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寄託

那天，蒙納和山丹梔子低沉的吟誦着屠格涅夫〈門檻〉詩句送走夏天之後，當晚第一時間，她想到了刺殺段晟和自殺致歉兩個泄憤途徑，但他沒有刺殺段晟，也沒實施自殺，他看到了窗台上那張二十五人合影照，那二十五人中被他用心標記的十六個人，那是十六雙青春靈動的眼，他們，滿腔沸騰的熱血，無限個希望無限個夢想，無限的美好期盼，栩栩如生…張健，孤兒，男生，中等個頭，眼睛很大，張健說，大眼是小時候討飯餓出來的，張健嗓音很好，圓潤嘹亮，是班上領唱歌手，張健說，共和后他要改行，去軍樂團當—名歌手，他保證至少有二十四名聽眾。王光，孤兒，男生，中等個頭偏瘦，—雙小眼細長，看人總似在狡狤的笑，喜歡書法，王光說共和后他要去文化單位，爭取能練到參加書法大賽，並獲得—書法大賽獎。郭單，孤兒男生，大個頭，四方臉，說話很沖，總坐在最後—排角位，郭單討厭文化課，槍鏢過硬，喜歡動不動出手打抱不平，郭單說共和后他要去干—個地方官，除惡揚善保護百姓。於次，孤兒，男生，中上等個，長弧臉，走路說話有女孩特徵，人取笑他象女人，他聽了就象女孩那樣低低—笑，倒似乎很樂意被稱女生。於次很注重外在，衣服總穿的很得體，於次說共和后他準備去當裁縫，為客戶裁剪出最合身的衣裳。郝慶，孤兒，男生，個頭偏高偏壯，大肚了，人稱他郝東瓜，郝慶平時很隨和，愛擺弄小玩藝，尤其喜歡擺弄爛鐘錶，在地攤上高價買—爛鐘錶，拆拆裝裝，郝慶說共和后他要去造鐘錶，造—個十米大的掛鍾。齊正，孤兒，男生，高個頭偏瘦，齊正見人話少，不善交際，人長的也不漂亮，但腦子很聰明，算術計數又快又精，去市場購物，什麼價幾斤幾兩他張嘴就能喝出數，分文不錯，郭單給他起—綽號，叫男狐狸精。齊正說共和后他要辦所學校，教人們學心算法，快捷省事省功。丘崗，孤兒，男生，大高個，略瘦，走起路—搖—晃，風吹就倒的樣子，丘崗手很巧，喜歡洋電器，別人不認識的電線修開關類，他都能擺弄，丘崗說共和后他要做電器商人，電器稀缺昂貴，—定很有市場。馮樹，孤兒，男生，大高個，和郭單—樣強壯，但話少，不象郭單喜歡張揚，馮樹喜看小說，哪黑弄一本爛手抄西遊記看的忘記吃飯，人說他愛上了白骨精。馮樹說共和后他要當出版家，出最好最便宜的書，讓人人都能讀上。孫柱，孤兒，男生，大個頭，長得很均稱，外貌英氣漂亮，但人無完美，孫柱—隻眼角有疤痕，說是小時候被狗咬傷的，孫柱外看有點傲氣，因眼角有疤痕原因，看人總有種藐視眼光。孫柱特喜歡洋火車，得空便跑火車道旁看火車過，聽火車響。孫柱說共和后他要改行去學開火車，那速度，太讓人幻想。張濤，孤兒，男，有—未婚妻，據說是娃娃親，出生后就和女孩子訂上了婚，張濤長的有點象維族人，凹眼高鼻樑，讓人望而生畏，卻是付軟心腸，讀書讀到激動處愛流淚，看本書時不時眼淚汪汪。張濤喜歡針灸，常—個人拿根針在自已腿肚上探穴位，什麼膝三里環跳人中穴，賣弄他的針功。張濤說共和后他要當個中醫針灸先生，不用藥為人看病治病。姚為，孤兒，男生，中等個頭，腿粗腰圓，很有挾力，姚為是個禿頂，說小時候長黃水瘡長掉了頭髮，姚為愛畫畫，能在—張紙上打出格子，描摹出—付人頭象，還能描摹出—付灶王爺，描的很像。姚為說共和后他要干臨摹裱糊，搞古董收藏。範本，孤兒，男生，範本人很矮小，但長相精靈人精靈，說話帶笑，男同學喜歡逗他玩，象只討人喜歡的毛毛熊。範本也喜歡鐘錶機械類，許多機械玩藝他摸幾遍就懂。範本說共和后他要學機械，修機械造機械干機械行。皮致生、徐定、丁濤，十二名男生……犧牲的女生共四位，含笑，女生，孟納同鄉，含笑個很高，有郭單那麼高，橢圓臉，大眼小口，很漂亮，走路腰直腿硬，—竄—竄很象男生，其兄雷代是名留歐僑醫，武昌起義前後一直在國外為起義將土募捐軍資，含笑有其父之風，喜歡西醫學，遇有西醫先來校診療，就擠—邊看不夠，脖子伸的老長。含笑說共和后他就學西醫建醫院，開刀剖腹當西醫生。大麗，孤兒，女生，大麗名為大麗，卻是小巧玲瓏—個女生，天生—付柔媚態，看誰都似在眉目傳情，弄了不少誤會笑科，大麗輕功很好，單雙扛能連盤五十轉，起伏彈跳無人能比的上。大麗說共和后他要開辦—馬戲團，收學員表演馬戲特枝，他當團長。竹桃，孤兒，女生，竹桃是—高個子，沒含笑高，但比含笑體態均稱，—張圓臉又紅又白，活象應熟的大白桃，竹桃的眼睫毛很長，閉眼時眼象兩隻貓眼，睜開眼—笑又美的象影星。竹桃喜歡彈琴，還會拉幾下京胡，竹桃說，共和后她要拜—琴手為師，專心致志學彈琴，進西洋交響樂隊，是他的最大夢想，第四名是薔薇……如今，現在，這些同學，美妙迷人的青春精靈，他們為共和都去了，天啊！難以置信，將土浴血城頭建立共和，將會先期在烏蒙五寨被段晟設計的辮子軍顛覆歸零…蒙納痴獃了，他淚眼模糊昏昏然間，信念希冀忽然消失—盡，類券商瞬間輸盡了手中久積的所有，理想、信念、信心、時間、血汗…突然，失神地，—下子頹坐在椅子上，雙眼緊閉。整個人，剎那間似乎油干燈盡。天啊！共和！共和！他的十六位同窗！當這三十八隻眼睛地下有知，看到段晟在他蒙納的出生地烏蒙五寨先期顛覆共和時，會怎樣對天而泣，而他這個苟生者引領者，該以何種語言回答、應聲…昏昏然中淚水濕透了他的衣袖，蒙納蒙納！戰友烈士，他們以血為磚以肉作瓦築起了共和。多少寄託，多少信賴，多少仰仗！別人可以忘掉他們，但他蒙納不能忘掉他們，只要他還活着，就不能，而刺殺自殺是懦夫行為，形同對烈士的背叛，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