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祁歡倒是不懂為何憋死個孩子怎麼就沒法收場了,這年輕女人和周圍的這些半妖(精)也沒什麼關係。

那年輕女人的哀嚎聲沒有因為那人族男子的話停下來,聲調倒是越來越悲戚,那兩鬢早早掛上薄霜的壯年男子急忙上前扯年輕女人的手,可那失了孩子母親一雙手像鐵鉗一樣拽着那襁褓,華皚精冷笑了一聲,開口帶着華皚草的寒意把周圍的潮氣凝成了冰珠,“你在這裏替她賣什麼慘!她自己不想活了,我們這些人還想活着!趁早把這死屍拋到海里,不然死氣一出大家的下場跟這小崽子沒什麼區別!”

周圍都是贊同的聲音或是咒罵那失了孩子的母親的聲音,還有幾個半妖(精)躍躍欲試想上前把那小小的屍體扔到海里去。大大小小的冰珠墜在地上,領頭的男子被華皚精噎了回去,再開口就是眾矢之的,他下了死力氣想把那年輕女子和那個襁褓分開,可那女子就是不肯鬆手,領頭的想着自己躺在妖獸肚子裏的兄弟,還想再加把力氣,華皚精卻是不耐煩了,用力一扯,便把那孩子營養不良的身體扯了出來,直接扔到海里,自己轉身便離了這密密匝匝的人群。

那女人也是呆愣住了,旋即爆出了祁歡從來沒聽過的嚎叫聲,祁歡懷疑那女人的嗓子都要被她喊廢了,不過確實是聞者傷心,祁歡除外。

四周的人漸漸散去,隊伍又重新走了起來,祁歡和方迷也沒多做停留,只是周圍的氣氛變得比潮濕的空氣還要粘滯。

“郎君妖力高深,還是留意些那些走不下去的人吧。”方迷低低地說道,祁歡隱約知道這嵐野道怕是不能見死物。

“要走多久?”祁歡開口問了方迷,方迷像是受了那女人的影響,情緒不是很高,聽到這話先是嘆了一口氣,“還有一天兩夜的路要走,郎君也是知道這嵐野道的古怪,不能使妖力,早些年大妖(精)都是這麼隕落的,還有就是死氣會觸發巨浪滔天,掉進這毒藏海就是個死,”方迷扭頭看了看接著說“所以這嵐野道不讓孩子上,大人都挺不住,何況孩子的體格。這剩下的路上有的熬了。”

祁歡聽了這話,往身後看那女人,一個面容清秀的人族少女蹲在她身邊,手腳麻利地幫她把灑出來的東西裝到那個背簍里,又把攥着襁褓的婦人攙起來,那婦人像是失了魂,不過好歹是知道自己走了,少女也就繼續趕自己的路。

祁歡收回了視線,她摸了摸自己纏在腕上的項鏈,那小小的葉片像萇泌吐出來的絲絨一樣貼在她的皮膚上,柔軟但又不失**,沒受潮氣的半分影響。

日頭漸漸被海面吸引,但潮燜依舊糾纏着嵐野道上的眾人。正如方迷所說,不少人都倒了。在路邊休息一下、周圍的同伴沉默地幫忙分擔貨物、厚着臉皮搭別人的車,身邊有同伴的人族總歸有辦法。但是半妖(精)們可沒這麼幸運了,終究是骨子裏的狠毒,有幾個喜火的半妖(精)還沒等咽氣就被身邊的妖(精)扔進了毒藏海。

祁歡和方迷兩個半妖(精)也扔過一兩個,這嵐野道實在是太小了,潮氣和暴晒都是能要了人命的東西。

沒想到夜裏才是真正難熬的時候,也不知道毒藏海是個什麼情況,海上夜裏冷得不正常,加上濕氣,活像一套貼身的刑具,祁歡的妖識在這種環境裏恢復得趕上在嵐西寒潭裏泡着了,也算是一件幸事。

但對其他在嵐野道上苦熬的人來說可算不上什麼好事,人族在這種情況下只能強睜着眼睛,祁歡看見成隊的人族選擇輪流盯梢,而帶着妖精血統的則沒有一點閉眼的意思。

有意思的是,祁歡在這個夜裏第一次看見偷東西的人。

這是真的,祁歡在弱肉強食的世界長大,只見過殺妖越貨、強搶精物的,第一次見到那瘦癟的老頭把手伸進困得睜不開眼睛、坐在車上的毛頭小夥子的背簍里還以為是小夥子掉了什麼東西老頭幫他撿起來。但在明澄月光的照耀下,祁歡看得明明白白,那老頭躡手躡腳的從背簍里掏出了兩截無枯藤塞進了自己破破爛爛的棉襖里,隨後像一道影子一樣消失在緩慢行進的人流了,留下陷入睡眠的小伙和目瞪口呆的祁歡。

祁歡知道那個在嵐野道震撼她的老頭是個賊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現在,她面臨的是如何把這些把眼瞅着要不行的妖(精)扔下毒藏海的事情。大家默契地把處理死物的責任交給半妖(精),而祁歡因為動作太過麻利,被周圍的半妖(精)默認為“妖傻力氣大”,成了這段路上的扔屍主力,方迷沒攔住祁歡犯傻,因為她說什麼也來不及了,只能保住自己,閉着眼睛任由祁歡傻氣環身平白浪費了許多體力。

祁歡犯傻不自知,只當是自己出手迅速,那幫實力低微的半妖(精)根本不是她的對手。

就這樣到了破曉,晨曦中路上的人沒見少,不是因為扔下去的屍體少,而是因為後面的人源源不斷地補上。有的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的親朋被扔進毒藏海,可他們又能怎麼辦?只能怪他們靠嵐野道活命,怪他們不認命。

沉默成了拂曉嵐野道的背景音,逐漸褪色的天空拉開了一天的序幕,這是祁歡在嵐野道最後一個白天,明天這個時候,祁歡他們應該能到對岸,結束在嵐野道的旅程。

祁歡從扔屍體的苦工中解脫出來,醒來的人族默默承擔著扔屍體的動作,甚至在扔瀕死的半妖(精)時會更用力些。

祁歡甫一空下來便檢查自己在濕冷中泡了一夜的妖識,果然妖識中混亂的河道在衍陰草和嵐野道的雙重作用下改善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小河道已經不見了,剩下五六條比較大的支流,河水也不再渾濁,雖說還是有一半河床裸露着,但已經好上許多了。

祁歡這下總算是振奮了些,有實力傍身總歸是讓她有幾分底氣,再說黃鉞不知道在哪裏,指望他還不如自己先穩定了,慢慢修鍊總能恢復。

方迷看這大傻子總算是從拋屍的活動中解脫出來,便湊上來噓寒問暖,手裏拿着剛從小背包里拿出來的水囊,“郎君喝些水吧,毒藏海的水喝不得,這是妾身高價從十一站買的柒泉水。”

祁歡心情好了,對方迷也就沒有那麼惜字如金了,“不必了,這東西對我沒用。”祁歡瞥了一眼死氣縈繞的水囊,覺得自己喝了這東西妖識又是一陣翻騰,“高價在十一站買的?”

方迷倒也不差這些錢這水雖說是買來的,但也算不得多貴,她只是看祁歡涉世未深的樣子藉機賣個好,想來祁歡可能是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便開口道“就是花了很多元石,元石是通行的錢,拿錢能換東西,一個元石夠一家四口嚼用一年了。”

聽了這話,祁歡的心臟處又開始隱隱作痛,這麼說自己當了一路的冤大頭!

方迷敏銳地感覺到身邊這位連柒泉都覺得沒用的大妖心情不好,她默默地往後縮了縮,盡量不讓祁歡把氣撒在她身上,說不上多害怕,但也算是一種保護機制。

“去你媽的!老子偏不信你這瘟雞樣子能抓到骷玉!”這麼一句話伴着爭吵聲傳到了祁歡的耳朵里,祁歡管了一夜的閑事,聽見聲音以為是誰死了要把屍體處理掉,條件反射地朝前看,就看見一個滿臉橫肉袒胸赤膊的彪形大漢舉着個白骨拼成的蛋,一個半大的小子怒目圓睜,攔着大漢不讓他往前走。

祁歡見過發病的山雞,覺得那小子不像發病的山雞,倒像是炸毛的小豹子,畢竟那小子的豹子耳朵都從頭髮里支棱出來了,瞪着他那雙圓眼,呲着牙,只差撲上去咬死這個大漢。

祁歡昨晚見了偷今兒見了搶,對這世道的認識又豐富了些。走了一天一夜,周圍的人都沒了看戲的力氣和心思,因此雙方都沒有聲援,這枚骷玉歸誰全看本事。

骷玉因其色澤潤白,備受妖南妖北王公貴族追捧,但骷玉是骷獸的蛋,一對骷獸五年下一窩蛋,且骷獸對伴侶忠貞,一方身死,另一方至死都不會另尋伴侶,骷獸常年以白骨為食物,體型巨大,性格兇猛,常常把巢築在高山岩縫中,所以這骷獸的蛋極其難得,加之骷玉是一窩骷獸蛋里長得最好的那個在孵化之前被人掏出來架在火上炙烤三天凝成的,價格因此高的離譜。祁歡雖不知道這些,但她知道骷獸的習性。祁歡估摸了一下,這半大小子的體量估計是能鑽進那岩縫裏九死一生拿回來這枚骷玉。

很明顯半妖少年沒有把握弄死面前的大漢,不然他早撲上去了,而大漢顧及着接下來的路程自然也不能和這死不讓路的少年對峙下去。

大漢見自己嚷嚷了一番也沒人想搭理他,便想用蠻力扒拉開那個少年,沒想到那少年直接把爪子的原型變了出來,把自己釘在地上,喉嚨里又發出了幾聲警告的低吼,一副要和他拼了的樣子,大漢眼見強奪不成,心生不滿,眼睛一轉,把那骷玉扔了出去,少年瞳孔變為豎瞳,去追那枚骷玉。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在祁歡身後念叨着骷玉有多貴的方迷臉色大變,“壞了,那骷玉里的死氣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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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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