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一起吃苦(下)
翌年五月,狼崽出生了,一共七隻,五公兩母,接生的秋越抱給我看。
想不想養一隻?
奶乎乎地是真討人喜歡。
我搖了搖頭:它不能離開娘。
你呢,出來這麼久了,也不回去。他用布擦狼崽身上的血。
你也不回去,為什麼說我。
我和你不一樣。
我想我們都是和家人鬧矛盾的孩子,沒什麼不同。
我說:我和你在一起挺開心的,就是食不果腹的時候,也沒那麼難熬。
他問我:你想一輩子和我在一起?
我說:至少現在,你不要趕我走。
他把狼安頓好了,問我:今天不出工,你想不想出去玩?
想!我大聲說。
想啊,那就,換身衣服,我領你去。
沒想到,他領我去玩的地方就是松仁嶺。
離我家不遠。
事實上,我們住的村子離我家也不遠。
他拿出一沓紙,每一張都畫著我沒從見過的草。
我想:不會是拔草吧?
他說:這是中藥,咱們一邊玩一邊找。
給誰找呀,給錢嗎,給多少。
他刮我的鼻子,笑着說:你可真是財迷!
我爹就是做生意的。松仁郡七成的皮革製品都出自我家。
我邊說邊按畫的找。
溫家皮革坊,聽過嗎,我是溫家嫡長女,溫莞。莞爾一笑的莞。
這是我第一次這樣說自己的名字,來這十個月,他都叫我妹妹,小妹妹,就是從這一天開始,他叫我小莞妹妹,或者小莞。
你看到,他的眼神變得不對,似乎突然沒有了呼吸和行走的能力。
過了一陣兒,我才聽到他說:沒聽說過。
我說:你不做生意,所以你不知道。
我自己更不知道,他,此刻已經把我當成了仇人的女兒。
我看看草,看看圖,拔起來問他:是嗎?一樣嗎?
他走過來看了看,說:一樣。
我變撒目邊問:你給誰找葯,郎中?
對。
你們很熟悉嗎?
我平素身體不適就找他。
哦。
我看右前方有點像,就一步,
沒邁過去。
秋越把我抱了過來。
我看出來,他眼睛裏的怒意和關心。
那時候,我以為他怪我不小心。
看你的小短腿,邁不過去還逞能。
我低頭看看,不服氣:我還沒長開呢,長開了比你還高!
他把我放下來,命令道:站着別動。
然後如燕子一般飛也似的將那株草拔了起來又同樣的身姿回來,着實,讓我仰望和欽佩。
愣什麼神,拿着。
秋大哥,你真好看呀,剛才是在飛嗎?
只是輕功而已。
我想學。
想學工夫得從基本功開始。得吃苦。
我可以。
不一樣。他說,你現在學有點晚,更吃不消。
試試啊。我爹說,試試才能知道行不行。
他說:總是念爹,說明在乎,不生氣了,就回去吧。
我說:還沒消氣,只是對我爹的教誨言猶在耳。你卻是隻字不提,也不提你娘。
他突然憤怒地說:趕快找草藥,等着用呢。
我猜,他沒有娘。
我的小夥伴沒娘被問就氣得不行。
我被嚇到了,看所有的草都一個樣,一片綠。
他見我不動,皺眉道:我錯了,不該吼你。
我仍然生氣,坐在地上。
他嘆了口氣,自己找起來。
我思考一陣,想還是幫幫他,要不回家得黑。
我看到一株紅色的,在坡上,只有一株。
這次我不冒險了,但我回頭一看,秋越卻不見了。
秋大哥?秋大哥!秋大哥別嚇小莞啊,小莞聽話,你別丟下我,這裏有狼,有蟲子,我害怕,嗚嗚嗚……
我站着哭實在太累,就蹲下來,哭得發不出聲音,他才突然在遠處露頭。
他走過來無奈地說:出個恭聽你嗷嗷哭。
我抽噎着說:你,你怎麼不應一聲。
怎麼應?
那就讓我哭啊。
我以為你哭一會就不哭了。沒想到……
你便秘?
他無語片刻,檢查竹筐。說:還有一株草藥了。他讚許地目光看着我:你挺能幹,回家給你做好吃的。
我說:我不吃。
他笑:行,那就不給你吃。
我幫你找草藥,你不給我吃飯?憑什麼。
他笑聲更大:那是給你吃還是不給你吃?
哼!我瘦了一斤,都不行。
他笑得放蕩不羈。
最後一株草藥,生長在更高的地方,也就是,在更危險地地方。
我們跌跌撞撞走了好一陣。
他抬頭看到十米的高處,那株草藥很不起眼,卻是我們苦苦尋覓的。
我也看到了,指着那株草藥:在那!
秋越說:站着別動,秋大哥馬上就拿過來。
他輕功那麼厲害,我當然相信。
只見他很快就爬了上去,但,卻沒有去拔那株草藥,而是對我說:你不是想學武功,試試能不能爬上來,才十米,不高。
十米,有三間房子那麼高,怎麼能說不高呢?
但是,我想也沒什麼難,不就是手腳並用往上爬嗎,他能上去,我也能。
然而,現實是,我爬了一半,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上來呀,這裏看遠處,非常美。
我說:我爬不上去了。
相信自己,別害怕。
我連連搖頭,表示自己真的不敢。
他哈哈大笑:你不上來,也不下去,是想一直掛在這裏嗎?
我看看下面,一條蟒蛇正在爬行,頓時面如土色。那蟒蛇似乎看到了我,要爬上來,我像猴子一樣竄上去,秋越笑着拉我上來。Z.br>
怎麼爬這麼快?
有蟒蛇。
哈哈哈哈哈!
秋大哥。
哎。
你要多笑笑啊,就像陽光一樣燦爛。
好,秋大哥答應你,一定多笑笑。
我們欣賞了一會兒風景,說了會話,他說:小莞,咱們回去吧。
你背我,要不我不下去。
他颳了一下我的鼻子:耍賴啊你。然後背起我,讓我拿着草藥。
上山容易下山難,何況還背着一個我。
秋越眼看還有三米左右就到達地面,一條花蟒爬了上來,是不是剛才那條,嚇得魂飛魄散的我已經看不出來了。
秋越四處撒目,將我抱過來,對我說應該怎麼做,也不等我回答,就把我扔了下去。
他很會扔,只是有一點疼。
我抬頭看,蟒蛇盤踞在他旁邊,非常溫順,但下一刻,竟突然立起來。
秋大哥!
我驚恐,一把鋸子扎進了蟒蛇,秋越自己卻沒站穩,我跑過去,他摔在我旁邊。
秋大哥你沒事吧。
太突然了,我沒防備,沒事兒。
這時,一位樵夫走向蟒蛇,把鋸子拿下來,對我們說:今天是你們運氣好,遇到我了,以後別來了,蟒不喜歡打擾。說完還嘆了口氣。
秋越站起身道:多謝壯士救命之恩。
我說:謝謝叔叔救我大哥。
樵夫說:你們能回去吧。
秋越說:能,一點皮外傷。
然後樵夫就扛起蟒蛇走遠了。
秋大哥,他把蟒蛇拿走是要治傷嗎?
秋大哥點了點頭。
我說:草藥都在呢,咱們可以回家了。
等一等。
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回去吧。
他卻不走,教我認識草藥,都是什麼功效,然後問我是不是聽懂了。
我沒聽懂,也沒有心思聽,就敷衍地說:我懂了。咱回家吧。太陽就快下山了。
他說:先把葯送去。
我說:多遠呢,你都這樣了,先別去了。
秋大哥身強體壯,放心吧。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家。
我要跟你一起。
也好。
到了郎中家,天已經黑得徹底,郎中只把秋越叫進屋子,我在外面等了有一陣子,郎中才開門喊我進屋。
原來是給秋越瞧病了。
郎中說:這麼晚了,就別回去了,在這住下吧。
秋越道:那就打攪了。
我感覺意外,但也沒說什麼。
郎中家裏條件好,可還真沒有在秋越家裏睡得踏實,甚至做噩夢有人要殺我,秋越為了救我沒了命。
你知道,那郎中,就是秋越的親生父親。
房裏燃着一支蠟燭。
秋昇怒不可遏:你知道他是溫景水的女兒,還不讓她離開,是想讓她知道嗎?
她說她和我在一起開心。
狼和你在一起也開心,溫景水就是狼,她就是狼崽子,早晚有一天咬你。
不會的。爹,你相信我,她不會。
你不要對我說,你對她……
沒有,我沒有!我,我心裏清楚,我不會,永遠不會。
你失蹤了這麼久,居然和殺母仇人的女兒在一起。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哼!
爹,你相信我。
找時間,把她送走,越快越好。
爹,我求你,別傷害小莞。
冤有頭債有主,我從不傷害無辜之人,你是我的兒子,居然這般想我!
對不起,對不起。
躺下睡吧,明天一早趕快走!
是,爹爹。
兩個月後。
秋越挺早就把我叫醒。
我問他:有什麼好吃的嗎?
我送你回家。
我不回去。
回去吧,你出來一年了,有什麼話,和家裏人好好說,聽話。
我鑽進被窩裏:就不走!
你說,怎麼樣才能走。
我怎麼惹你了。
你在這一年了,還沒消氣嗎?
我不想離開你。秋大哥,你和我一起走吧。
不行!
我起來看他:你怎麼了?
回吧。我送你。
我看他是決定好了,不是同我商量,而是通知。
他把我送出村子,說:接下來的路,你就自己走吧。
你不和我一起回家嗎?你想選什麼皮製品,隨便,我還讓娘給你做好吃的。
謝謝,我怕見生人。
他的語氣特別生硬,給我聽愣住了。
過了一會,我說:秋大哥,我會一輩子記得你對我的恩德,有機會,我一定報答你。
你保證,好好活着,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
我保證,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好,秋大哥答應你。
我走了一段,跑過去抱他,他輕輕環住我,忍着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