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心急火燎
丁芳做事麻利，幾下把麵條煮熟撈到碗裏，倒上湯，碼上肉，撒了蔥花和香菜末，香噴噴的羊肉面就大功告成了。
大家就着蒜頭吃得那叫熱火，個個額頭出了汗。發哥啃起骨頭也是津津有味，只有花姐大概吃魚吃飽了，冷眼旁觀，不屑一顧。
如果問此刻的丁朝宗什麼是幸福，他一定這樣回答：“寒冬臘月，有一碗碼着大塊羊肉的面，有一頭粒粒飽滿的蒜，和親人圍坐在一起，額頭吃出了汗。這，就是幸福。”
吃罷，丁芳伸了個懶腰，沖丁余氏道：“嫂子，廚房就交給你們了，我跟少爺去說會話。”
丁朝宗明白姑姑有事要交待，便跟着來到后廳。
兩人坐定，丁芳打開桌上的陶罐，拈一撮茶葉擱嘴裏，然後把罐子推給侄子：“你也嚼點吧，滿嘴蒜味三尺開外都能聞到，等會跟人家姑娘見面可不大好。”
丁朝宗笑道：“還是姑姑有經驗。”
丁芳也笑：“這話說得，誰還沒年輕過！”
茶葉初入口又苦又澀，嚼着嚼着生出絲絲清甜，絲絲清甜接着轉為綿長回甘，滿嘴蒜味就在綿長回甘中化為烏有。
“朝宗，鄒家大小姐知書達理，人長得又排場，你要打起精神，可不敢錯過嘍。”這是傳達指示。
“嗯，姑姑，我會的。”
“人家要是說話不中聽，讓着點，別拌嘴，畢竟咱有錯在先，傷了人家的心，對吧？”這是強調態度。
“那不會，咱又不是不講理的人。”
“見完面就去夜市轉轉，買點東西給她。餓了渴了累了就上茶館坐坐……總之，該講的話一定要講，該花的錢一定要花。”這是交待細節。
“嗯，我會的。”話音剛落，想起自己身無分文，丁朝宗乾咳起來，但願姑姑能夠會意，別等他張嘴。
丁芳沒讓侄子失望，馬上掏出散碎銀子遞過去：“拿着吧，不夠還有。”
“夠了，謝謝姑姑！”丁朝宗把銀子揣進懷裏，“晚上我想帶妹妹一起去，你看行嗎？”
“海棠這年齡正是調皮的時候，不嫌礙事你就帶她去吧。”丁芳嘆口氣，“她爹的事一直瞞着她，別說漏嘴了。”
“放心吧，我會的。”
丁朝宗飯間從丁芳母女的對話中就估摸成禧不在了，這會聽姑姑親口坐實，心裏還是挺難過。
天色暗下來，丁芳拿出一支指頭粗細的竹管，拔開蓋子，輕吹之後冒出明火，然後點着蠟燭。丁朝宗知道那叫火摺子，相當於古人的打火機。
火摺子看上去相當神奇，結構也的確巧妙：內芯由棉花硫磺等易燃物構成，事先是點着的，因套在竹管里且蓋着蓋子，導致氧氣不足呈“悶燒”狀態，可隨身攜帶；用時拔開蓋子吹或者甩兩下，明火就出來了。
丁芳用完，把火摺子遞給侄子：“拿着吧，出門用得上。”
海棠提着小燈籠來到後院，站在廳下嚷：“哥哥，什麼時候出發呀，天都黑了！”
一旁的發哥“嗷嗷”叫，似乎比小主人還急。
丁芳笑道：“這孩子，成天心急火燎的。”
年輕人起身告辭，到前院跟母親打過招呼，帶着海棠出了門。
夜空不知何時聚起厚厚的雲層，沒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似乎要變天。丁家門口的燈籠已然點亮，在暗黑的小街上形成一片溫暖的光影。有風“嗚嗚”吹過，因為剛吃過羊肉面，完全不覺得冷。
發哥邁着小碎步跑在前頭，毫不掩飾歡快之情。
“這傢伙，出趟門這麼開心。”丁朝宗指着跑遠的狗子，問海棠，“你平常很少遛它？”
“哪裏呀，發哥開心是因為要見到虎妞了。”
“虎妞？”
“鄒霖姐姐家也有一隻狗，叫虎妞，和發哥是好朋友。你忘了嗎？”
“嘿嘿，你一說我又想起來了。”
“還記得虎妞長什麼樣嗎？”
“和發哥一樣，也是黃色，不知道記錯沒有？”
“沒錯，就是黃色。”海棠拍起手來。
嗨，竟然蒙對了。丁朝宗暗自慶幸。
其實也不是瞎蒙。宋代家犬品種單一，以中華田園犬居多，而中華田園犬以黃色居多，就這麼簡單。像什麼哈士奇、薩摩耶、拉布拉多，都是後代才有的玩意。
前頭的發哥忽然停下來，回頭沖海棠“嗷嗷”叫。原來有小孩放炮仗，故意往狗子身上扔，把它嚇着了，找小主人告狀呢。
海棠趕過去警告使壞的孩子：“賴蛋，你給我老實點，你要再欺負發哥，我就讓我哥哥揍你！”
叫賴蛋的孩子毫不示弱：“你要讓你哥哥揍我，我就讓我叔叔抓他進班房，還抓你的狗，先打一頓然後燉着吃了。”
海棠被壞小子的兇狠和惡毒嚇住了，“哇”的一下哭出聲來；發哥也怕了，直往小主人身後躲。
賴蛋趾高氣揚：“哼，跟我斗，你還嫩點！”
丁朝宗都聽見了，上前從海棠手上接過燈籠，照着賴蛋的臉，戲謔道：“你咋恁能嘞，抓我進班房，還要把狗子燉着吃了？”
賴蛋比海棠也就大個一兩歲，見到人高馬大的丁朝宗立馬慫了：“我，我是說著玩的。”
丁朝宗把手搭他肩上，故意使出三分力氣，訓斥道：“小小年紀不學好，長大以後還得了！還欺負人嗎？”
“不敢了。”賴蛋眼淚都要出來了。
“你的都頭叔叔呢？”
賴蛋哆嗦着指向街口。
丁朝宗搭眼細瞧，不禁啞然失笑，那不是老朱么。他把燈籠舉起來，大叫：“老朱，老朱！”
老朱一路小跑過來。
丁朝宗笑眯眯道：“啥時候當的都頭，也不吱一聲？”
老朱有點尷尬，把他拉到一旁：“這不糊弄孩子嘛，見笑，見笑！”
“這種話還是少說為妙，讓王都頭他們聽見不好。”丁朝宗想起下午的事，問道，“你認識崔虎嗎？”
“豈止認識，還欠他錢呢！”
“你把我賣葯給王都頭的事告訴崔虎了？”
“沒有，沒有！我躲他都來不及！”
“你們中間肯定有人這麼幹了，你覺得會是誰？”
老朱吞吞吐吐，到了沒說。丁朝宗趕時間，便沒有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