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賺錢的法子
昨日我在買菜的路上，看中了琅錦閣的一套衣服。
那套衣服是由雲錦織的，是淡淡的湖藍色。最重要的是這上面的花案刺繡是桉鳴堰最好的綉娘做的，是一件孤品。
當然，價格也……遠不可及。
像我這樣的市井小民可能也只有觀光的份了。之後，它就會被一家富家小姐看中，隨手灑一把銀票，就可以把它帶走……
唉。
我數了數荷包里的碎銀。
公子每月給我的月錢才半兩，我要攢到何年何月啊…
我坐在屋前的石墩子上想了一夜。
第二日，我早早地來到公子門前。
“公子，公子，你醒了嗎？”我很輕很輕地問。
“公子——？”
有鳥兒在枝椏上突然歡快的叫起來。
我一激靈。
但是公子還是沒出聲。
“公子，我今天活都幹完了，”我壓低自己的聲音，“我，我今天要晚些回來，公子莫要為我擔心啊。”
說完后我才覺得自己好蠢，為什麼不留個字條呢。
……
一出府門，我恨不得飛到琅錦閣。
遠遠看到那套衣服還在，我心裏也安心了些。
但還是惴惴不安。
掌柜的探出頭來。
“小丫頭，你每天來這裏看，到底看上了哪條啊？”
我不好意思的指了指。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是不是錢沒存夠啊？”
我一愣。
啊？她怎麼猜得這麼准啊……
“你，你是不是有讀心術啊？”我悄咪咪地問。
她莞爾一笑，“害，過來人～這樣吧，這套衣服我給你留着，等你錢存夠了，就來找我。”
我感激地點點頭：“謝謝掌柜～掌柜你人真好！”
可是，可是這價格……不知道公子能不能把下個月下下個月的月錢先給我呀……
我低頭正盤算着呢，迎面撞上一個人。
“哎喲！”他還沒叫，我先叫起來。
我捂着自己的頭，突然聽見頭上有笑聲。
“小王八，你怎麼還是這麼不着調？”
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我迷茫的抬起頭。
眼前這個人格外眼熟。
“你，你是，雲，雲……”
“雲珩。”他笑起來，“這麼久沒見，沒想到你還能記得我。”
我揉了揉頭，“我們有過一面之緣的嘛。我記性可好了，你的也不錯。”
“我看你走路心不在焉的，要不是我擋在你前面，你可真要摔到河裏成王八了。”
“呃……”我尷尬地笑了笑，“謝謝，不過我現在不叫王八了，我現在有了新名字，桑鈴。桑樹的桑，鈴鐺的鈴。”
“桑鈴，好聽欸。”他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這麼久不見，你怎麼長得這麼快？”我嘆了口氣，“我現在得抬着頭看你了。”
“我是男子，你是女子，自然長不過我。”他嘿嘿一笑，“你上次不是說離開這了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後來想通了，就跟公子回去了。”
他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估計你家公子也想通了，還想起來給你換名字。”
我：“……”
“對了，你今天一早出來幹嘛呢？”
我指了指琅錦閣，“我好喜歡裏面的一套衣服，可是好貴啊……我買不起。”
“哪套啊？”他順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說，噥，就是那套，淡湖藍色的。
他眯起眼，“唰”地一下跑了進去。
“欸，別進去啊——”
過了一會，他笑眯眯的跑出來。
“我看了價格——”
“很貴吧。”我撇了撇嘴。
“不貴。”
“啥？”我睜大眼。
“但我也買不起。”他笑容滿面的看着我。
我眯起眼，無言以對。
“那你打算怎麼辦啊？”
我苦惱的摳了摳手指，“到底有什麼賺錢的法子啊……”
他靈機一動：“你可以問你家公子借錢啊。我把我全部的錢都借給你，你再問你家公子借，東湊湊西湊湊不就有啦？”
“唉，公子他……摳的不是一星半點兒，給我的月錢，”我用小指頭尖給他比劃了一下，“半兩，才半兩啊！”
他眉頭一蹙：“我要求加錢。”
我氣餒的說：“沒用的，上次我跟他說，公子，我想……”
“他說啥了？”
“免談。”
“那他也太神了吧，”他兩眼放光，“你都沒說完他就知道你要說什麼。”
“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啊。”我忿忿地瞪了他一眼，“後來又有一次我趁他不注意一連串說出來：“公子我要加錢！”
“恩，他怎麼說？”
“他說，”我耷拉下臉，“好啊，我不想喝葯，每天的葯你替我喝，我就給你加錢。”
“他不是人。”雲珩忿忿道。
“公子身體本就不好，我若是為了加錢害了他，豈不是忘恩負義……”
再說了，他的葯那麼難聞，大老遠兒就能聞到一股味兒，一定很難喝。
“所以到底有什麼可以賺錢的法子呢……”我碎碎念着。
雲珩撓了撓頭，說先去飯館坐坐，他給我一起想辦法。
“你早上不用讀書嗎？”
他一愣，隨即沖我笑道，“不用啊，我們家老百姓，不講究。”
他帶我去了一家很小的餐館，老闆是個老婆婆。似乎沒什麼生意，人少得可憐。我們去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小小的屋裏打盹，佝僂着身子，甚是可憐。
“呃，你確定這裏是餐館？”我打了一個寒戰。
“是啊，”他斬釘截鐵地說道，“我可是這裏的常客哦。別看這裏這麼破爛，東西好吃得很。”
那個老婆婆緩緩起身朝着里走來，我才發現，其實她也沒這麼老態，只不過整個人很憔悴。
“來兩份米線，加豆子，加腌菜。”
她帶着笑意點點頭，雙手絞着一塊破破爛爛的抹布。
雲珩說完愣了愣，然後轉頭問我：“你吃的慣米線嗎？”
我獃滯了一下：“噢，我不挑的。”
他兩隻大眼睛笑成了月牙，我看着感覺他很開心的樣子。
“我記得你上次離開的時候和我說了一句話。”
我有點摸不着頭腦。“我說了啥？”
“你說，如果你我能有幸再相逢，那麼你會去我家做客。”
“噢，這個啊，”我似乎想起了一些，“可是我現在都是趁公子沒睡醒偷跑出來的，我要是去拜訪還要跟公子說一聲才行。”
“景公子……算了，先說幫你籌錢的事吧。”
之後我們探討了各種各種的辦法，其中包括把公子灌醉套出他私房錢的方法，還有用桂花糕賄賂阿諾哥哥，或者威逼利誘……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這樣對公子和阿諾哥哥不太好吧？”
“那……你去大街上找份差事干？”
兩碗熱騰騰的米線被端了上來，光看樣子都讓人垂涎三尺。
我沒顧得上答話，端起碗就享用起來。
果然很好吃，想不到雲珩跟我的口味這麼統一。
“找差事？”
我平時在府里也要幹活，哪有店家要我當臨時工啊……
“我要是找差事，不在府里幹活了，公子嘴都會氣歪。”
我一想起公子氣瘋了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不過公子身體不好，要是沒我照顧的話，也不知會怎麼樣。阿諾哥哥負擔那麼重，我也不忍心啊。
說到底還是我一己之私，又怎麼能麻煩別人。
我可以沒有這些，可公子不能棄之不顧。
我把米線消滅了個乾淨，抬頭看着漫天飄絮。柳條在河邊輕搖着，狗尾巴草也抖得很開心。
街角處人多起來，多是些車夫和菜農。牆角處坐了一個老人家，衣服破破爛爛的，我知道他，雖然不曾多來過這條街，但公子跟我說過的老乞丐應該就是他了。
“要是心裏有怨氣，那就去請街頭的老乞丐不吝賜教，教你一些伸手要錢的本事……”
我腦海里突然浮現公子的模樣和他對我的話。
對啊，我為什麼不去請教老乞丐呢？公子說話真是中用！
“雲珩，我想到辦法了！你先吃，我去找人，就在街角。”
我拍案而起，雲珩嗆了一口氣差點吐出來。“咳！欸——等——”
這時我已經來到了老乞丐面前。
“老伯。”我輕輕喚了一聲，他睜開惺忪的眼。
唉，這一大早就要來乞討，也是不容易。
誰知他瞅了我一眼，又合上眼。
“老伯，”我立刻會意，“這個您拿着。”說著掏出一把銅幣放在他手心。
他這才開了金口：“姑娘何事啊？”
“嘿，”我露出狗腿的笑容，“老伯，你每天都來這，一定知道這街上的很多事吧？”
“怎麼，打探消息啊？”
“對！”我睜着天真無邪的大眼睛，“老伯真是玲瓏心思！我就想問問，有什麼可以快速賺錢的高招啊？”
他微皺起眉，臉上出現很多褶子。
“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打聽這事？”
我剛要開口，背後衝出一個人影。
“怎麼樣怎麼樣？問到沒？”
我轉頭一看，是火急火燎衝過來的雲珩。
“這個嘛，”老乞丐故作高深的摸了摸自己的鬍鬚，“我倒是知道一個地方可以快速賺到一大筆錢。”
“請老伯不吝賜教。”
“噥，那裏。”我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裏是一座打扮的花花綠綠的樓。他繼續說著，“以前倒是也有姑娘來問過我，這個需求都不同啊，葬父葬母的都有……”
我的眼裏放出光來……
“不行！”不知是誰大叫了一聲，把我一下從美妙的夢裏拉回來。
雲珩漲紅了臉，眼神忽閃忽閃的瞟着我。
“啊？”我和老乞丐懵在原地。
“你你你這個為老不尊的！出的什麼餿主意！鈴兒我們走！”雲珩不知怎麼被氣到了，握住我的手臂就走。
我有些摸不着頭腦。
後面老乞丐還在喊：“欸我還有別的法子呢別走啊——”
難道戳到雲珩什麼傷心事了嗎……他沒錢葬……呃，不……不能亂想！
他拉着我走到湖邊才放手。
我小心翼翼的繞到他面前，看到他臉色有些難看。
“雲珩，你怎麼啦？”
他輕皺了一下眉，問我：“你知道那裏是什麼地方嗎？”
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生氣，以前他總是笑嘻嘻的。
“那裏，是酒樓吧。”我弱弱的看了一眼對岸。
“不是。”他嘆了一口氣，靜靜地看着我。“那裏……是醉夢樓。”
我沒敢開口問什麼是醉夢樓，想必不是一個好地方。
“那是一個尋歡作樂的，煙花之地。”他突然開口解釋，“女子在那裏便是玩物，得到的確實多，但失去的，更多。”他眼裏黯淡的光投射過來，我對上時打了一個寒戰。
“我們不說這個了，”我趕緊轉移話題，“時間差不多了，我要回去了。今天謝謝你。”
他眼裏又流出笑意，我半吊著的心才放下來，看他還是同往常一樣好看，溫潤的氣質，俊朗的眉眼。
奇怪，六年前我見他，記憶里也沒覺得他如何。
“我家在湖對面南庭街清溪堂後面，你有空可以來找我。”
我朝他招招手，“好——知道啦！”
第二天我又在街上遇到老乞丐了。
其實我也不是非要得到那件衣裳不可，只不過是第一次想嘗試一下用自己的勞動換來成果。即便所得杯水車薪，但聊勝於無。
“老伯，你還有辦法？”
今天他的態度似乎較之昨日緩和了許多，笑容滿面地對我說道：“小丫頭，城東街啊有一家燒餅鋪子，老闆是個遺孀，無兒無女，一個人經營，正好缺人手，你要不試試去？”
我試探道：“那兒，可是全天的活？”
“燒餅鋪子么，早些去做了燒餅，賣得也很快的。”
我謝過了老乞丐，心裏怯怯地喜。
也不知是不是老乞丐打了招呼，賣燒餅的老婆婆就像是專門等着我似的。
她手藝很好，每天都有大波大波人來買。
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有從商的天分，婆婆總誇我說，我一來，生意比以往還好上許多。
有時我也會去給婆婆採買東西，這一來二去，街坊鄰居都知道我在婆婆的燒餅鋪子幫忙了。
幸好，公子足不出戶的，阿諾哥哥也要照顧他，沒工夫顧及到我。不然公子肯定要說：“小八，挺閑？要不跟我學……”
……
雲珩有時也會來照顧生意，我問：“這麼早啊？”
他都會沖我欣然一笑，“是啊，得去藥鋪送葯。對了老闆，來兩個燒餅。”
所以很快，我所需要的錢就存滿了。
不過我閑不住性子，逮到得空的時間就會去鋪子裏幫忙。
當然，我還是第一時間衝去琅錦閣。
“掌柜的！掌柜的！我錢存夠啦！”
我三步作兩步跨進店門，“掌柜的——”
老闆娘不知道剛經歷了什麼，滿臉歉意的看着我。
“小姑娘，對不住……你來晚了一步，剛才有客人執意要帶走……”
“呃……啊？”我木木地呆愣在原地。
什麼……怎麼會……
我彷彿看到一道閃電直直劈向我的天靈蓋……
“莫傷心莫傷心，雖然我也不知道他說的是不是真——呃你……還可以看看我們店的其他款式嘛……這……”老闆娘手足無措的看着我，我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不用了……不過還是要謝謝掌柜的……”我像失了魂一樣飄出琅錦閣，腳下軟綿綿的，像踏在棉花上。
唉，原來比金錢更重要的，是時機。
我與那衣裳，終究是有緣無分罷了。
罷了。
回到景府的時候，公子已經起床了。
他悠閑地躺在他的輪椅上，看着我悵然若失的從他身邊飄過。
“小八，不開心么。”
我一愣，幽幽地轉過頭。
“沒有，公子多心了。”
“哦？”
這時阿諾哥哥從側門急急匆匆跑來，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襟。
“阿諾哥哥何事如此匆忙啊。”我半死不活的溫吞道。
“噢，小八也在啊，”阿諾哥哥笑道，“今天心情不錯嘛。”
“你哪隻眼睛看到她心情不錯了？”公子皺眉冷不丁來了一句，手裏的書冊都合了起來。
“噢，噢噢，”阿諾哥哥下意識看了公子一眼，似是得了什麼指示，連忙改口，“小八不高興嗎？”
“這日子一天天過，何須分出個喜怒哀樂呢。”我垂頭喪氣的繼續走自己的路。
“唷，桑鈴姑娘這是書讀出精髓了？什麼時候也學會傷春悲秋無事呻吟了。”不知怎麼我這句話戳到公子笑穴了，自己樂呵呵的笑起來。
“公子莫要拿小八打趣了。”我低眉順眼的走進自己屋裏，沒什麼心思跟公子據理力爭辯駁一番了。
我獨自一人抱着冷冰冰的荷包，呆愣愣的坐在床角。
外面居然傳來窸窸窣窣一陣偷笑。
我才想起來，公子可是幸災樂禍的一把好手啊。
頓時感覺自己好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