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正月間的活動豐富多彩,比除夕還有意思。
正月初一帶喬安上二姨家拜年,喬燕春節在城西婆家過,喬露一家三口過去拜了個年就走了,畢竟大家都相互不認識,待久了不自在。
初二回娘家,也叫迎婿日,拎上一罐麥乳精,幾包桃酥和各式各樣的糕點,就算回門禮物了。
回娘家主要為了看看父母在家中的情況,發現牛巧麗沒再苛刻二老的口糧,喬露這才鬆了口氣。臨走前牛巧麗特意拉了徐海州講悄悄話。回來后喬露問他,才曉得,原來這女人想把她那剛滿十七歲的小弟送進城吃公家飯,請徐海州幫忙呢!
她那弟弟小學畢業,除了種地和混日子,啥也不會,送進城能幹啥?掃大街人家都要城鎮戶口!
“那你答應了沒?”
徐海州彎了彎唇:“當然。”
“啊,可是……”
徐海州握住她冰涼的手揉了揉:“放心,答應是答應了,可這年頭城裏工作又不是我說進就能進,到時候她要真來找我,我自有辦法。”
喬露撇撇嘴,沒再繼續話題:“反正你心裏有數就行,別給自己身上攬爛攤子,她娘家那些個弟弟妹妹都不是什麼好貨。”
“嗯,知道。”
初三逛廟會,帶喬安上寺廟拜拜佛,小傢伙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望着牆上栩栩如生的十八羅漢浮雕,眼睛都不知道該往哪兒瞟了。
後來徐海州買了三隻香,小傢伙好奇地學着爸爸媽媽的樣子在大佛面前跪下,雙手合十,媽媽說要向佛祖許願。
“嗯……佛祖爺爺,我想要媽媽永遠陪着我!”
噗——
“安安,許願不能說出來的,說出來就不靈了。”
小傢伙嚴肅地點了點頭,雙手合十重新鞠一躬,心裏默默念:“佛祖爺爺保佑,我要重新許願,我還是想要媽媽永遠都陪着我。”
逛完廟會逛各種年貨小攤,基本上就是小孩子的市場,走到哪兒都能聽見他們吵着要買東西吃的哭鬧聲。
喬安對此表示不齒,奶音極重地哼了聲:“他們都不是乖孩子,我才不哭,我想吃什麼媽媽都會給我買的,是不是呀媽媽?”
喬露:“??”
另闢蹊徑?
兒子,你這是在奉承你老母親嗎?
“捧殺”啊!
徐海州初四就得擺攤,這是一年裏人流量最高的時候,必須犧牲掉陪老婆孩子的時間。等過了元宵,再找機會休假幾天陪娘兒倆。
喬露能理解他,不管怎麼說掙錢最重要,陪他們母子什麼時候不是陪。
除夕一過,就到了83年,這不是風平浪靜的一年,這一年註定暗藏洶湧。
想起今年會發生的一些事,喬露不打算太高調,創業的念頭一閃而過,決定暫時不要大肆展開,至少衣服還是先別設計了。
可以試試普通點的,比方說,襪子!這個需求也很大,做好了不會比賣手套差。
畢竟襪子一年四季都要穿,手套只有冬天才用得上。
這天晚上,趁孩子睡着后喬露跟徐海州商量了一下。
“我最近突然想到了一些女襪的設計靈感,到時候做點樣品給你試試,賣得好說不定比手套還賺。”
千萬別小看這小小襪子,雖然一雙比不了一套衣服貴,走量的話收益也十分可觀。
“好,不過紅軍就在我隔壁賣襪子,我再賣……”總覺得不太好。
“倒也沒說一定要做襪子……”喬露靈光一閃:“欸,要不然你們倆合干算了,他口才那麼好,做銷售的一把好手呀!你形象好,可以去跑單子,跑業務……”
“還跑業務呢,擺攤能跑什麼業務?”徐海州好笑地捏了把她的臉頰,比兒子的還軟。
喬露恍如初醒,拍開他的手:“是哦,現在這個年頭是不好跑……不過也沒事兒,你倆可以先合作,你這小攤以後要是想發展起來,不跑業務怎麼行?總不可能一輩子擺地攤吧?我還想過一兩年就開店呢。所以這是必經之路!而且長期發展肯定需要團隊吧,一個人組不成團的,至少兩個人……雖然吧,我也能幫幫你,但我只擅長技術類,讓我做做衣服襪子還好說,生意上的事兒我可能還沒你懂。”
“你現在說的話就讓我感覺你挺懂。”徐海州好笑,看向自家媳婦兒的眸光愈發趨於柔和。
喬露訕訕笑道:“沒有啦,就是……馬馬虎虎看過幾本書……”
甭管什麼稀罕事,只要說是書上看來的,就沒錯了……
“其實咱倆還挺心有靈犀,我年前就問過紅軍要不要跟我一起干。”徐海州忽然這樣說。
喬露來了興緻,在他懷裏找了個舒服位置繼續躺:“他怎麼說的?”
徐海州撫摸她的肩膀,道:“他在考慮,主要是怕有利益糾紛。”
俗話說親兄弟明算賬,再好的關係一旦攤上利益,可能就不會那麼純粹,李紅軍很珍惜兩人的緣分。
“做了再說嘛,你們倆先商量,商量好了再決定要不要合作,不能的話咱以後物色別的人選,怕什麼,黎安市這麼多人,還怕找不到?”
“嗯,那就再說。”
……
喬露是在元宵節后開的工,用了半天時間畫了三張設計圖,長襪短襪中長款,有些花紋不同,有些是入口處的邊不同,可以做成波浪或各種有趣的邊。
結果一到百貨大樓,才發現好多樣式的料子根本買不到。後來才想起來,襪子的樣式大部分是機器鉤織,純手工做出來的襪子頂多改改邊,她總不可能為了設計襪子,親自鉤吧?那多費時間,時間成本也是成本。
絞盡腦汁思來想去,放棄了賣襪子的想法。
嗯……想想還能賣什麼呢……最好有特點,不爛大街,又能跟她的專業搭上邊……
呀!有了!
事不宜遲,喬露悶頭打草稿,打完畫完整設計稿,現在不設計襪子了,設計包包!
皮料不好弄,也貴,先拿布包試試水。
這東西甚至比襪子還好做,款式大小都沒有特定的尺寸,自由度高。想要什麼顏色也不用單獨鉤織,直接使用拼接法即可,既創意又美觀。
先設計了三款樣包,一款大約兩個成年人的巴掌大,適合小年輕出遊佩戴,不佔地不壓重;一款做成普通帆布包的容量,適合存放書籍,學生黨使用偏多;再來一款大容量,專門為有孩子的婦女設計,出門可以存放自己和寶寶的物品,能單肩能斜跨,還能當雙肩包背,一包三用!
當然了,功能越多,價格越貴。
喬露這邊做得正起勁呢,門口冷不丁傳來自家兒子小心翼翼的聲音:“媽媽,媽媽我餓了,媽媽我們什麼時候吃飯飯呀?”
他怕打擾到媽媽做正事,聲音可小可小了。
喬露抬頭瞥他一眼:“幾點了?”
小傢伙抬頭往牆壁上一望:“媽媽,已經一二點鐘啦!”
喬露扭頭看牆壁,笑出來:“又錯了,是十二不是一二。”
“嗯,媽媽,已經十二點鐘啦!肚肚餓!”說罷拍拍肚皮,清脆的一道噼啪音,把他自己都給逗樂了。
沖他勾了勾手指,小傢伙噠噠噠跑過來,任由媽媽溫柔的手掌在他肚皮上摸了摸,摸了一手的軟肉。
“呀,小肚肚肉肉還挺多嘛,這就餓啦?”
“嗯!”喬安很認真地點頭,注視他:“媽媽我真的餓了,我剛剛聽見我的肚子在叫!它說,我想吃東西!它讓我來叫媽媽做飯!”
噗嗤——想像力越來越豐富了。
“好了,先出去跟小朋友們玩會兒吧,媽媽馬上去做飯。”
最後把帆布包的包帶縫上,便動身上廚房,菜炒到一半,又發現醬油瓶里沒醬油了,匆匆忙忙熄了火準備上副食店打醬油。
陡然想起什麼,喬露朝院兒里喊了聲:“安安!快過來!”
喬安剛跑到枇杷樹下,準備跟幾個小朋友繼續玩跳房子,一聽見媽媽的呼喚,立馬丟下小朋友們:“媽媽我來了!”
喬露之前就想找機會鍛煉兒子的獨立能力,這不,機會來了。
“安安,幫媽媽上青苹阿姨的小店裏打瓶醬油可以嗎?”宋青苹就是陳嬸兒的二兒媳婦,現在在街道副食店上班。
“我可以!”他最喜歡幫媽媽的忙了。
可是,當收到錢和醬油罐子的時候,喬安突然又懵了。
他雖然陪媽媽打過幾次醬油,可是他從來沒有一個人去打過呀,自己去打醬油還要自己開口跟叔叔阿姨們說話,他忽然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可是已經答應媽媽了,不管怎麼樣,他就是紅着臉也必須完成!
戴上小圍巾,戴上小手套,戴上熊貓耳朵帽子,小勇士似地捧着空瓶子出發,赴死一樣的表情把喬露逗樂了。
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老母親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
院子裏,對面陳家嬸子在門前晾衣服,見狀把他叫住:“哎——喬安,你捧個罐子去哪兒呢!”
喬安跟陳家田家嬸兒挺熟,倒沒有那麼怕生,軟着嗓音糯糯地答道:“嬸嬸,我去幫媽媽打醬油!”
陳嬸兒驚訝地挑起眉:“呀!你自己去啊!你媽不跟你?”
小傢伙搖頭,語氣堅定:“我要自己去,因為我是男子漢!”
男子漢什麼都可以自己干!
陳嬸兒笑得直不起腰:“呀呀呀——你這孩子說話可真逗,去吧去吧,路上小心。”
“喂!喬安,要不要我帶你去啊?”陳佳美雖然有點小討厭喬露吧,誰讓她說她是陳世美來着。不過對於喬露的兒子,她確實有那麼“幾分”喜歡的。
沒辦法,誰讓孩子長得可愛,說話軟萌軟萌過於討喜呢。
小傢伙還是搖頭,腳步邁大:“謝謝姐姐,我不要你帶,我自己可以的。”
說罷咬了咬小嘴巴,邁着堅定的步伐往院外走,小腿兒一顛一顛,背影瞧着有種“孤勇者”的調調。
鄰居們全跑出來看喬安打醬油,有趣地目送他離開了大院,笑得不停,都說喬露咋養了這麼個寶貝疙瘩,太招人稀罕了!
喬露不遠不近追了出去,大伙兒這才發現原來人家媽媽一直跟着呢。
陳嬸兒叫住她:“喬露,剛看見你兒子抱着個空瓶打醬油去了,真的假的?”
她正打算上徐海州那屋找喬露呢,那小孩怕生,喬露這當媽的不擔心,她這個當鄰居的還擔心呢!
喬露腳步沒停:“是啊,想鍛煉鍛煉他的膽量,我偷偷跟着呢。”
陳嬸兒笑了兩下:“這辦法好,快去吧!”
從內院尾隨到巷子口,一路走來十分順利,路上碰到不少大院鄰居,好奇又熱情的同小傢伙打招呼,喬安很懂禮貌,一口一個謝謝阿姨謝謝叔叔謝謝哥哥姐姐。
“哎,快看那小孩真漂亮。”
“那小孩是不是徐海州的兒子呢?”
“好像還真是。”
一輛自行車悠哉悠哉地騎行到小傢伙身後,後座坐着的是住在外院的徐絲苗,騎車的是她男朋友。
那男同志沖喬安打招呼:“喂!小孩!你是徐海州家的不?”
聽見他們叫爸爸的名字,喬安回頭,腳步未停,疑惑地望向兩人:“嗯!他是我的爸爸!”
“喲還真是。”小情侶對視一眼,笑起來。
徐絲苗笑着問:“小朋友,你抱着罐子去哪兒呢?怎麼沒有大人跟着?”
喬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兩人一眼,心裏想他們是不是壞人啊,為什麼要一直跟着他,還一直問,媽媽說在外面盡量不要跟陌生人講話的。
好在正逢午間下班高峰期,巷子裏人來人往,倒是讓他不那麼害怕了。
“我要給媽媽打醬油,你們不要問啦!”說罷,加速衝刺,小跑着走了。
然而小短腿咋可能跑得過自行車,輕輕鬆鬆就被徐絲苗他男朋友追上,騎着自行車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後。
“喂,小孩兒,你小心點,長這麼漂亮很容易被人販子盯上吶,到時候把你拐到山溝溝里,再也見不到你媽了。”
話落,喬安心裏猛地一咯噔。
想到自己可能會被壞人抓走,再也見不到媽媽,急得汗水簌簌落,腦殼都漲大了一圈。
可是,可是巷子裏有好多人呢,他、他才不怕……
一出口,聲音都小下去了:“我、我才不害怕,我是男子漢,你們不要跟着我啦!”
小傢伙越跑越快,小短腿速度驚人,情侶倆瞧着都害怕,怕他摔跤。
徐絲苗趕緊喊住他:“喂!小孩兒!別跑,別跑!小心摔!我們不跟了,你別跑!”
沒好氣地拍他男友後背:“我說你,別追了啊!小心孩子摔倒!”
徐絲苗男友無所謂地笑笑,不過還是放緩了步伐:“這小孩真逗。”
邊騎着車,陡然瞧見後面緊跟上來的喬露,小情侶這才恍然大悟,感情人家媽一直在後面跟着呢!
相互對視笑着打了聲招呼,喬露便追著兒子去了。
後面,徐絲苗男朋友望着喬露遠去的背影,道:“哎,聽說她原先是個寡婦吧?孩子養得還挺好。”
這話怎麼聽怎麼帶着點歧視,徐絲苗聽着不太高興,揪他手臂:“是寡婦也是女人啊,你懂什麼叫母親什麼叫母愛嗎,說話有點沒禮貌誒!”
見女朋友認真了,怕吵起來,男同志趕緊束手投降:“是是,不說了不說了。”
心無旁騖,喬安一路小跑到副食店,直到進了店鋪,看見熟悉的宋青苹,才大喘了幾口氣。
“嬸嬸。”
“呀!喬安,你咋來了?”宋青苹放下雞毛撣子,表示十二萬分的驚喜,抬眼環顧四周,納悶道:“你媽呢,沒來?”
“嬸嬸,我,我要打醬油。”小傢伙顫巍巍地把醬油瓶遞到櫃枱上,無奈腿短,連櫃枱邊邊都碰不到。
宋青苹趕緊伸手撈起來,喬安總算鬆了口氣。
“打醬油?你媽呢,今天怎麼就你一個人嗎?”不信邪地再往門口張望,還是沒瞧見人呀。
小傢伙搖搖腦袋望着她,脆生生的:“只有我一個人,媽媽叫我自己打醬油。”
“呀,真的?你媽這麼狠心呢,你才幾歲啊就讓你出來打醬油。”她要是有這麼一小乖乖,咋敢讓他一個人出來哦!被人偷了可咋整?
“嬸嬸,我已經三歲半了。”喬安伸出三根手指,比劃起來:“我可以自己打醬油了。”
意思就是,你可不要看不起他哦!
“哎呀,可真棒!”宋青苹笑得眼尾褶子一道一道。
隔壁同事,一個二十齣頭的年輕女同志也饒有興趣地看着這小孩。
“真逗,哪家的小孩啊。”
宋青苹笑道:“就我家對面,徐海州你知道吧,他兒子!”
“哦~”女同志恍然大悟,心臟砰砰跳起來。
原來徐海州的兒子長這樣啊,真不愧是父子,都長得好看!
宋青苹給喬安打了滿滿一大壺,滿到不能再滿,遞了過去:“慢點,拿得動嗎,有點重。”
醬油這麼快就打完啦,一點障礙也沒有嘛,好像也不是很難呀,喬安心裏默默地想,小臉兒微微泛起了紅暈,他覺得自己好棒呀,回去一定要向媽媽邀功!
“嗯!我可以!”說罷將一大罐醬油抱住,宋青苹鬆手的時候明顯感覺醬油瓶在喬安手裏狠狠沉了下去。
她雙手虛空托着,好在醬油瓶只是下降,沒掉地上。
扭身,噠噠噠跑走了,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小心點啊,路上別走太快。”
“好~”
小人兒越走越遠,宋青苹擔憂地望向他離開的方向,這年頭人販子多,喬露這當媽的心咋這麼大呢?
結果不期然就在牆角瞥見了喬露的身影。
宋青苹這才拍拍胸脯鬆了口氣,就說嘛,當媽的咋狠心讓這麼小的傢伙出來打醬油。
……
這邊,青藤巷,來了位不速之客。
“喲,稀客呀,好久沒見到你了。”自從李紅軍告訴他徐海州結婚後,整個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似地,反正年前那段時間再也沒見過。
沈素琴沖他微微一笑,手上拎了只包裝精緻的紙盒,盒面印有美麗的花紋。
“給你們嘗嘗,春節去我二伯家過的,從滬市帶來的,梨膏糖,可好吃了。”
梨膏糖不似普通水果糖或者奶糖,是用純白砂糖與中藥汁熬制而成的,口感甜如蜜、松而酥,還能潤喉清肺呢。
“滬市?”李紅軍驚愕,大城市啊,可惜離黎安遠,“快說說,那地方是不是特大特繁華!”
“你這麼感興趣怎麼不去滬市做生意?”沈素琴好笑地看着他。
“唉,那不是聽說黎安做生意更好做嘛,政策鼓勵就來了黎安,咱也沒辦法。”李紅軍也是北方人,跟徐海州算半個老鄉,同省不同市。
說罷笑呵呵地接過禮盒,胳膊肘戳了戳隔壁的徐海州:“他就不用了,我自己吃就行。”
說著拆開包裝,迫不及待要吃。
沈素琴急眼了:“哎——你幹嘛啊,我是給你們倆的,不是給你一個人的,你別這麼自私。”
主要是給徐海州吃的,給李紅軍不過是為了顯得不那麼刻意。
“沒事兒。”李紅軍毫不客氣地撥開糖衣,一口塞嘴裏:“他不愛吃甜的。”
“那他可以帶回家給他家人吃啊,怎麼也犯不着你一個人獨吞。”沒好氣地瞪他,鼻尖不知是被凍的,還是被他氣紅的。
“得。”見沈素琴一副要生氣的模樣,李紅軍無語地把紙盒推到徐海州跟前:“那咱倆分一半,你帶回去給你老婆兒子吃點吧。”
“行。”徐海州故意接過。觀察沈素琴的反應。
果然,聽完這句話,沈素琴站立的姿勢微微僵硬,嘴唇輕微的顫抖兩下,咬住下唇。
“你真的有老婆啊?”連兒子也有了?
“年前就跟你說過,我不至於拿這種事情開玩笑。”徐海州面色無波,淡淡地瞥她一眼便收回目光。
沈素琴略顯尷尬地笑了一下,摳了摳手指:“真的假的……”
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啊……聽起來就很不靠譜。
她認識徐海州好多年了,從四年前在服裝廠上班,再到後來擺攤……他是什麼人她還不清楚嗎,向來一顆心撲在事業上,多少人給他介紹對象,他一個也看不上。而且大部分女同志也看不上他的條件。
他說過,三十歲之前都沒有處對象的打算,怎麼就突然開了竅,對方又是何方神聖,完全沒有一點過渡,天知道她收到消息的時候有多接受不了打擊。李紅軍告訴她,她沒信,又跑來攤上親口問徐海州。
得到答案以後,她消失了,為自己還沒開始就已經結束的暗戀感到悲痛欲絕……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再來找他,多希望那只是個玩笑……
午間,徐海州收攤回家吃飯,“無意間”在巷口偶遇了沈素琴。
彼時,幾縷從屋檐下透進來的陽光,燦爛地照在他的側臉,那優越的下頜線比她的人生規劃還清晰。
就是這樣一個樣貌出眾的男人,少女懷春的她,如何能放得下?
“好巧,你這是要回家嗎?”沈素琴露出一抹自以為無懈可擊的笑容,邊將麻花辮撩至肩后。
孰料徐海州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腳步不停地向前走:“是挺巧。”
今天的風過於猛烈,不禁讓人懷疑是不是颱風天。徐海州沒騎車,龍頭上綁着一堆貨物,騎起來搖搖晃晃,摔了可就得不償失,所以寧願不騎。
“你家在紫苑街吧,正好跟我順路,我家在北灣。”
沈素琴一路跟着他走,故意提起關於他太太和兒子的問題,比如哪裏認識的,什麼時候結的婚,為什麼突然就結婚了……她還是不死心?
正好走到大雜院拐彎的巷口,那邊剛打完醬油的喬安就看見了徐海州,看見他推着自行車從巷口走進來,身邊跟了個梳麻花辮的年輕女同志,穿着打扮看起來不像普通人家。
她和爸爸在說話,喬安看見那個姐姐一直在笑。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看見爸爸了!
小傢伙見到徐海州興奮極了,抱着醬油蹦蹦跳跳跑過去:“爸爸——”
他衝過去,收住速度沒往他懷裏撞,因為他還得保護他的寶貝醬油瓶,跨越千山萬水才打到的呢!
“安安?你怎麼在這裏,媽媽呢?”停好自行車,徐海州迫不及待將兒子抱起來。
正想親親他的臉,湊過去時,被懷裏的醬油瓶擋住了去路。
徐海州有點懵:“拿的什麼,醬油?還是醋?媽媽呢?”
側過腦袋,在小傢伙脖子上吸了一口奶香,還有一股淡淡的“老婆味兒”,好吧,其實就是喬露的味道。
喬安臉蛋嫩嘟嘟的,摸起來冰冰涼涼,看來已經在外面挺長一段時間。
小傢伙獻寶似地把醬油瓶捧到他眼前:“爸爸,媽媽不在,媽媽讓我打醬油!我一個人打的!”
徐海州和女同志兩個人同時驚訝住。
徐海州驚訝兒子竟然一個人跑出來打醬油,女學生驚訝徐海州居然真的有兒子!
“他……他是你兒子?”雙手顫抖不可置信地指着喬安問。
不對啊,不可能啊,就算結婚了,那也是前不久剛結的,那眼前這三四歲模樣的小糰子又是哪兒來的?
“嗯。”
沈素琴從來沒見過笑得如此溫柔的徐海州,他平時不愛笑,更不用說露出這樣溫情的笑,心臟里有一頭小鹿砰砰亂撞着,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隨後,徐海州殺人誅心地問沈素琴:“我兒子可愛吧?”
沈素琴心口一梗,良久后才磕磕巴巴地說:“你……你不僅有兒子,你兒子居然……都會打醬油了!”
徐海州笑起來,單手揉他腦袋:“是啊,我兒子真棒,都會打醬油了。”
“嘻嘻~”喬安略有點不好意思,羞澀地笑了一下,后指着沈素琴:“爸爸,她是誰呀?”
徐海州漫不經心地往隔壁瞥了眼:“一個顧客。”
噗——殺人二次誅心。
就在三人交談的時候,某女乘着清風徐徐走來,上身簡單的白色的小夾襖,下面配一條黑色西裝褲。夾襖不臃腫,將她本就纖瘦的身段襯得愈發苗條,誰見了不感嘆一句:這是哪家美艷的小媳婦兒?
“老公。”
老……公?
徐海州的小心肝兒隱秘地顫了一顫。
三人的視線齊刷刷轉到聲音來源處。
“今天回家這麼早?飯都還沒燒好呢。”漫不經心撩撥起頭髮絲,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
小傢伙扭頭,一臉驚喜地喊道:“媽媽!”
“媽……媽?”
看見喬露的那一刻,殺人三次誅心!
“媽媽,你看我!你看我!我打到醬油了!是我一個人打的,爸爸沒有幫我,我打完了才看見爸爸的。”邊說著,邊滑下徐海州的懷抱。
徐海州彎腰把人放下,喬安抱着一大罐醬油飛奔着沖喬露跑去。
“慢點小祖宗!小心摔!”喬露看得心驚膽戰,好在孩子穩穩在她面前剎住了車。
“媽媽!你相信我嗎?是我自己打的醬油!我自己打的。”他反覆強調,生怕喬露不相信。
喬露好笑又無語地捏他臉,一路跟過來,能不信嘛。
拿過醬油瓶,低頭親親他的臉,兩邊小臉都照顧到了。
“信!我一直都相信安安,我們安安不僅勇敢還誠實,安安是小男子漢!”
小傢伙開心地簡直要飛上天!
他終於又學會一個技能啦!
孩子可愛,老婆美麗,親眼見到這一幕,沈素琴徹底心死。
心裏好難受好難受……聽說年前的翻蓋手套也是他老婆設計的,當初只以為是開玩笑,哪曾想人家老婆就是如此優秀。
對比起來,顯得她好普通,人比人真的氣死人啊啊啊啊——
斂下眼睫,沈素琴的嗓音聽起來不似方才的輕快,蔫嗒嗒的。
最後深深看一眼一家三口,深呼吸:“打、打擾了,徐老闆再見!”
“嗯,慢走。”
女孩咬着唇疾步匆匆離去,走到巷子口時不信邪地轉過頭,入眼便是一家三口手牽手離開的畫面。
爸爸在左媽媽在右,那萌翻天的乖娃娃被兩個大人牽在中間,一蹦一跳,單隻是背影就透着一股開心的勁兒。
……她知道,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