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蟄龍淵在白天看也不比在夜裏繁榮多少,光禿禿的地上好大一個裂口。祁歡向來不喜歡這個地方,這地方方圓百里都是了無生氣,嵐西妖精眾多,精華的循環狀況良好,到處都是生機勃勃,這地方屬實是嵐西第一荒涼的地方。

祁歡問過老榕樹這地方一直就是如此嗎?老榕樹活了三千多年,雖然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不靠譜,但是知識還是很淵博的,面對自己心愛的黑蛟生下來的小蛟他一向是知無不言——雖然祁歡對他談不上恭敬——可祁歡沒從他那得到過關於蟄龍淵的答案。

祁歡推測是有什麼上古大妖(精)死在這裏,但是葉陽見過嵐西最後一隻大妖隕落的場景,據葉陽所說當時大妖隕落之處確實是寸草不留,土地都變成了焦土,但是嵐西恢復的還是不錯,過了個三十多年,那個地方就恢復了生機——這是葉陽用根感受到的,那個時候他還沒化形。

如果真是有什麼上古大妖(精)死在蟄龍淵,這麼多年嵐西也沒把這個地方養過來,屬實是有些不合理,而且祁歡之前在蟄龍淵底看見了大量的死氣,那些東西一方面是嵐西這門多年積累下來的,另外一方面可能是蟄龍淵自帶的,(精)體內要是有這麼多死氣,別說是修鍊了,連活着都成問題。

祁歡真是不懂黃鉞手上的項鏈為什麼會在這給她發消息,這地方除了死氣還有什麼?

祁歡放出了一點妖識,想要找到黃鉞化為秋風的妖識,這點妖識讓黃鉞給她治一治就行了。

祁歡這點妖識沒有找到黃鉞,事實上祁歡把蟄龍淵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黃鉞,甚至忍着妖識的疼痛帶着體陽絛去死氣里轉了一圈,趕在妖識惡化之前跑了出來。

祁歡把體陽絛惡狠狠地塞進了儲物空間裏,隨後她體力不支跪倒在地,這時候正是夕陽西下,祁歡跪在嵐西的大地上,看着蜿蜒的蟄龍淵一點一點吞下了夕陽。

她愣愣的見證了這一切,妖識里的疼痛漸漸消失,河水從激流亂拍恢復了懶洋洋的狀態,那條戴在脖子上的項鏈沒有任何反應,在自己長大地方,祁歡第一次感到害怕,嵐西讓她害怕、黃鉞毫無蹤跡讓她害怕、嵐野道讓她害怕、她受傷的妖識讓她害怕。

祁歡漸漸回過神來,她撐着地緩緩地站了起來,扶着膝蓋,緩慢地走向了蟄龍淵附近的一個小洞窟里,這個小洞窟是亂石灘一堆大石頭遮掩下的避難所,之前祁歡被黃鉞拉着滿嵐西跑的時候在這兒過了幾次夜。

祁歡在洞窟放了個防禦小法陣,又在洞窟口生了把火,祁歡現在受傷的身體和奔潰的精神需要這把火,祁歡抱着膝蓋看着火舌舔舐着燒水的竹筒,那是她在來蟄龍淵路上砍來給自己補水用的。等着這幾口熱水,她重新工作的腦子有些發澀,但總算能想事情了。

祁歡首先確定的是黃鉞沒有死,這是對葉陽手藝的信任。再然後就是嵐西了,祁歡回來的這一天,她感受不到生氣,僅有的精華也被她用來養傷,嵐西的妖和精都去哪裏了?要知道這裏除了黑蛟沒人出的去,祁歡覺得這些妖(精)應該還沒死——至少沒死在嵐西,因為蟄龍淵裏的死氣沒有大量增多。

天地四氣,死氣是萬物隕落時誕生的,也是唯一能被消弭的氣,漫長的時間會將死氣一點點消弭,重新納入天地自然。

那這些妖(精)到底出了什麼事?難不成是有別的東西進了嵐西?

祁歡眼睛裏是跳躍的火苗,她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

找黃鉞,黃鉞知道的比她多,至少他比自己先回嵐西。

養傷,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只能自保,估計連富貴兒的一掌都扛不住。她前些年懈怠修鍊是因為在嵐西她的修為夠用了,可是出去了一趟加上自己妖識受傷,祁歡惱恨前幾年荒廢時間,但現在多說無益只能自己努力。

可是上哪裏去找黃鉞又怎麼養好識海呀?

祁歡搓了兩把臉,她突然想到十一娘她們說的嵐野道開,估摸着時間現在嵐野道已經開了,黃鉞大概率是去了嵐野道,而讓黃鉞去而復返的那隊人馬也在等嵐野道開。嵐西現在是危機四伏,自己的傷根本應付不了精華全無、巨變陡生的嵐西,自己離開嵐西去嵐野道找黃鉞,在嵐野道追上最好,黃鉞能幫她療傷;追不上便只能出了嵐野道去找黃鉞,順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妖(精)聚集的地方養傷。

打定主意祁歡也有了精神,不論嵐西發生了什麼,找到黃鉞總會知道一點,既然知道怎麼做,那就放開手做。

祁歡捧着竹筒喝了幾口熱水,又翻出來幾顆衍陰草,說是草其實是地蛇的舌頭,對於黑蛟這種喜陰的妖是好東西,裏面封着地蛇的精華。祁歡和黃鉞殺過一個山谷的地蛇,黃鉞拔了這幫地蛇的舌頭都扔給了祁歡,葉陽給他倆療傷的時候把他倆臭罵了一頓,這之後黃鉞顧及着葉陽才收斂了嗜殺的性子,祁歡本來只是找東西打發時間,葉陽不讓她殺地蛇打發時間她就換個樂子。

祁歡拿出來的這幾顆衍陰草都是七十年的,能穩定她的妖識,連續吃上三天祁歡現在的妖識就穩固了,配合著這些藥物祁歡的傷能慢慢養好,但時間太長見效太緩,這還是因為祁歡半妖半人才能吃這些東西養妖識,純妖(精)只能靠精華養傷。

地蛇的舌頭沒有多好吃,七十多年的蛇絕對算不上嫩,祁歡強咽了下去,把竹節里的水喝光了才壓下去幾十年的老肉梗在喉嚨的噁心感。

祁歡攏了攏這堆火,瞅着天色盤腿坐着開始穩固妖識,眼下她有了主意,又隱隱約約知道嵐西眾妖(精)的下場,自然不會再犯強行透支妖識的低級錯誤,加上那幾顆衍陰草,祁歡很快就穩住了妖識。

等到祁歡睜眼的時候,闖進她眼帘的是極廣極荒的大地,蟄龍淵像是即將隱去的月亮的屍骸橫在荒原上,近處她只能看見亂石灘上石頭的輪廓,天空是一種鐵青色又有點像祁歡出生時第一眼看見的破碎蛋殼,那種顏色是祁歡的第一眼記憶。

祁歡把目光收了回來,法陣隱約發出淡淡橘色光芒,火堆只剩下燒到發灰的餘燼,零星的紅光在灰色中分外顯眼。祁歡扯了扯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一身衣服盡量遮住自己的身體,重傷和連日的奔波讓擁有一半人族血統的她需要短暫的休息,祁歡蜷縮在那攤餘燼前身上蓋着那件質量值得稱讚的斗篷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嵐西的天空像她未出世時的那層殼,那攤餘燼默默散發著最後的熱量,祁歡在晨霧散去前會有睡一個好覺。

祁歡醒來的時候感到自己一身肌肉酸痛得不行,她杵着地爬了起來,把斗篷扯了下來,祁歡這些年很少睡覺,一是妖(精)修行不用睡覺,二就是她每次睡覺起來都是腰酸背痛的。但總歸是精神好了不少,祁歡把那件斗篷抖了抖,見上面沾着塵土、樹葉汁液,給它來了個清潔術,順手把自己身上那身破布清潔了一下。她倒是不感覺自己冷,黑蛟水裏地上都能適應,調節體溫的本事很是不錯。

祁歡收好斗篷,給了那堆餘燼一口水,收了法陣便離了蟄龍淵,這會她的妖識穩固的差不多了,小法術無關大雅但讓她走得很快,離開嵐西前她特意去了老榕樹待的地方,老榕樹果然和嵐西其他妖(精)一樣不在嵐西,祁歡在原先老榕樹抽黃鉞的地方留了個口信,告訴黃鉞和老榕樹自己離開嵐西找黃鉞去了,那口信變成一個小樹苗,揮舞着自己枝條和根系,刨了個淺坑,就把根往地裏面鑽,站住腳便衝著祁歡搖晃嫩枝。

祁歡離開嵐西的時候擔心自己留下來的這個口信是不是多餘,對於妖(精)來說她的感情是不是太豐沛了?

祁歡到嵐野道的時候看見的是比她離開時更多的進城的人,這些人(當然不全都是人)擠在進城的路上,很多都是背着行李、拉着車。祁歡初來乍到不明白這些道理,但是這世上總有熱心人幫她解決疑問。

“這些人都是想離開冼州的。”一個有些沙啞的女聲說道。

祁歡扭頭向身後看去,方迷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她背後,祁歡跟她不熟,又把頭扭了回來,沒接方迷的話茬,但方迷嬌媚地笑了一下接著說,“冼州這麼大的一個島,周圍卻全是死水,進不去也出不來,就連萬寒木打的商船碰了這死水都撐不過一個時辰,”方迷看着這些等着進城的人,輕輕地說,“你知道這嵐野道十年開一次,卻不知道這嵐野道是唯一能出冼州的路,冼州原本是妖(精)們待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這冼州周圍都成了死水,妖(精)們根本扛不住,不出三代就全完了。”

“什麼時候?”祁歡冷着張臉問。

“據說是滅世之後,滅世的時候冼州是避難所,誰知道冼州只不過是讓妖(精)困死的地方罷了。”方迷用那和她外表極不相稱的沙啞聲音說道,“突然有一天,嵐野道開了,困在這裏的妖(精)都紅了眼,瘋狂地往外沖,卻發現嵐野道承載不了那麼多妖力(精魄)......”

方迷的神情不同於祁歡在十一站昏暗燈光下見到的那種嬌媚糅雜着諂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祁歡在老槐樹臉上看見過許多次的懷念。“真奇怪,”祁歡心想,“他們為什麼都想離開?”

“妖(精)們爭奪嵐野道開出去的權利,不少大妖(精)死在了這件事上。困在冼州的妖(精)想活下去,這個時候妖南的女帝派了一支隊伍過來,他們是想在這片土地上建一個城,結果看見一幫妖(精),嚇得魂飛魄散,但是妖(精)們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混血就產生了,妖南的女帝是個人物,送了幾批人過來,幾代通婚下來,混血的妖(精)們實力跟人族基本持平了,妖南順風順水地接管了冼州......”

“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祁歡打斷了方迷的回憶,聲調沒有一絲起伏。

“奴家是特意在這等小郎君的,”方迷變了一張臉,聲音像含了春水,“奴家知道黃鸝去了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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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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