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一起吃苦(上)

番外一 一起吃苦(上)

二姨娘哭得梨花帶雨:一定不是你女兒偷的,是我不小心弄丟了。

她不這樣說還好,一說,我爹更生氣,她此刻是我爹能否有傳宗接代的兒子的希望。

而我,就是一個女兒,一個要嫁出去的女兒。

假如我能服軟,解釋,應該就不會發生以後的事。

可是我沒有。

我怒瞪二姨娘:正話反說,真有你的。

溫莞,你到底有沒有偷二姨娘的珠釵。

我說:你想打我,就打吧,還找什麼借口。

我想我今天真是運氣不好,趕上我娘身子不適出門調理,家裏沒有人能幫我,以前會有,自從我爹娶了二姨太,逼得我娘整天以淚洗面,我就性情大變,僕人見了我都噤若寒蟬。

我挨了幾下鞭子,一聲沒哭,就是控制不住眼淚,其實打得不疼,只是我爹一邊打一邊教訓小偷的話語讓我倍感委屈。

你還偷不偷!

反正你也不喜歡我,你管不着!

我吼完跑了出去。

我只顧往前跑,跑到樹林,靠着樹歇息,眼淚已經沒了,心裏還是不舒服,一蟲子還掉在我腦袋上。

我抓下來狠狠丟出去。

從我面前百來米處跑過去一個少年。

而你看到,在他跑過去之前,跑過去一匹狼。

我想此地不宜久留,得必須離開。

我就這麼走,走出了樹林,全程居然都沒有迷路。

我回頭看了一眼,不就是一片林地嗎,迷什麼路。

天就快黑了,四下無人,我有點後悔,我和我爹生氣,也不能不管我娘啊,於是我又返回。

這可就不容易了。

對於一個嬌生慣養的我來說,跑出來這麼遠,用的不是勇氣,而是,怒氣。現在怒氣被後悔沖淡了,水米未進的我,怎麼有力氣回去呢,怎麼分的清東南西北。

我想如果我動了,家裏人就找不到我了,便待在原地。

可我等得腹痛,等到迷糊糊睡著了(也或許是暈了),也沒見到人影。

我感到絕望。

我在夢裏夢到我爹把我抓回去,我娘要替我挨打。

住手!

我喊着醒過來,看到一匹狼嗅我的臉。

難道它在想是清蒸還是紅燒?

我嚇得要死。

下意識手腳並用後退。中文網

按到一匹死掉的馬蹄子,回頭一看,給狼咬得血赤呼啦。

我更害怕了。

我向遠處看了看,不是一匹兩匹,是一群,我,誤入了狼群。

同時,我想,我是怎麼過來的呢?

你知道,我是在樹林被人牙子裝上車,人牙子迷路遇到狼群,他們把就我扔在了這。

他們肯定沒想到,狼想了這麼半天還沒想明白怎麼吃。

我說:你們咬死我再吃吧,別一口一口折磨我。

狼卻趴在我旁邊,溫順地像小狗。

笑裏藏刀啊,我想,這是讓我放下戒備,迷惑我,然後再吃我。

狼最狡猾了。

果然,下一刻,一匹灰色的狼撲了過來。

啊!

我被拎了起來。

放在地上。

少年看了我一眼,對那狼說:說了多少遍,不許咬人,不能聽話嗎?

狼流着口水,非常不甘心,旁邊的狼湊到它耳邊,或許說了什麼讓它害怕的狼語,退到一邊,可是眼神還是貪婪地,不肯罷休的意思。

我是他們的主人,我叫秋越。

我三魂七魄還沒回來,這一聲嚇得我差點跳起來。

你別怕,它不咬你。

你覺得能信嗎?

我不信。我說。

他拉着我的手,說:你跟我來。

你是好人壞人,我不走。

行,不走。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我想我不能說,不能連累到我的家人,而且我既然已經走了,回去多沒面子。

我問他:你會管我吃住嗎?

他說:只要你能吃苦。

吃苦?

他說:一看你就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我還是送你回去吧。

我能吃苦,只要你的狼不吃我。

我想,還有什麼比死更可怕?

只怕,你和我在一起,苦都吃不上。

我對他的話似懂非懂。

但我堅定地說:秋大哥,從今天起,小妹就跟着你了。

他笑起來很陽光,且他長得也好看,是書上寫的美少年。

你多大了?

十歲。

我長你五歲。

他才十五,已經很高了,在他面前,我就像小孩。

既然你決定了,就和我走吧。

有東西吃嗎?

他想了想,說:有。

但你知道,他住得房子不像房子,也沒有錢,根本沒吃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吃什麼,他讓我在屋裏等着,不要出去。

他居然一個人住。

他爹娘呢?

我好像等了很久他才回來,拿着幾根玉米。

你想燒了吃還是煮來吃?

只有玉米?

恩。

燒着吃?

好吃。

我不懂,你做吧。

馬上就好。

我第一次吃燒的玉米,醉人的糊香味,瞬間消散了所有的疲憊,取而代之地,是委屈。

我忍不住流淚。

他奇怪地說:挺好吃啊。

我爹打我,冤枉我偷二姨娘的珠釵。他是我爹,打我也得有理由吧,憑什麼冤枉我?

所以你就離家出走了?

對啊。反正我在他心裏也不重要。他想要兒子。

他沒接話。

你呢,為什麼是自己一個人?

我和你差不多。

我以為他會繼續說,沒想到就說了這一句。

原來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想了一陣兒才想起來這句話。

我去給你倒水。

有……

應該沒有。我想我還是不要問了。

有狼在外面。

沒事,它們不敢。

為什麼它們聽你的。

他笑了笑:秘密。

讓我意外的是,他給我的水竟然是甜的。

有糖?

今天給人幹活,東家給了我一斤。甜嗎?

甜!

甜得我捨不得喝。

過一會,我問:你去哪幹活,我也去。

你還小呢。

我爹說,離開了家,就長大了,得有賺錢的能力,我不會可以學,反正我不要一直依靠你。

他說:好,聽你的,不過,你先睡覺,明天一早再說。

我想洗澡。

大夏天的,半日不洗身上就黏糊糊,何況今天灰頭土臉,身上都和泥了。

非常值得高興地是,這裏不缺水,秋越還會給小狼洗澡。

我穿上他的衣服,布太粗了,有點剌,但是我睡不着可不只是因為這個。

翌日,我聞到高粱米的飯香,走出去看,秋越在釜前攪動着鍋,我走過去,裏面有高粱米和玉米粒,湯湯水水。

對不起啊,我起來晚了,得等一會才能熟。我着急給東家幹活。你過來攪,燒的木頭,不用管火。

我說:太高了。

他搬個板凳過來。

臨走前叮囑我小心。

我嘗了幾次,覺得可以吃了,卻摔了個四腳朝天。

一條狗跑了過來,一頭撞翻了鍋,粥水賤在我身上。

我疼地大聲哭叫,那匹灰色的狼跑了過來,咬着我的衣服把我扔到涼水裏。

秋越彷彿也知道我這要有什麼差錯,回來就看到我差點窒息在水裏,把我從水裏拎了出來。

他把我抱到屋裏,問:燙哪了,我看看。

說著就要解我的衣服。

我猛地搖頭。

你怕什麼,我又不是狼。

不行。我十歲了,不是小孩了。

他樂:還耍小孩脾氣呢,就是小孩。好,我不看,你自己看,燙得啥樣,告訴我,我帶你去看郎中。

他說完轉過去,然後又走出去。

我低頭看看,胸脯燙了一堆泡。

我穿上衣服,喊他進來,並實話說了。

他說:走吧,領你去看郎中。

我問他:你有錢嗎?

他說:這你不用擔心。

我們是坐鄰居家的馬車去的,不算太遠。

郎中四十左右,問秋越:這誰呀。

我妹妹,她身上有燙傷,您幫忙看看。

郎中問我:怎麼燙的?

我說:粥灑了。

沒事的啊,伯伯看看。

郎中幫我處理完,對秋越說:你看好她,不要撓,別碰水。

秋越點了點頭。

夜裏,我下意識想撓,手卻被抓住。

秋越竟然不睡覺看着我。

你嚇我一跳,怎麼不睡?

撓破就有疤了。

燙了不是一樣有疤?

會爛掉。

這着實讓我害怕。

我不撓,你去睡吧。

沒關係,我熬夜是常事,白天睡,等你的水泡結痂就好了。

他胡說八道!白天還幹活呢。

可是你在這我睡不着。要不,你把我的手綁起來。

他綁上我的手,但還是看着我,慢慢我也習慣了,直到結痂掉落。

我的傷好了,就又開始問幹活賺錢的事情,他不說我就不讓他走,他嘆氣:你是城裏人,什麼也幹不了,聽話。

我癟嘴:你是不是討厭我?嫌我煩。不認我這個妹妹了?

他用有繭的拇指抹掉我的眼淚。

你跟我走吧,幹不了別逞能,要不我沒辦法向你家人交代。

我點了點頭。

到了我才知道,他乾的活就是給人家的莊稼拔草。

東家很好說話,同意我們拿兩份錢,前提是不能傷害莊稼。

他耐心告訴我,高粱和草的區別,還有其他野菜,怎麼拔不傷高粱。

我說:我怎麼看着草更多。

他笑着說:別讓東家聽到。

雖然我很小心,還是拔錯了幾棵。但是沒有耽誤賺到我人生第一筆靠勞動獲得的銅板。

手磨出泡來了。

腰差點折了。

我一邊數錢,秋越一邊給我上藥。

賺錢真不容易。

他笑:你小小年紀,知道這麼多,徒增煩惱。

秋大哥,你長得真好看呀。

好看,也沒人要。

為什麼。

我和狼在一起挺好的。

你不害怕嗎?

沒有狼,我活不到今天。我是在狼群長大的。

你是狼孩?

算是吧。

過一會,他又說:世人皆說狼狡猾,其實,真正狡猾的是人。你聽過人進山打獵,可曾聽說,狼到家裏咬人。

我說:真沒。

狼有的比狗還忠誠,懂得知恩圖報。你救了它,它不會咬你,還會幫你做事,很聰明,也勇敢。

真的嗎?

不是狼,你的燙傷怎麼可能好得那麼快。

可是,之前,它的確要撲過來咬我。

它是想把你挪開,你離它的妻子太近了。

那隻趴在我旁邊的,是他的妻子啊。

對啊。狼啊,一輩子只有一個妻子,一夫一妻一輩子。生幾隻小狼崽,一家人幸福快樂的生活。

小狼崽,我想看看。

明年,讓你看剛出生的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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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世俏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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