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祁歡出了十一站奔着城門去了，她那身破布連着斗篷，刮到身邊不少的人。十一站到了半夜卻沒有半點消停，沿着都是支起來的小攤子，大多數都是亂糟糟的，妖、精、半妖、半精和人擠在一起，當然最多的還是人。祁歡衝出來的時候雜亂的氣息差點沒衝進她的識海。

祁歡穩了穩心神，她撥開人群，感謝黑蛟堅硬的鱗片和祁歡不要錢一樣的妖力，她沒一會兒就脫離了核心區。

祁歡知道了黃鉞的位置腳下也輕快了不少，虧得她還盤算怎麼把鑄陽劈開放黃鉞出來，現在知道黃鉞在嵐西，她的心思半點都會不給嵐野道這幫妖魔鬼怪。

祁歡到了城門口，眼見還有人絡繹不絕進城門，便急吼吼地扒開逆着方向的人群，這段路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來說真是有點舉步維艱，再次感謝祁歡那身鋼筋鐵骨，祁歡總算是穿越了人海來到了城門。

一抬眼，祁歡的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城門上邊塗著千節油，明晃晃的火光下，富貴兒可把祁歡的大變臉看得一清二楚。於是祁歡也把富貴那張欠揍的臉看的一清二楚，他笑得貓鬍鬚都在顫！

“我說，你這條小魚怎麼回事？”富貴兒笑着問，“不會是又被誰按着打了吧？”說罷祁歡便看見富貴低頭憋笑，祁歡看着富貴兒露在她眼前的脖子，想着她打不過這隻半截灰貓才按住了自己的爪子。

“我要出城。”祁歡擺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和富貴兒說道，這個貓貓這下連憋都不憋了，笑得他旁邊忙着放人進城的杵牟精都別過眼看富貴兒，但身上的九條氣根一直在檢查進城的人。“你們這種魚真是奇怪，好像什麼都是理所當然！”富貴兒撫了撫胸口說。

“出城有什麼規矩？”祁歡沒搭理這隻貓，反正她也打不過富貴兒，只能任他笑話自己。

“規矩都是我定的，你出去吧！出去就不要再回這嵐野道，這地方，”富貴兒錘了錘城門，那扉樹做的城門吱吱呀呀地開了，祁歡快步離開，“容不下你我。”

最後這半句話祁歡沒聽見，因為富貴兒說得太輕，祁歡走得太匆忙。

祁歡披星戴月地往嵐西趕，活像她在嵐野道受了多大的委屈。蛟身的祁歡趕回嵐西時候正是大霧要散完的時候，在嵐水邊祁歡看到隔岸那熟悉的地方，被薄薄的水汽撫摸的臉上竟然扯出來一個笑容。

這一天多祁歡不願再回想，等她揍黃鉞一遍，她要舒舒服服地泡在自己的那個寒潭裏。或許她還可以把那個蕪冬的陣法畫一畫，祁歡帶着這樣的想法落了地。

笑容凝固了，溫柔的水汽變成了帶着血氣的告示，祁歡把妖識鋪開。祁歡第一次懷疑葉陽的話，嵐西這麼大他的根怎麼能長到邊界呀？

沒有任何氣息，水裏沒有蚌妖哭泣的聲音，翠微柳哪裏沒有黃鸝嘰嘰喳喳的聲音，那些在地底修鍊發出爆裂聲的根系沒有了。祁歡在鋪妖識，空氣里感覺不到往日涌動碰撞的各種精華，有意識的活動似乎都停止了，整個嵐西似乎從來沒有存在過妖和精。

直到祁歡感覺到自己臉上流下來了兩行黑血，她才意識到自己幹了多麼蠢的事。她安撫住翻騰的妖識，緩緩地將覆蓋了小半個嵐西的妖識收了回來，祁歡快速地跳到了一棵樹上，用茂密的樹冠把自己藏起來。祁歡在樹上蹲到霧氣全收，空氣中的血腥味卻留了下來，而夜裏又升起的霧氣也沒能衝散那縈繞在祁歡鼻尖的血腥味，祁歡遲鈍的大腦後知后覺是自己流下的血，又或者是濕漉漉的樹葉附着了霧氣中的血腥味。

祁歡無聲地滑下了樹，又無聲潛入了山林，最後她回到了自己的洞。

等到祁歡泡在她那口寒潭裏，她才放鬆了一點開始檢查自己的識海。

情況很糟糕，祁歡指的是妖識和嵐西。她的妖識里那條河水的河床裸露出來，原有的河道被沖得七扭八歪，那些河水經過半天的平靜虛弱地流淌着，祁歡麻木的腦子終於有了清醒的痕迹，她緩慢地想到這些傷要三四年才能養好，而嵐西，祁歡的後腦海鈍鈍地疼着，肯定是出事了。祁歡知道自己第一步走錯了，她不應該把妖識放出來，在她覺得不對勁的時候應該隱藏實力和蹤跡探查清楚。

把自己的妖識鋪在半個嵐西不是什麼英明的舉動，祁歡把自己埋在刺骨的潭水裏她的腦子吱吱呀呀地運作起來，祁歡清楚地聽見血液“突突”的涌動聲。祁歡在水下睜開自己的眼睛，她平靜地盯着泛黑的潭水，她妖識受了傷，現在最好的辦法是悄悄地去一趟蟄龍淵，不管嵐西發生了什麼，黃鉞應該是知道些什麼。

嵐西一夕之間妖和精消失、空氣中還殘存着的血腥味加上黃鉞的古怪行為，受了傷的祁歡現在只能謹慎，索性她熟悉這片土地，她是這片土地上長大的黑蛟，這是她的領土，她被這片土地眷顧，祁歡從水裏鑽了出來，甩掉了頭髮上的水珠。

寒冷刻骨的潭水激活了祁歡，她在這一瞬間意識到自己只是去嵐野道走了一圈，最終還是要回到這口寒潭，洗去一身風塵。

祁歡支出一點妖力烘乾自己那身破布，她妖識里的那條河還是疲憊不堪地流着，祁歡希望嵐西能夠治癒她妖識。

問題是嵐西中的精華不像她離開時的那麼多了，兩天多的時間，嵐西的萬物精華消失殆盡，祁歡在嵐野道感受不到精華，而她站在嵐西居然感覺和站在嵐野道差不多。

祁歡黑蛟的軀殼拚命地汲取着周圍的萬物精華，想要支撐自己妖識修復自己的傷口，從各處聚集而來的稀薄精華讓祁歡更感到憂心。

這裏就要講一下妖和精修鍊妖識的方法了，妖和精修鍊所需的萬物精華是不同於陰氣、陽氣和怨氣的存在，陰陽氣是根本，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修習緩慢，進階不易；怨氣則是人生靈起后的產物萬物有了意識自然有了慾念，慾念不滿生怨氣，怨氣生鬼；而萬物精華則是偶然，先天生下來就有妖力的妖和精把握機緣成為妖和精，他們產生了精華，修鍊的時候需要大量的精華，所以他們彼此爭奪精華，因此殞命屢見不鮮，這些精華變成了妖識精魄，以各種形態存在，但只要不受傷不進階他們就會穩定產生新的精華，這是一個平衡，這也是為什麼妖和精大多聚群而居卻又提防彼此的原因。

嵐西這些年鮮有受傷或是進階的妖精，所以精華聚集，但兩天的時間這麼多的精華消失，妖精們也都不見了，祁歡自己還受了重傷，她拚命地汲取着精華，就這麼過了小半夜，祁歡感覺不到精華了，她妖識才算穩定了，河床依舊凌亂乾涸，但河水多了些，能有平時的一半了，流速也平穩了祁歡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祁歡知道黃鉞沒有生命危險，那個墜子沒有像葉陽的那枚變得枯黃，祁歡只希望自己能保住黃鉞和自己兩條命，至於嵐西發生過什麼，她先找到黃鉞再說。

祁歡蘸着混着自己血水的潭水畫了一個防禦大陣，又拿出了自己之前畫著玩的攻擊陣法嵌了進去，收拾了自己洞裏的東西，在陣法里塞了七八塊九元石供能。

出了洞口，便看見月亮已經接近消失了，祁歡警惕地開啟了洞裏的陣法，妖識里的河水敷衍地拍了拍河岸，不過沒有衝出河道的意思，祁歡皺了皺自己蠻橫生長的眉毛，太弱了，這次是真的傷到根本了，自己雖然吸幹了嵐西剩下的精華，也只是讓妖識里的傷不再惡化，要想完全恢復她不僅需要時間還需要大量的精華。

祁歡憂心忡忡地向蟄龍淵趕去，希望能找到黃鉞，一是希望黃鉞沒事，二是看看黃鉞知不知道嵐西發生了什麼，三是希望黃鉞能告訴她怎麼把傷養好。

因着受傷還有嵐西的怪異，祁歡走得謹慎，速度自然就慢了，鋼筋鐵骨也是血肉之軀，往日胡鬧在她修為大降的時候通通報復了回來，現在祁歡的身體難受地很。精神高度戒備和擔心更是讓她的腦子疼得厲害，更糟的是太陽出來了，沒一會兒祁歡從寒潭裏帶出來的一身寒氣就消失了，而環繞在她身邊的晨霧也重新回歸了天空和土地，喜陰喜涼的黑蛟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艷陽天，祁歡現在是能不動用妖力就不動用妖力，她那些法器好是好，沒有幾個不是用妖力驅動的，祁歡算得上某種意義上的虎落平陽被犬欺了。

祁歡忍受着太陽的烘烤，身體和腦子都在折磨她，偏偏她要養傷，只能在心裏罵罵咧咧，雙腳只能一步一步地朝着蟄龍淵走過去。

所以祁歡遠遠看見蟄龍淵的時候，忍不住小跑了起來，她臉上淌着說不清是汗還是淚的東西，她希望黃鉞在哪裏，自己可以罵他一頓，然後讓黃鉞解決一切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