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舊友聚-二
“劉掌柜，我前幾日送來的樣式成衣可好了?”
此時，傅煙雨和傅煙挽正在京城最大的雲澤布莊取傅煙挽早早給傅煙雨定的衣服.
“呦，傅二小姐來了，快，樓上雅座坐會，我這立馬喚小徒給您去取，您今日要喝些什麼茶?”布莊掌柜是個很精神的中年男人，一看到傅煙挽便是熟絡的招呼着.
“上早春的玉蕊吧.”傅煙挽看了看傅煙雨，轉頭對劉掌柜說道.
“是，是，您上邊請.”劉掌柜看到傅家二小姐身邊站着的那位，心裏瞭然幾分，這南都如今都知，這傅大小姐回京了，因這明日傅家的洗塵宴，南都的官家小姐早早就開始來布莊打聽傅家二小姐的衣服樣式了.而這位小姐衣着簡單，雖然未施粉黛，但那骨子裏透出的清貴之氣，加上和傅二小姐那八分相似的臉，也知道這就是那位終寒山歸來的人.
傅煙雨坐在小几旁，無聊的擺弄着茶盞，等着布莊的人把衣服送上來.
“阿姐，若書呢?”傅煙挽一早喊傅煙雨出門的時候就沒有見到那個小娃娃了.
“讓初一帶去逛早市了.”傅煙雨隨口一道.
“真是你的脾性，這麼小的孩子就放任出去玩了，也得虧初一是個靠譜的.”傅煙挽笑着搖了搖頭，給傅煙雨倒了杯茶.
“你這次又做了什麼樣式?”傅煙挽自小琴棋書畫詩在母親的培育之下下足了功夫的，外人都道這傅家兩姐妹一文一武都占齊了，卻不知道傅煙挽自小便是她們那群孩子裏最用功的一個，傅煙雨還帶着泛海台那幫人爬樹打鳥的時候，傅煙挽便是夫子太師里最得意的好好門生.
“知道你不喜那些花花樣式的，做了些乾淨的，就點了幾隻蝴蝶紋上去，還幾件芙蓉花的樣式，明日宴會若是覺得太素凈，我也給你配了些蓮色的披帛，日後要是練功，舍了那些披紗就可.”傅煙挽細細地給傅煙雨說著.
“難怪南都傳傅家二小姐最是解人心意啊.”傅煙雨喝了口茶，像個紈絝子弟的語氣調侃着傅煙挽.
“這是因誰?”傅煙挽沒好氣的剮了傅煙雨的一眼.
“劉掌柜，你這裏可還有孩子的成衣?”傅煙挽喚來劉掌柜輕聲問道，若書是傅煙雨臨時起意帶回來的，家裏並沒有給這麼小的孩子備着衣裳，只能來這布莊問問了.
“多大的孩子?”
“六歲多了，約摸這麼高.”傅煙雨隨意拿手比了比，傅煙挽對傅煙雨的不嚴謹嘴角忍不住扯了一下.
“有的，有的，小的一併給二位拿上來.”劉掌柜立馬轉身去吩咐了小學徒去取來，二人正挑選着.
“欸?這不是煙挽妹妹嘛?”一聲清麗的女聲在門口響起，姐妹兩人同時向門口看去.
“喔?是然之姐姐啊.”傅煙挽意味深長的應了一句.這就是那日游湖最急切打探阿姐是否要回來的李家女兒李然之.
“煙挽今日是來取明日洗塵宴上的衣飾么?”李然之微微提了裙擺，步伐搖曳的走入內室.
“正是.”傅煙挽客氣的點了點頭.
“欸?傅煙雨，你這人可真是，回來也不來告知我一聲.”李然之這時才注意到另一邊竟然是傅煙雨，她和傅煙雨自小在泛海台是為同門，可傅煙雨從小就是那個到哪裏都跟着一大群的跟班的孩子王，哪怕是如今的太子顧清和，自小也是與她最相交好.想到這，李然之握緊了手中的帕子，可現在不是了，母親說了，她混跡江湖那麼久，沾染這一身江湖氣，聽說此番回來也不過配了一兩輛車馬跟隨，可見大內那邊並沒有多待見她，如今她又怎麼配當那個太子妃，而她自己這幾年為了這太子妃之位付出了多少，如今這太子妃必須是她的.想了想，李然之的臉上笑意躍上.
“喔?告知你作甚?來撕我的功課不成?”傅煙雨半笑不笑的回了句，看似玩笑，卻直扎李然之的痛處.傅煙挽聽到這句話差點沒忍住，阿姐啊阿姐，也不知道這氣死人的本事到底跟誰學的.
“還記着呢?不就撕了幾張紙嘛，誰讓你們半夜裝鬼嚇我.”李然之將怒氣壓去，毫無痕迹的笑着說道.
傅煙雨扯了扯嘴角，眼神和傅煙挽對視了一下，沒再搭話.半夜裝鬼嚇她完全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兒時李然之在考前將她要交給太師過目的幾片文章撕的碎片，被她發現，卻在第二日哭哭啼啼說因傅煙雨這群人裝鬼嚇她，故作惡作劇，導致她驚嚇過度不小心扯碎了傅煙雨的文章，非但什麼事沒有，傅煙雨被幾位夫子罰着抄了三天的子乎者也，傅煙雨向來懶得跟這官家小姐計較什麼，可不曾想，她的姨母晉位貴妃之後，更是“揚眉吐氣”了.
“煙雨，你既然回來了，那正正好，這永平侯府的小世子今日在白馬湖畔約了馬球賽，泛海台的一些小友應也是在的，我想剛遞的帖子，煙挽，怕是你也收到了吧，今日一道去吧?”李然之看沒人應她的話，又自己打破了寧靜.
“今日我阿姐要進宮面聖，不知會多久，一道就不必了，得空我們會去的.”傅煙挽放下茶盞，雙手放在了膝上.“劉掌柜，我要的東西都包起來吧，送到我府上，阿姐，我們也快回去梳妝下，否則誤了進宮的時辰.”傅煙挽起身吩咐劉掌柜，就準備和傅煙雨離開布莊.
“喔?那真是可惜了，不過煙雨啊，今日可能之秋也會在，你自小最好的好友呢，應該不會不見吧?“李然之滿是嘲諷的話語在傅煙雨背後響起.傅煙挽的腳聽到這話也一頓.傅煙雨回頭看了看李然之，目光微冷，李然之突然一身寒顫，她一個待字深閨的小姐自然是不清楚從分神入到大宗是有多大的分層，只是覺得傅煙雨自小被帶走入江湖學藝，自然與她們這些得體的官家小姐無法比擬.可傅煙雨那放出的壓力，實在讓她冷不住發抖.
可也是一瞬間，傅煙雨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李然之坐在原處平了平心，她這一句話打在了傅煙雨的七寸之處，三年前他們一行人從北夷歸來，卻唯獨少了那林硯安，而與她最要好的林之秋也稱病極少出門，而好友未歸，閨友生病，她傅煙雨竟然在那時回了終寒山，一待就是三年，而林之秋後面漸漸露面，也極少再提傅煙雨，京中清貴弟子中一開始議論紛紛，各有猜測，可隨着時間過去，京城最多的便是新鮮事，這些事情就沒有人再去好奇了.
李然之雖然不知道裏面具體，但她敏銳的察覺了，林之秋必定是和傅煙雨決裂了，她今日這一試探，傅煙雨果然有了些反應.
“阿姐，你可………還好？”馬車上傅煙挽目光擔憂，從李然之提起林之秋的名字之後，傅煙雨雖然沒有什麼神色，但周身散出的寒意卻令人不敢靠近。傅煙挽那時替李然之擔憂了一把，深怕阿姐一衝動就掐斷了她的脖子。
“嗯？”傅煙雨好似才回神。
“沒什麼，阿姐，先選件衣裳換上吧，進宮面聖還是需衣着得體，總不能一身江湖白衣就去了，省得落了口舌。”
“嗯。”傅煙雨手一揮，隨意挑了一件換上，傅煙挽從馬車裏面的小箱籠里拿出了梳子，替傅煙雨細細整理了髮髻，着了些胭脂。
“阿姐，這永平侯府的帖子你不要在意了，我去就好了。”傅煙挽拿起一潔白羊脂簪裝點了下傅煙雨的髮髻，細聲說道。
“你先去，我宮裏出來去趟屏山寺，你帶若書去玩會吧，我若是回來的早回來便來接你們，留匹馬給我就好。”傅煙雨隨着傅煙挽打扮，傅煙挽這被南都小姐紛紛效仿的人，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
“好。”一聽到屏山寺，傅煙挽瞭然，便不再多說。
到南都宮城，傅煙挽吩咐了幾聲車夫，傅煙雨換了宮內車碾，往大內去了。
王安早早在德政殿侯着了，瞧着遠遠走來的傅煙雨，一身緋色芙蓉煙羅軟紗，頭上只簡單的斜插了一支如玉羊脂簪，但那淡泊的姿態好似來這宮裏千百次的坦然。
“姑娘來了。”王安拜了一禮。
“王總管。”傅煙雨點了點頭。
“聖上命奴才在這裏侯的姑娘您了。”
“勞累王總管了。”
“剛剛惠貴妃送來了甜羹，聖上正飲着，勞煩姑娘在這稍等。奴才去通稟一聲。”王安說了句，傅煙雨笑着點了點頭，惠貴妃，就是李然之那位姨母。
傅煙雨站在石欄旁看着這來了百次的皇城，她自小受太后喜愛，沒少被昭進宮陪伴她老人家，這多年未見，也不知她身體如何了。而不遠處的橋廊上，站着兩個人看着她。
“那就是傅煙雨？”卓沐竹只在兒時見過傅煙雨，而傅煙雨那幾年在南城的日子少之又少，一直只在傳聞里聽說著她。這傳聞里的描述，實在與眼前那女子聯繫不上，那站在德政殿門口候着的人，青絲隨風飄動，通身上下沒有多餘的點綴，卻腰肢纖細，一身淡淡的清冷之意，哪裏像是在江湖翻滾學藝的武人。
顧清和並未搭話，只是看着不遠處的傅煙雨，她長高了不少，卻也更加清瘦了，那單薄的一支羊脂簪稱得她的身影更加淡漠。她自小就是耀眼的，得皇祖母恩寵，在泛海台受教之時，雖太師夫子每每都被她乾的蠢事氣到舉板子，但她卻是最聰明機靈的，講義氣也不失分寸，她的周圍總是有着一群人圍繞，而這種孤寂之意，誰能想到會出現在她身上？
顧清和垂下眼眸，父皇昭你回來，真的是為了東海之事么？一陣清風吹來，顧清和抬眼，卻看見那少女正向他這處看來，只是片刻之後，王總管便從殿裏出來，傅煙雨隨後跟着進了德政殿，好似從來沒有看到過他這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