
看着上香的張堅,老朱不由得愣住:“這小子怎麼直接就來到了這裏?而且看他上香的樣子,也不像是失心瘋的樣子啊。嗯,接下來便是叩首千遍,然後早晚三炷香……果然是個有良心的,就算失心瘋,也不忘我的叮囑。”
還不等他心中念頭轉還完,就聽一道狂笑傳來:“哈哈哈,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說著話就見張堅猛然上前將手塞入香爐內,然後灰塵濺起,自那香爐內掏出一個油紙包裹。
然後又去將那地上老舊蒲團扯開,又掏出一個包裹。
看着趴在地面,拿着包裹面帶得意的張堅,老朱不由得一愣:“他怎麼知道我的寶物藏在了這裏?”
再想到張堅二話不說拔腿就跑,老朱猛然驚醒,忽然一陣肝疼:“他那是失心瘋?分明是想着要找我的寶物!這小子未免也太聰明了!”
他才吩咐後事,對方竟然全都猜到了。
老朱忽然有些肝疼,說好的對前輩敬愛呢?說好的早晚三炷香,說好的叩首千遍呢?
還不等自己死呢,對方就下手了。
而且還不按規矩來!
這個少年不講武德!
他就說嘛,這小子油滑似鬼,怎麼會尊老愛幼?
“哈哈哈,老朱啊老朱,任你在姦猾也絕對想不到,這世上的套路有一千種,而我卻偏偏會那一千零一種!”
“來,讓我看看你這老東XZ了什麼寶貝。”張堅得意一笑,低頭看着手中包裹,下一刻腦後一聲呼嘯,然後整個人直接栽倒在地。
“這小子,都快成精了。都說狐狸精,可狐狸沒有你一半精。”老朱晃晃悠悠的自門外走來,慢條斯理的將張堅手中油紙包裹拿起:
“可惜,都是見不得光的東西,對你來說是禍非富。”
說到這裏老朱眼睛一轉,自懷中掏出幾本書冊,略顯心虛的左右打量一番,見到沒有人偷窺,方才快速打開包裹,將裏面的書籍調包。
然後看着地上的張堅,老朱得意一笑:“任憑你小子油滑似鬼,我卻要叫你知道什麼叫做套路之上還有套路。這幾幅春宮圖,夠你受用一輩子的了。你要是能從這春宮圖內悟出什麼,老子將頭砍下來給你當尿壺。”
說完話老朱得意洋洋的哼着小曲,收拾好地上的足跡轉身離去。
同時心中湧起一股疑惑,自己明明都不行了,可這劫數怎麼就忽然渡過去了呢?
再想想這小子平日裏的表現,不像是那種不顧別人死活的樣子?怎麼就忽然拋下自己撒丫子跑了?
以那小子的表現,唯有一種解釋可以說明:“這小子知道我死不了。”
老朱腳步頓住,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他怎麼做到的?完全不可能啊!那小子給我吃了什麼?竟然篤定我死不了,還猜出我在城西碧霞元君廟藏了寶貝?他要是有那起死回生的寶貝,會被餓死?不過張家那兩口子確實……是……”
自己的劫數,不會無緣無故度過,唯一的疑點就在那小子身上。
“怪怪的!”老朱想了半天,只能用怪怪的來形容,最後還加了句:“比我還怪!”
老朱說到這裏略作躊躇,轉身走了出去,藏在大樹后。
張堅迷迷糊糊朦朦朧朧的睜開眼睛,摸着後腦腫脹的大包,目光左右打量:“莫非老朱還在這裏設計了機關?”
沒有多想,張堅連忙看向手中包裹,然後迅速拆開,接着整個人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春宮圖!
張堅直接愣住了,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姿勢,整個人陷入了懵逼狀態。
然後快速打開所有書冊,全都是一幅幅栩栩如生的春宮圖。
張堅綳不住了:“他娘的,老朱留下幾冊春宮圖給我是什麼意思?”
“不對,莫非這春宮圖只是遮掩?老朱臨死前費盡心思,怎麼會只留下一副春宮圖呢?難道這春宮圖只是表象引人耳目?真相是其中藏匿着一部無上武學?”
遠處大樹后
老朱此時臉上露出一抹得意之色:“小子,這一波你在第五層,老夫卻在大氣層。傻眼了吧?看你怎麼辦!”
只是老朱話語才落下,接着卻見張堅一頓操作猛如虎,直接將老朱給整不會了,叫老朱大開眼界。
只見那少年先是將書籍一頁頁的放在陽光下。
然後又鼓搗出火堆,將書籍放在火上烤。
更甚者直接取了湖水,不斷一頁頁的打濕,然後仔細觀摩。
甚至於將書籍的封面夾層都給挑開了。
老朱細細地數着,那少年足足用了三十六種辦法,每一種辦法都叫老朱看的眼睛都直了。
“這他嗎……他還是人嗎?號稱江湖第一卑鄙的千面郎君,也沒有他精明吧?”老朱躲在大樹后無語,眼神里充滿了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