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野雁山叔侄說道 閻王廟楊瓊誅蛇

第二十二章 野雁山叔侄說道 閻王廟楊瓊誅蛇

那大漢冷笑,右掌伸前一拂道:這是什麼?“他右手往前一伸之際,一股真氣便觸及到了楊瓊的劍柄。略一回收,劈空裏便將青玉劍奪在手掌上,一招“拂葉拈花”的無影手真箇是神鬼不覺,功力深不可測。”

楊瓊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怪異之舉驚得毫無防備,省悟之際,青玉劍早被他奪了過去。心下怎麼也想不明白:彼此相距兩丈之遠,青玉劍怎麼可能被他瞬間既奪?真箇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驚道:這不過是江湖上最為尋常的一把鋼劍,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他覺得眼前這個大漢武功極高,漫不經心的露一手便是驚世駭俗的絕技,若是與他對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心中仔細尋思利害時,腰背上陡然間冒出心虛的冷汗。

那大漢將青玉劍默然的冷視一番,似有不屑之意。楊瓊以為他不認識青玉劍,也就不會起什麼貪心,心中正暗叫慚愧。那大漢似能看穿他的心思,冷笑道:好鋒利的青玉劍。

楊瓊一聽,不差些昏了過去。這青玉劍是中原有名的三奇之一,能與【三絕刀法】媲美,習武之輩誰不想得之?心中頗有些十萬火急,恐怕他會貪為己用。此刻只是一眼不移的看着他的言行舉止,迫切希望他能把劍還給自己。

那大漢冷笑道;一把破銅爛鐵,也值得當成寶貝?反手將劍一揮,劍尖便穩平的刺入劍鞘之內,與初時奪劍的手法一樣,無有出右。皆是順手拈來,隨意收回。其手法神速如電、經手穩當。若有半點偏差,楊瓊根本無法阻擋,早被一劍穿心。

楊瓊被他這兩手高明至聖的劍招驚得啞然無語,還能被他時不時的看破心思,不禁有些心虛寒涼。但又心想:這前輩的武功真是世間罕見,他若真想殺我,就剛才十條命也是沒了。看來他並不想為難我,只是想從我口中套出師父的下落。只要我不說,他便會留着我的性命,那時候卻相機行事,再行逃走不遲。

如此一想,便膽大了些,笑盈盈道:前輩的劍法真是當世奇聞,天下第一。那大漢也不歡喜,只是冷冷道:用不着你來拍馬屁。

楊瓊感覺自討沒趣,便不再說話。那大漢雙掌背手后,悠悠踱步的問道:我再問一遍,楊順天在哪?說出來便饒你性命,否則死無全屍。楊瓊道;我不知道誰是楊順天,又怎麼會知道他的下落?

那大漢冷笑道;你知道的,不要以為你不說我便拿你沒辦法。楊瓊兀自搖頭道:我不知道。心想:你若殺了我,你就永遠都不會知道師父在哪。你好歹也是武林前輩,怎麼敢殺我一個無辜的人?

那大漢冷笑道;你不怕死,很好。回頭與那兩個大漢道;把這小廝剁成肉泥喂狗。那兩漢齊聲應道;是。

那大漢轉身退出,這兩個漢子便來捉拿。楊瓊心中大驚道;不能教他們這樣無緣由的害了性命,事已至此,好歹要拼個魚死網破。“正要揮劍來交戰時。那大漢略一回身,楊瓊只覺胸口一痛,稍慢了些身手,早被這兩個漢子鎖住兩條臂膀,瞬間動彈不得。”

楊瓊雖有催煙功力護體,點穴之術本對他無用。但此時已被人牢牢捉拿住,便是再有手段也是使不出來。

只聽得那左手邊的蒙面漢子笑道;師父說拿這廝砸碎了骨頭喂狼。右邊那漢子搖頭道;不對,師父說的是將這廝剁成了肉泥喂狗。

“喂狼。”

“胡說,是喂狗。”

“是喂狼,山谷下最多的就是狼,哪來的狗?”

“想要一條狗還不容易嗎?隨便去哪家農莊裏牽一條來就是了。”

楊瓊見他倆吵吵鬧鬧的將自己喂狼喂狗,聽得毛骨悚然,直打寒顫。若說到死,他一口氣上便是覺得大不了是被一劍抹喉,雙眼一閉的事。卻不想要歷經如此的慘死之法,大出自己的意料,不容不驚。

見那大漢要走時,急忙叫住他道:前輩如此以大欺小,人多欺寡,贏了也不算什麼本事,楊某死不瞑目,做鬼也要找你。

那大漢駐足冷哼,頭也不回的徑直而去。楊瓊恐這兩個下人真會做得出來,想到那等慘死之法,倒不如自己了斷來個痛快。假意叫道:你過來,我告訴你楊順天的下落。

那大漢冷笑,果是又返回房內,罵道;我知道你這小廝遲早會說的,說出來便饒你性命。楊瓊點頭,掙扎開這兩人後,頗有恨意。

那大漢便示意那兩人退下,又喝道;快說。楊瓊默然嘀咕,口裏不知在說什麼,突然拔劍便是自刎。劍鋒還未到喉結,脈搏上突然一酸,青玉劍便自發落地。

那大漢冷冷道;不說出楊順天的下落,那你就慢慢的死,想死個痛快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楊瓊怒叫道:不要欺人太甚。“轉首見旁邊一堵厚實的石牆,便又迎頭撞去,欲求一死為快,免受這些歹人的折磨。”

那大漢眉目稍驚,一個身影晃動下,伸手抓住他後頸一拋,楊瓊只覺被一道千斤之力所提,身不由己的翻倒在床榻上,一身酸麻難耐。本欲再有尋死之心,奈何動彈不得,只得破口大罵。

那大漢並不計較,語氣也稍稍緩和些道:看來你很不怕死,可我並沒有讓你死。你若真的不想活命,那也可以咬舌自盡啊!

楊瓊本有這心思,但見他說了出來,心中也頗為怪異,心想:這廝屢屢能看破我心中所想,這究竟是為什麼?怒罵道:我與你無冤無仇,毫不相干。你的仇人是楊順天,你不去找他,讓我來折磨算什麼本事?

那大漢驅散身後的兩人,笑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你就是楊順天的後人,蓮花聖母之子。如果我沒有說錯,你應該還有一個妹妹。

楊瓊聽得驚訝模糊,但知他是師父的仇人後,也就知他或多或少對師父這個仇人必是有所了解,怒回話道;關你什麼事?

那大漢也不生氣,從旁邊拖過一把交椅坐定,呵呵笑道:咱們來聊聊天如何?楊瓊聞言一驚,頗為好奇,點頭道:聊什麼?那大漢笑道:那你說聊什麼?

楊瓊愣住,以為他這是以退為進之法,目的便是以曲線巧奪的辦法從自己口中套出師父的下落,心頭謹慎道:我不知道。

那大漢笑道:不要這麼戒備森嚴,你若早有戒備的話就不會落在我的手裏了。現在還想着提防,不覺得太晚了嗎?

楊瓊想着也對,心想:反正已經落在你的手裏,要殺要剮也是取決朝夕的事。便大膽道:我若不說楊順天的下落,你又會拿我怎麼樣?

那大漢搖頭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從冰雲山來吧?楊瓊猛的驚駭道:你怎麼知道?那大漢笑道;你包裹里的書信不正清清楚楚的寫着嗎?楊瓊見他私自閱信,大罵道;卑鄙下流。

那大漢揮手笑道:不要把話說得這麼難聽,看一看書信有什麼要緊的。我若真殺了你,書信不也早晚歸我來看嗎?

楊瓊尋思也對,也就無言爭辯。問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師父的下落,那我豈不是對你沒有了價值,你還不放了我?

那大漢呵呵大笑道;急什麼,該報仇的時候我自然會去找他,我不想去的時候,誰又能奈我何?楊瓊聽得一陣不解,尋思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大漢問道:你是被誰打傷的?楊瓊搖頭道:沒有,只是於路風餐露宿,中風所致。那大漢驚奇的道:中風?你說你的傷是中風,誰告訴你的?楊瓊疑惑道;難道不是嗎?

那大漢哈哈大笑起來,半晌不絕,勉強的點頭后,笑道:且不說這事,我來問你,你師父這二十年來勤於練劍嗎?

楊瓊見他終於說到了正事,早知他是為了探自己的口風而來。生怕自己不是師父的對手,擔心重演二十年前的敗績,便會來盤查自己,做到知己知彼。便趁機說道:十分勤練,每日裏有六個時辰都在鑽研劍術,師父的劍法早已是運通如神,天下無敵,奉勸前輩不要去找他比劍。

那大漢又是大笑道:你這小子滿口都是瞎話,以為這樣就能嚇到我嗎?如果我現在去找他的話,你憑心而論,認為我會輸給他嗎?

楊瓊聽到這話,倒也不敢胡亂應聲,畢竟這不是說笑,靜心而思道:我雖然未見他親手使劍,但短短的幾個招式中便隱隱覺得其中深不見底,能以肉掌暗制青玉劍的利銳,這是師父都沒有做過的冒險事情。其劍術可見非同小可,只怕師父未必能勝他。

想不一刻,回道;前輩劍術高強,與師父並立於世,兩者可以算得上是旗鼓相當,各無遜色。

那大漢一改常容,立身踱步道:沒有什麼並立於世的,要麼是他輸,要麼是我贏。楊瓊見他突然發狠,不懂他的脾性,只是覺得他和殷幕然幾乎是同一種脾胃。

那大漢又低頭沉吟,轉身往外而走。楊瓊叫道:你不放了我,我也要逃走。那大漢道:想要逃走的話,那就憑自己的本事,不然你就乖乖的呆在這裏。

楊瓊料想他與師父的仇恨既深,必不會放過自己,如今他該問的問完了,自然不會再有初時那般客套的說話,叫道;你放開我,我來和你比試劍法。

那大漢笑道:很好,我也正想看看楊順天的高足有多厲害。拂袖一掃之下,一陣香風迎面撲來,楊瓊一身的酸痛便解。

楊瓊暗怒道:這廝卑鄙,竟然對我暗下軟筋散,看來他的詭計還真多。我也正好看看他的劍術到底如何,即便我贏不了他,也要知道師父能不能贏他。

那大漢冷笑道;如果你輸了,你可就要遭受零碎之苦,我說到便做到。

楊瓊早被他的這些威言恫語說得習慣了,反而不覺得奇怪。心想終究不免一死,關鍵之時自我了斷便是,必不可受他那零碎之刑。躍起身後,持劍與他對峙起來。

那大漢也不再言語,打了個輕蔑的手勢后,昂然傲視。楊瓊亦不多言,突然的前刺一招萬箭穿心,疾步朝他的胸口上刺。他知道這個大漢精通於劍道,若是明戰的話,還未出劍便已是大露破綻,只得是暗以巧法取勝。

正滿擬得手,那大漢並不慌忙,也不迴避。劍尖將臨胸口,微餘一寸。他中食指緊緊一夾,楊瓊便在劍柄上使不出三分力來,無論是絞、推、扭、翻,竟然毫無動靜,好似劍柄如在他手。楊瓊知他指尖上的劍氣便不比自己的劍氣弱,奮怒之下,使出催煙功力灌注劍鋒,化解他的力道。

那大漢果是微驚,雙指將劍放開,邊閃一側。好在這偏房內空蕩寬闊,適宜打鬥。楊瓊一劍刺空,顧不得招式上的限制,回頭迎着他頂門狠狠的劈砍一劍。那大漢身影略往後掩,躲開這招。口中只是嘿嘿發笑,並不反擊。

楊瓊見他輕功極快,趁他只顧閃避之際,自覺不能停手下來,必須以迅雷之法來斗他。又使出數十招迅猛凌厲的劍法快襲,一招快過一招,那大漢渾然不懼,見彼處劍快,亦是迴避得快,遊刃有餘,不損絲毫。

楊瓊見傾盡所學也不能占他絲毫上風,手中的寶劍幾乎連他的衣襟都未劃破一處,這時心中求勝的慾望漸漸的破滅。第十三招“風雪晃影”剛橫削而去,卻被他眼明手快,一手將青玉劍鋒死死的抓住,一個揚手揮灑之下,早被他震翻到一邊。

楊瓊又羞又怒,自己帶着兵器的情景下居然與他尚有如此之大差別,形如是一個大漢與一個孩童的玩鬧,根本談不上是在過招。不禁暗暗嘆息道;無論是明戰還是暗襲,我都不可能傷到他半根毫毛,再斗下去也只會是一場鬧劇,反而自獻其丑。“一聲感慨下,青玉劍不知不覺的傾斜了下來,不住的點滴。他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把淚水滴在了青玉劍上。”

那大漢看出了他的心思,遂輕笑道;我一生專研劍術,身經百戰,從來都是勝多敗少。唯一一次便是敗給了你的師父楊順天,這是我平生最大的恥辱。你的劍術慧根其實很不錯,雖然有些拘泥不化,不過只要改一改也就沒什麼要緊的。我習學了三十多年的劍術才有今天這種境界,你不過才十年的功底,又怎麼可能贏得了我?如果你覺得輸給我很是恥辱的話,那麼不妨大叫出來,這並不丟臉。

楊瓊本有揮劍自絕之心,但見他如此說時,便知他是閱人至深的絕世高人,可輕易的看透道出自己的心中所想,點了點頭后,將劍棄在地下,嘆道;前輩的話確實很有道理。我輸了,如果前輩真要殺我,並不用你親自動手,我不會求饒的。

那大漢笑道:即便我與你師父有仇,也不會牽扯到你的身上來。剛才我不過是想看看你對死亡的承受意志,看來你很不錯,大出我的意料。

楊瓊疑惑的抬眼看着他一刻,驚道;這麼說前輩是不殺我了?那大漢仰面大笑一陣后,點頭道:無冤無仇,我殺你幹什麼?我就不怕身敗名裂、名節不保?

楊瓊疑惑道;前輩究竟是誰?那大漢徐徐說道:甘辛衛,也就是你要找的黑風神客。楊瓊翻身驚拜道:原來是甘師叔,弟子見過師叔。甘辛衛輕笑道:你起來吧!

楊瓊好奇道:師叔為何會與家師結下了仇恨?到底是什麼仇,有多深?甘辛衛默然唏噓一時后,揭下面紗,指道:這便是拜你師父所賜。

楊瓊一看,心中頓時一陣驚駭。只見他的右臉頰略有凹陷,傷疤尤新,好似曾被人用極為凌厲高明的劍法削了一層麵皮。楊瓊不敢無禮多看,知曉這是師父當年給他留下的一世心傷,心中愧疚不已。

甘辛衛嘆道:你都看見了嗎?這就是我的恥辱,拜楊順天所賜。楊瓊默然失色,畢敬的跪拜道:晚輩替家師向師叔道歉。“他心中這才想到了殷慕然所說的其劍術不壓師父的人必是甘辛衛。師父當年只因一時誤手,才給師叔遺留了這等難以抹跡的陰影。如果換成是自己,何嘗又能走出這片失敗羞辱的陰影去?”

原來這甘辛衛也是逍遙山莊內的劍術奇才,與楊順天、呂長安等諸多元宿齊名。其劍法變幻無窮,無堅不摧,達到出神入化之境。因在二十年前的爭奪劍術排名的大技校上,不欲全力與楊順天爭奪劍術第一名流的席位,在關鍵性的勝負上有意退讓半招,讓楊順天得勝。卻不料楊順天渾然不知曉,一時錯手下,劍鋒掃掠過他的臉部,將其削去半邊顏面。

二人本是稱兄結義的當世豪傑,論的只是劍術上的高低,並不較量生死。楊順天這一劍也實屬無心之過,但事已鑄成,大悔不及。甘辛衛認定他是故意所為,從此敗而轉恨,又受到江湖流言的壓迫下,心中亦惱恨不休,便自發悄然的退出了逍遙庄。楊順天深感悔恨,也曾多番知錯自裁,又以武林盟主之位相托。甘辛衛全然未動,只是欲報此仇。后聞楊順天退出江湖不知去向,彼此間再無任何相見的機會。時日漸長,人老多情,恨彼之心也逐漸的磨滅,但心中仍自有一絲遺憾。他並不知道楊順天的劍術與自己到底誰更高一層,一直都有比試必勝的信念。因此這二十年來苦練深研劍術,不敢怠慢,只待一朝重奪天下第一劍客的名位,方才甘休。其實楊順天所說的仇人並不是是甘辛衛,而是另有其人,只是楊瓊不知罷了。

楊瓊聽聞他說出這段遺恨的往事,不敢妄自定論,嘆道:前輩之間的是非恩怨非小侄所能理解,小侄不敢多言。甘辛衛點頭道:賢侄的話有道理,這是我與楊順天的私人恩怨,不會牽扯上你們這些晚輩。楊瓊拜謝道:小侄多謝師叔的費功之力、救命之恩。甘辛衛揮手道:謝就不必了,如果賢侄真想要做些補償才能心安的話,師叔這裏正好有些事情須要你去做,不知你有這等智謀和膽量嗎?

楊瓊不知何事,但想既是憑藉智謀和膽量去做的事,必是非同小可的事,也不敢急於應聲,點頭道:師叔請說,只要晚輩力所能及,必然全力以赴,排除萬難。

甘辛衛指道:此山以南六十里處有個凌河鎮,此鎮不遠處有座閻王廟,廟主名叫王卜,綽號蝮里蛇,是個極為兇悍殘忍之徒。這人的武藝高強,以你的武功如今尚不是他的對手,賢侄若能把他殺了,為民除害,倒也是件功德無量的事,不知賢侄有興趣嗎?

楊瓊身入江湖以來多番歷劫生死,諸事也都不再隨口應諾,以免到時言而無信,空教人齒冷。心中思慮道:“這王卜能得到師叔的讚揚,武功必然要高於我,想要殺死他倒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須要像個萬全之策,不能冒然行事。”便點了點頭,表示感興趣。

甘辛衛輕笑一聲道;年輕人三思后定也是對的,師叔當年就是意氣用事,造成了許多人生遺憾!這王卜不是等閑之人,如果賢侄自覺不能辦到,那就不要逞氣勉強,師叔空暇之時自會前去解決他便是。楊瓊深謝道:多謝師叔照料,小侄會想明白的。甘辛衛笑道:但願吧!

兩人齊走出偏房,在山巔上的弔橋上漫步賞景。這時臨近午時,煙霧早散,乾坤光彩,山河青秀。一陣北風掠山而過,將弔橋吹得搖蕩起落,甘辛衛絲毫不懼,閑步如常。楊瓊卻無他一般深厚的功力,只是牢牢的抓住弔橋的鐵鏈扶欄,有些暈頭轉向。

甘辛衛也不見笑,待山風停滯后,望山而嘆道:賢侄覺得這裏如何?楊瓊環顧了四周青翠欲滴的高峰絕嶺,微笑的點頭道:這裏大好山河,怡感心境,雖不是世外桃源,卻也是一片人跡罕至的凈土。

甘辛衛望着不遠處的一座山巒道:當人的一生走過半程路的時候,回望過去的歲月已經錯失了許多美麗的事物。人生真是夢裏夢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悄然的過完一輩子。

楊瓊想起了絕陵峰上的那首油詩,嘆道:人都會死的,沒有天長地久。只要能感受到人生的美麗價值,才不會虛度年華!

甘辛衛微笑點頭,頗似讚許,問道:賢侄初涉江湖,心中可曾有大志?不妨對師叔說說看。楊瓊道:如今江湖各自割據為敵,爭強好殺。小侄最大的願望便是一統江湖,結束這長久以來的割據。“剛說出這話,自覺武藝低微,智謀不足,如此大言不覺有些羞愧,啞笑道:這是賢侄的狂妄,師叔見笑了。”

甘辛衛呵呵道:這是個很好的想法。想要一統江湖不外乎有兩個法子,第一是武力奪取,血洗江湖。第二是化解爭鬥,重歸於合。賢侄既有大志,不知你會選擇哪一種?楊瓊不便直言,問道:小侄可以思慮一下嗎?甘辛衛笑道:當然可以,先思後言。

楊瓊尋思道:“當年師父便曾以殺戮平定了江湖,卻造成了難解難分的武林恩怨。一旦他退出后,武林不多時便又大亂起來,可見武力平定根本就不足以平服人心,只會令人感到一時的畏懼而非心服口服。久而久之便會爆發憤怒,又導致天下大亂。”

如此利害分明的三思下,點頭道:小侄願選後者,“化解爭鬥,重歸於合。”

甘辛衛點頭道:要想不戰而屈人之兵,必須要首得人心,欲得人心者必要深層接觸了解,推誠相見。要想武林豪客為之所服,那就得感化於他,至於方法嘛!呵呵,那就是解其所難,推心置腹。楊瓊贊成道;小侄正是此意。

甘辛衛道:如今的江湖梟雄遍地,風起雲湧,要想以武力平定是萬萬做不到的。呂長安、駱高英、屠龍聖、和趙禁德都明白這個道理。楊瓊道:既然他們都明白武力不能摧毀對手意志,那為何還要連年干戈相見,血流成河?

甘辛衛嘆道;為人首領者都有身不由己的時候,明知是錯,卻也要義無反顧的走下去,因為心有不甘。楊瓊疑惑道:這真叫人納悶不解。

甘辛衛笑道:這沒什麼納悶的,自來人性貪婪多疑,誰也不會拱手甘讓利益,當兩者相持不下的時候,只能憑武力解決。一個人的心中只要有太多的疑念,便會以己度人,哪怕是刀山火海,也要不遺餘力的去爭那些所謂的顏面,所謂的利益!

楊瓊感慨萬分,久久難言。他知道江湖上的矛盾由來已久,四方霸主各無相讓相敬。逍遙庄與黑蓮神教的實力最強,卻又是一對明爭暗鬥的宿敵。眼下能和平相處已是不易,要說精誠團結卻是無從說起。禁王府和尚武堂的實力稍弱,但彼此卻又是聯盟一處,互成犄角。四方都在你爭我斗的拼盡死活,到頭來萬事皆空,什麼都沒有得到反而斷送了無數英雄好漢的身家性命,令人痛惜!

想不一刻,突問道:師叔覺得一統江湖眼下的謀路是什麼?先拆散禁王府嗎?甘辛衛搖頭笑道:這裏是山清水秀、天設地造的家園,能在此地快活一世,此生已無憾。那些所謂的江湖中事,與師叔再無任何關係。

楊瓊本無教他重出江湖、一統武林的意願。見他誤解后,也不便多言,微笑道:小侄認為,若想讓江湖太平,逍遙庄首先得承認尚武堂的存在,不能再率動刀兵欺辱。可先與黑蓮神教明確的劃分地界,多予以重利,使其按兵不動。然後與尚武堂言和,不先用兵,待放寬其心后,乘勢瓦解與禁王府的同盟。只要尚武堂能與中原言和,黑蓮神教地處陝川西域,必然坐視不理。一旦禁王府被江湖豪傑所孤立起來,那時曉以利害,逼迫王爺解散禁王府。沒有了禁王府的掣肘之力,尚武堂便會感到江湖一統是大勢所趨,只要逍遙庄和尚武堂同時革名,推舉一位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剿滅一些毒瘤逆黨,那麼數年之後,彼此豪傑已經雙融,江湖就會從此太平。

甘辛衛頗為驚訝的笑道:真是好計劃,好藍圖。若以此計而行,江湖不出二年便會合二為一,結束十幾年來的刀兵爭鬥。

楊瓊笑道:這不過是小侄紙上談兵的說法,若要實現這個願望,不知道要經歷多少的劫難。晉王府也不會坐以待斃,要是知道了小侄的這個計劃,只怕立刻會派殺手前來。

甘辛衛道;世上的事從來都是開頭困難,不經歷磨難反而不知道和平來之不易。你要發奮圖強,不但要勤練武功,智謀也要高人一籌,才能實現這個願望,這也是師叔的願望。楊瓊熱血沸騰,用力點頭道;小侄一定會竭盡全力,促成江湖太平。

山巔上連住數日後,楊瓊這些日來頗受教益,學業有成。無論是武功還是智謀,都顯得出類拔萃。性情上也溫和了許多,不再似以往那麼意氣用事、不珍惜性命。思程心切之下,便欲拜辭下山。甘辛衛也不強留,只是囑咐了些江湖經驗。

其實他初時逼迫楊瓊說出楊順天的下落只是個幌子,只是想考證他的後人的品行如何,並不是要真正的去找他報仇,畢竟看透世俗之人,眼光也就不再有那些功名利祿的存在。楊瓊也知他的真正用意后,不禁對他的智謀、武功、人品、心懷都敬服有餘。

夜間拜別,打理好行裝,晨光初曉之際趕下山去,沿着官道行了數個時辰。這時有些饑渴,便從包裹里取出些乾糧來吃,突的發現包裹中多出一本書籍。驚訝之餘,連忙拿來翻看,卻是一部劍譜。書中畫有劍招姿勢,也有招數口訣,也有一些精奧難解的拳、掌、暗器的練旨,每一招式的武功都有詳細的解說疑難。這部劍譜名為【黑風秘籍】,外以牛皮黑紙作裝裱,看似有些古舊。劍譜略有半寸之薄,記載五六十餘高明的劍法招式有“迴風落葉式、”“清霧煙山式、”“拂掃雲海式,”等劍招,高明精闢之極。

他知曉師叔傳授劍譜之意,歡喜之餘亦是肅然感激。吃了些乾糧后,擇一處僻靜無人的樹林,將劍譜從頭翻看,第一章是劍譜的開章序言,寫的是有關劍術之道,遂念:始之勤學、恪之意融、達之精悟、終之止覺。精須多透、術無所滯、智者所妙、痴者所空。

念畢,楊瓊徐徐思慮道:我記得師父也曾提到過“達之精悟”四字。只是說劍術的最高境界自始至終皆是循環上進,至於如何梯次上進,師父卻沒有詳細的說法。這師叔能一語道出劍術的最高之境,其領悟境界顯然要比師父高上一籌。勤學之後便是意融,之後便是精悟,然後才是止覺。咦!難道說劍術也要練到一定的境界后便要收手,不能再入深境?世人常說的學無止境難道不可盡信?

心中頗為怪異不解,正苦苦尋思着“終之止覺”其意是何道理。突然雙睛一明,心胸頓時一寬,眼睛死死的看着後面數十字不移。他這才想到了“精須所透、術無所滯,”八字。其實不是多習無益,而是要習學領悟到劍術的精華所在。心想:天下高明的武學數不勝數,以少林寺而言便有七十二般絕技、黑蓮神教有六十般絕技、逍遙庄有七十般絕技。無論是哪一種武功,只要刻苦領悟精華,必能練到超凡入聖的境界。但武學畢竟是浩瀚無止的,武功之精深不在於個人所學的種類多少,而是個人領悟的境界有多深。善刀者未必善槍,善槍者未必善刀。天下的武功好比是海底的一堆金,貪多卻墜入海底,反而得不到什麼價值。只有“達之精悟”者才能有所藝成心得,貪痴者卻落得貪多無用。武學之道,與其貪圖萬千莫如鍾情一種,如此反而才是武學上的高明宗師。

楊瓊讀懂這短短的數十字后,心中大為賞悅,對師叔敬佩之餘又多添幾分親切的溫馨。

正倚劍隨書記載的招式練習幾招,劍尖稍動,腦海中突然想到什麼。將劍停將下來后,內心中閃過一絲愧疚。將秘籍放入包裹后,徘徊思慮片刻。他決定返身回去,先誅滅了蝮里蛇這個惡賊再行趕路,免得師叔小覷了自己的智謀和膽量。

定下心思后,沿着官道找了一家客棧下宿,把行李放在客棧內,備了一匹快馬,打聽凌河鎮的坐落後,快馬折南而去。

午時三刻出發,申酉更替之初便來到這小鎮外的一處高坡,先仔細的打量地勢。這是個約有二三千人家的鎮宇,高坡之下一派遼闊平坦,座落着數個村鎮,星羅滿布,頗有河南農下村鎮散落的形狀。闊野的田埂縱橫交錯,滿見黃噔噔的稻穀,隔着遠處也能聞到鄉田稻穀的芬芳。才過申時,小鎮上便有沉昏落幕之氣。炊煙裊裊,遠飄飯熟菜香之味,教過路人飢腸轆轆,不甚渴求。

楊瓊策馬進了鎮心大道,尋了一家客棧,點了酒菜。心中料想那王卜不過是個了得的暴漢,單槍匹馬。僅對付一個人倒是乾淨利落的事情,便決定今夜動手,明天趕路。一碗老白乾還未飲盡,便喚來店掌柜問道;蝮里蛇王卜在哪?

那店掌柜是個三十來歲,斯文清瘦的漢子,見說到蝮里蛇時,驚嚇了一跳,眼睛疑惑的看了看楊瓊,慌忙支吾幾句后便躲進賬房,甚是膽怯。

楊瓊見他對王卜如此懼怕,更知這蝮里蛇是個為禍一方的惡漢,師叔之言卻是絲毫不差,心中更有殺蛇之意。吃得酒足飯飽后,待客棧里稍閑下來,便徑直走入賬房。那掌柜驚慌不迭,只是求饒。楊瓊將他扶起后,笑道:在下是個過路的江湖俠客,你不用怕我,我是為那王卜而來,不是什麼歹人。

那掌柜聞說,這才緩和了一下顏面。仔細打量眼前這少年,只覺他一股好些正氣,這是惡漢完全沒有的氣勢。點了點頭后,又問道:你真的不是那惡賊一路的?楊瓊笑道:在下怎麼會與這廝一路,我今晚是來找他算賬的。

那掌柜徹底舒鬆了一口氣,笑道;嚇煞我也!楊瓊道:你為何會這麼怕那蝮里蛇,這裏的人都怕他嗎?那掌柜點頭道:大俠是外地來的,不知道他的厲害。

楊瓊道:一個惡賊能有多厲害,我今天就是來給他送棺材的,你只管放心的說,不要忌諱遮掩。

那掌柜嗯聲,就賬房裏置茶后,兩人分座,他才從容而道:小人名叫莫成,世居於此,這裏叫凌河鎮。楊瓊道;你只管撿重要的說。聽說那條蛇就在這附近,有多近?

莫掌柜打個手指道;就在離小鎮二十裡外的明月山,那山腰上有座閻王廟,那惡賊便住在那裏。楊瓊道:既然有他的下落,我今夜便動手,到時你來幫我。莫掌柜慌道:小人不懂武藝,如何幫得?

楊瓊道:不是教你與我一道去殺賊,只是有些事情須要你的指點。莫掌柜道;那惡賊的武功高強,有人說他是黑蓮教的高手,一把刀千百人也攔不住他。原先也有幾個好漢來行俠仗義,結果反被他害了性命,官軍更是奈何他不得。所以大俠要多帶人手,不要一人前去冒險。

楊瓊道:我就喜歡冒險,今夜我非去不可。“聞那王卜竟然是黑蓮教的人,不禁沉吟,嘀咕道;這裏就是黑蓮教的管轄之地,怎麼他們也不來管一管?”

莫掌柜道;大俠知道黑蓮教嗎?楊瓊道:天下第一教會,當然知道。莫掌柜道:這廝的武功就是在黑蓮教學來的,非常厲害。楊瓊打斷他話道;你只管說他有什麼劣跡,這人該不該殺。

莫掌柜怒道:便是死上一百次也不夠解恨,這廝專一在這一帶奸、*、擄、掠,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你看俺們這裏沒有一個姑娘便知道這廝有多壞了。

楊瓊道:那姑娘們都去哪了?莫掌柜氣憤道;逃難去了,若是敢留在這裏,只怕又遭那*賊的奸侮,誰敢留下來?

楊瓊聞說,氣怒得一拳將茶几敲碎,大罵道;他娘的東西,這狗賊可真猖狂,真是無法無天。又問道;他有多少同黨在這?莫掌柜苦笑道;這廝原本有許多奸朋*黨,不過被官軍剿滅了大半,只剩餘下這惡賊的武功了得,誰也奈何他不得。

楊瓊道;很好。莫掌柜驚疑道;好什麼?楊瓊解釋道;這廝既是一人在這裏,那我也是一人,單打獨鬥,你說這難道不好嗎?我正擔心他有許多狗黨,今晚他死定了。“伸手去拿茶來飲時,兀的才知茶几已被自己打碎,不覺尷尬的笑了笑。”

莫掌柜會意的端來一杯清茶,問道:大俠真的要去?楊瓊知曉他擔心自己不是那王卜的對手,自覺與他這種俗夫子難以解釋,道;難道你不希望我去為民除害?莫掌柜歡喜道;只要大俠殺了這條蛇,俺們這附近的鄉民都會磕頭燒香,把你供上高台。

楊瓊見他激動得言無所忌,也不見怪,苦笑道:如果莫掌柜肯為我引路的話,那我便去殺了這廝。如果你怕的話,那我就一個人去。

莫掌柜遲疑的點頭道:小人願為大俠引路,只不過大俠要是出了什麼三長兩短,小人可負不了責任。

楊瓊道:我不要你負責,生死由命。今夜午時三刻,你便引我去半月山腳下,你在山腳下等我一個時辰,若是一個時辰之內我回不來的話,你就當我死了,不必再等。如果我把他殺了,便以呼哨為信,你便上山來做個見證。告訴左右鄉鄰,這條蛇已死,教姑娘們都回來吧!

莫掌柜跪拜道;大俠真是大仁大義,小人給你磕頭了。楊瓊也不知這一去生死如何,或許真的不敵那王卜。生死無度之下,受他幾個磕頭也不算折壽。見他只顧着磕頭,悶嘆道:看來這廝真是罪不容誅!

莫掌柜見楊瓊嘆氣,還道是他害怕,又跪拜道;大俠真是好氣魄,小人即便是貪生怕死,也要給你收屍立墳。楊瓊一聽,眉目緊皺,甚覺得這話不吉利。

那莫掌柜自知失言,慌忙改口笑道;大俠一定會馬到成功。楊瓊歡喜道;很好,這話中聽。

至夜午時,莫掌柜入房叫醒楊瓊,安排了些酒菜,兩人吃了一回后便悄出了客棧,打了一個燈籠,沿着街道前去。外面月朗風清,繁星點綴。兩人乘着月輝雪光來到山下的一處稀疏的松林后,莫掌柜便熄滅了燈火,指道:那座山便是半月山,這惡賊說不準就在山上。

楊瓊見此處離山還有百十丈遠,知他滅火之意,笑道:你若是害怕的話,現在可以返回去,不用在這提心弔膽。待我誅殺了惡賊后,你再來不遲。

莫掌柜愕然不解,省悟的笑道:大俠誤會了,此處離那閻王廟已近在咫尺,他那山腰居高臨下,專門有人看守。若是看見了這裏的燈火,豈不是教他先吃做了手腳?

楊瓊見說有理,笑道:倒是在下誤解了。莫掌柜道;大俠初來咋到便敢夜闖閻王廟,這真是千古美談。楊瓊道:還不知鹿死誰手!莫掌柜在後暗暗祈福道:但願大俠能化險為夷。

楊瓊將寶劍、短刀緊帶在身上,沿着山路悄然的潛伏上去。暗至半山腰后,一處平坦的敞地上有一座寬大的廟宇,其內燈火明亮,將廟宇照應通紅,隱隱可聽到廟宇的耳房內有一陣陣男歡女泣之聲。暗罵道;這狗賊果然在廟裏,這是最好不過了。

悄移至一處茅草中,偷眼看時,只見廟外不遠處有幾個黑衣漢子在懶洋洋的巡視把風,來回走動,相距十來丈遠一個。楊瓊要做出其不意的襲殺,便將寶劍束在腰背上,匍匐前行。趁一個漢子小解之際,悄然一刀便得手,不曾發出半點聲響。將衣飾換了后,倚劍一側,若無其事的走到廟門,卻見是緊閉不開。便靠近耳房的窗閣邊偷看,只見一個赤裸半生的大漢正在摟抱着一個年輕美貌的姑娘耍風情。那姑娘只是哭哭啼啼的不從,那大漢卻也有耐力,也不使強,只是不住的在那戲言調弄。

楊瓊看得怒火中燒,知曉他便是王卜,恨不能撕碎了這條毒蛇。但想到師叔說這廝武藝高強,不宜明斗,須以智謀得勝。又見他側手便放着一把鋒利的鋼刀,料想不必與他鬥狠。便忍耐一時,走過一處尋思:我雖然不怕他,但也沒有把握贏他,須要提前將他打傷,如此便可將這廝手到擒來。這門外這兩個小廝倒不打緊,若是敢過來,便是一刀兩個。

腦海中突然想到一個計策,便模仿着那死去漢子的聲音,走到廟門大叫道:說道:師父快出來看看,這是不是夜明珠?

他這一叫喚,耳房內那王卜沒有立即打開廟門,倒是把廟外不遠處的兩個漢子引來,都笑問道:師弟撿到夜明珠啦?邊說邊走過來。

楊瓊本是意在廟內的王卜,不想這兩個先趕來送死,暗笑道:來得正好,這廝兩個助紂為剠,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今夜就一發教他們斷了根。“將身背對着那兩個,口中只顧喜叫道:這是夜明珠,夜明珠。”

那兩個漢子越發好奇,疾步趕來看時,恰一近身,楊瓊反手一招橫掃千軍而過。這招刀法本是雙臂長刀所使,方才威力極大。但此刻情況不同,為避免驚動廟房內的王卜。楊瓊便將這招刀法的手式抬高了些,倒像是一劍封喉的招數。那兩個蠢漢本是無備,突遭重手快刀所襲,未及發出一些聲響便已被刺破喉嚨。他將這兩個屍體拖在一側,將寶劍帶住,便在廟宇正門外面耐心的等待着。

廟宇的耳房傳出一陣喜悅的笑聲道;夜明珠在哪?楊瓊又仿着另一個漢子的聲音道:夜明珠在這,師父快開門。“稍刻聽到一句有力的字道:便來。果是傳來一陣腳步聲,似走來開門。”

楊瓊屏聲促氣,將手中短刀牢牢抓緊后,萬念一發,只待他開門之際便將刀飛刺入門縫裏,教他來個負傷上陣。

說時遲那時快,廟門未開半點縫隙,楊瓊將手中短刀精準的刺去,如發閃電之疾。只聽到廟宇內發出一聲慘叫,后又將廟門緊緊關閉,慌步奔進耳房內,似去拿刀。

楊瓊已知得手,心頭一寬,見這廟宇是個三面石牆,一扇大門的寺廟,沒有後門可逃,也料定他自持武功高強,必不會甘心逃走。便從容的將廟門一腳踹開后,進入正堂內。

只見寬闊的正堂兩側燈架上都是火把,高台上有一尊氣勢兇殺的閻君銅像,座一把大交椅,手按一把大銅劍。左側邊是一個威嚴不阿的執筆判官,好似鍾馗。右側邊是一個猙獰的執斧牛神,姿勢怪異。

楊瓊見廟宇寬大,正好打鬥,先行拜了閻君后,心中暗道:這廝居然能在閻王廟裏住得心安理得,真是大膽包天。便在正堂內等待着,他知道這條蛇早晚會出洞來。

那王卜在不防之下被一刀刺中了左肩頰,傷勢不小。又氣又惱,入耳房將傷口敷了些白葯,略略包紮,仍自裸露着上半身,手操一把鋼刀釀蹌的撞出房來。楊瓊正好在廟中正堂相等,兩人一見之下,頓時殺氣相向。

王卜吐了一口濃痰,怒罵道;哪裏來的小賊,竟敢偷襲老爺,有本事便來光明正大的廝打。

楊瓊見他只是胡亂的包紮了一下傷口,鮮血瞬間將紗布染紅,便知他傷得不淺。也吐了一口唾沫,笑道:在下楊瓊,怎麼樣?

王卜見他不過是個少年劍客,適才不過是偷襲所致,算不上本事,料定一個少年也沒有什麼特大能耐,心中頓生藐視之心,又罵道;你這小賊想幹什麼?楊瓊也不管他的粗言浪語,笑道;你就是蝮里蛇王卜,我聽說過你,真是臭名昭著。

王卜罵道:小賊無禮,既然聽說過老爺的名號,為何還敢前來送死?有能耐就別使陰招,遵守江湖道義。

楊瓊哈哈大笑道:對付你這十惡不赦的狗賊,還須說什麼道義?可笑在下是個江湖微末之人,卻能偷襲得了大名鼎鼎的蝮里蛇,真是妙極!

王卜見他反唇譏嘲,又是十分氣惱,怒道:看來你這小廝也沒有本事,不要以為一時得手就不知天高地厚。他動氣之下,傷口發作,忍了忍痛后,接道:你若是現在賠禮道歉,此事便罷了,否則的話便要取你小命來抵血債。“欺前幾步后,將刀略抖一抖,氣勢頗為兇猛。”

楊瓊將他的傷勢看得清清楚楚,如何相信他一條胳膊也會是自己的對手?冷笑道;除非你這狗賊會獨臂刀法,不然你的死期就到了。王卜一愣,仍自一副兇猛態勢,卻已有三分擔憂。

兩人僵持一刻后,楊瓊忽然疾步上前,往他正面上前砍一劍。這一劍無招無式,他以前絕不會使出這等無用的怪招來,但見到【黑風秘籍】上的一句“劍無所拘,靈捷之便”的見解后,劍術大有改造,倒也不再出劍都按規章舊路,也會使一些無名無號的招數來迎戰。心想對付一些武林敗類,根本就不需要循規蹈矩,得勝便是好。

王卜卻有些看不明白。“這原本是最普通的一劍,他誤以為劍招里有什麼特別的變動。”慌忙抬刀一隔,疾步一退,卻無見楊瓊有多大動靜,放心下來,問道:你這小賊用的是什麼招,這麼奇怪?

楊瓊心想看來越是簡單的招式反而讓人霧裏看花,這廝居然也分辨不出來。便道:這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招數,叫做亂劈亂打,打死惡賊。王卜明白過來,罵道;他娘的小賊,竟敢戲弄老爺。

楊瓊冷笑,趁他揮刀前來之際,斜腰搶側刺他的腰肋一劍,雖也是無招之劍,倒也招招可致人要害。王卜又是驚閃一邊后,見楊瓊只是出些教人意料不到的劍招,不虛不實,越發怒罵道;憑這等下三濫武藝也敢來打擾老爺的美事,真是自尋死路。

楊瓊笑道:等會你就知道老爺的厲害。步尖猛地一閃,一招萬劍穿心便如閃電般的刺去。

王卜見到真正的劍招卻不慌忙,連忙揮刀一隔,腰胯扭閃到側邊去。楊瓊一劍落空,倒折燕體而回,劍尖撒開一道劍影逼去,如鳳掃尾,這兩招才是高明的劍路。

王卜右掌使刀連砍數刀后,力化此劍。因傷勢不輕,功力難以得到盡情的發揮,又見楊瓊的劍法原本不弱,這才絕了搶攻的念頭。

楊瓊知曉他神教中人善使刀劍,自己的劍法未必就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雖見他受傷,但自保還是有餘,便有意激他出手,如此方能覓其破綻而入。將劍在手中得意的搖晃個幾圈后,呵呵冷笑道:才三招兩式,匹夫就不敢動手了嗎?看來這些劍招倒是對你這賊鳥管用。

王卜怒罵道:雕蟲小技。一時惱起,大喝聲:看刀。右臂揮刀斬下,刀鋒上瀕出一道無形的刀氣,將火把風向隨着刀氣拂來。楊瓊知他這招刀法的厲害,腰背一翻,使一招“伏地游龍”讓刀氣掠過眼前後,暗下一劍疾刺而去。

王卜一刀剛下,還未來得及回神,低頭仔細一看,見楊瓊用使怪招來襲,急速前來。大驚失色下,抽步而退,欲避開劍鋒。楊瓊鑽臨過他身時,將劍一個亂劍掃風,青玉劍便將他大腿肱骨劃上一劍,雖不見得有多傷重,但畢竟是佔了上風,教他流下第二滴血。

王卜着傷兩處,不覺大怒,將刀予以左掌帶住后,騰出右掌一抖,化成一記無影掌刀傾斜里劈下,刀法力道皆屬一流的武技。楊瓊一劍得手,見他即刻反擊,連忙將劍一盪一翻,連人帶劍騰升而起,躲避開刀氣后,神速的回掠一劍,出劍亦是極快。王卜這番有了防備,進攻雖是不多,卻有七分守勢。將刀隨着劍鋒一劃,刀劍頓時擦鋒而過,激起火花。

楊瓊一劍穿過前方穩身,這一招交合未見高低。仔細一看,只見他掌刀落過之處掀翻起廟堂下的一層碎石,便知他這刀法的厲害。也不避諱,放聲大笑道:賊鳥好厲害的無影刀,可惜對我沒有半分用處,因為我也會使用無影刀。

王卜那一刀原名為“無息絕影刀“,以內力混罡元之氣傷人,如同少林派的燃木刀法,要旨於快。兵器卻是不大容易使出,須以肉掌化刀方能發揮出凌厲的功效。楊瓊在復仇門養傷期間多曾與葉挻討論神教的刀功絕技,頗有知曉。此刀重於肺腑真氣,內力未出臂腕便要以氣快砍,去勢兇狠,達到無影無形之境。常人若不能提前看穿這招刀法的破綻,便能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被刀氣所襲,催筋斷骨亦不在話下。

王卜聽得他能說出這招刀法的名號,又說會使,疑道:莫非你這廝是也是黑蓮教的人?楊瓊笑道:是又如何?王卜緩和些肅容道:原來是自家兄弟,真是幸會。“連忙笑呵呵的自行將刀收了,便要攀說起話來。”

楊瓊見他居然稱自己為兄弟,真的是哭笑不得,忍不住笑道:好一句自家兄弟,這話有點意思。王卜道:賢弟這是怎麼說?楊瓊道:你既是黑蓮教的人,如何能行欺師滅祖的事情,就不怕總壇派人來收拾了你?

王卜笑道:賢弟此言差矣!如今的黑蓮教已無多少作為,教主也已昏老年邁,行事不公,留在總壇只會遭到各大長老的迫害,倒不如在此地享受快活,也免得遭到總壇的清洗。

楊瓊冷笑道;你這廝真是不要前程的逆賊,不但玷污總教的名聲,還禍害了無辜百姓,竟然還敢大言不慚,真是恬不知恥。

王卜揮手笑道:黑蓮教未必就是我等好的歸宿,還是趁早另謀高就,良禽擇木而樨,自古皆理。楊瓊見他似有打算,隨口問道:你想去哪?

王卜笑道:賢弟可知禁王爺招賢納士,其意甚誠。若是想要前程的話,那還不容易?只要一紙書信遞上,王爺立刻派人前來迎接,那時施才報效,卻不是有了用武之地?

楊瓊見他說得頭頭是道,有些愕然。“若是不知道他的惡跡卻還真箇相信他這話,但知他是這般罪不可赦的人,不禁直搖頭。心想:即便是禁王爺求才若渴,也不會去收攬一個禍國殃民的採花*賊,真箇是大煞威名,令人齒冷。“哂笑一聲道:王爺若是知你這般賊性不改,朝三暮四,又豈能甘心收納你這等邪惡之徒?

王卜笑道:賢弟這就有所不知了,禁王爺胸襟廣博,連酒井和阿里莫這等梟雄都可以收納,又豈能拒我等中原豪傑於門外?所以賢弟大可放心,我已派人和王爺聯繫,不日便有消息。

楊瓊心疑這酒井和阿里莫之名怪異,想來也不是中原之人,百家姓里也沒有這等姓氏,問道:這是怎麼回事?酒井是誰?阿里莫又是誰?“初時聽到他自誇成是“堂堂中原豪傑,”心中豁然不忿,本想罵他幾句,但細細一想:此人行徑雖惡,好歹也是一個武林中人,行徑也算光明正大。雖是不屑於他,卻也只得與他幾分薄面。畢竟世上無奇不有,沒有他這等惡人,江湖上也就沒有了俠士,自己也就談不上來這除暴安良。”

王卜得意道:賢弟可能不知道,這禁王爺帳下多有異國猛將,為人所不知。那酒井二兄弟原是扶桑人,年齡稍長者名叫酒井上千衛,另一個叫酒井十兵衛,兄弟兩個都是流菊派中的高手人物。阿里莫是西洋人,綽號狼心刀王。這三個皆有萬夫不當之勇,其下多有精兵猛士。楊瓊聽到“狼心刀王”四字,笑一聲道:看來和閣下一樣,也是個狼心狗肺的人。

王卜一愣,以為楊瓊在說笑,並不計較,又道:王爺帳下高手如雲,個個享受尊榮,比起黑蓮教的刻薄不知要好多少倍。楊瓊笑道:你在黑蓮教學會了一身本事,到頭來卻是欺師滅祖,這可真是忘恩負義。

王卜道:如今江湖分裂,群豪並起,大明王、黑鷹、王府台和花惜容哪個不是身懷絕技的高手?賢弟若有大志,晉王府才是最佳之地,不可錯失良機。

楊瓊暗道:這廝想來是足不出山,竟然不知道花蝴蝶已經死了,還在這座井觀天,真是可笑。不過他倒是說了些我不知道的事,看來晉王府這裏面的水很深。

見他諾諾一詞的要做自個的說客時,心中有些反感,冷冷回笑道:你這厚顏無恥的惡賊,死到臨頭了還想着拖延時間。你整日和閻王爺相處一室,肆無忌憚,膽子倒是挺大。你就不怕閻王一時怒起,收了你的魂去?

王卜笑道:這世上哪裏有什麼菩薩閻王、玉皇大帝?我的陽壽未盡,閻王爺又奈我何?楊瓊笑道:閻王爺在陽世自然拿你沒有辦法,要是到了陰間,你可就要剝皮拆骨了。王卜道:我才不信這一套。

楊瓊見將過一個時辰,也不在與他糾纏說嘴,怒罵道:狗賊的末日就要到了。將劍一抖,欲速戰速決,這番鐵心要徹底的下手段解決掉這個江湖毒瘤。

王卜又羞又怒,見說不動他,憤憤的吐了一口唾沫,以示不滿。楊瓊笑道:你若還有話說,就不妨說出來,免得到了陰間責恨楊某不給你說話的機會。

王卜原先只想他會看在同是神教中人的份上,放己一馬,卻見已無成效。這時見勢不妙,料難抵擋,眼珠滴滴一轉,便轉身奔向廟門,欲圖鑽進深山一逃了之,日後計較。

楊瓊早知他意,喝道:哪裏逃?身影一閃在前,劍光一晃,刷刷橫掃兩劍將他逼退原地。王卜見逃脫不開,這才奮勇來戰,一把刀全力相抵。楊瓊不敢小覷他,也是儘力揮劍迎上。劍光撮影,刀氣縱橫至三十回合后,楊瓊越戰越勇,怪招亂招劍招一發齊上,撲朔迷離。劍招之中隱有迷魅之式,靈捷多變,教人難以排分。

王卜獨臂難支,眼見敗落之下,突然身軀一閃,又欲鑽進耳房去。楊瓊知他是想拿耳房之中的女子做要挾,這時兩人交險多招,哪有迴旋之地?見他要行這卑鄙之事,凌空一躍,忽使亂劍斬劈下,劍影化圈逼去。王卜恰要進入耳房,聞得背後有劍聲錚響之音,頗為兇猛。他未敢大意,倉促間回身揮刀連砍。這亂劍斬是楊瓊的絕學,劍中之最,一個時辰之內也只能使得出一招。這一招中的劍影密密層層,如網罩人,力道無窮,他一支臂膀如何解得開?剛起手快撥十餘劍,遂抵擋不住,一時便被劍圈利刃侵身罩住,合絞成一堆碎屍。碎肉鮮血噴濺在廟宇的耳房內,慘不忍睹。

楊瓊也未料到這亂劍斬的威力竟有如此之大,輕易的將一個武林高手剁成一堆肉泥。唏噓一聲后,搖頭嘆息不已,雖說不是殺孽,卻也難免教人惻隱。回頭見高台上的閻君時,只覺肅容更為憤怒威嚴。他已不是第一次殺人,但此深夜廟堂中仍自有些心虛,不寒而慄。

被血腥震嘔了一會後,入耳房一看,只見那女子早已揮刀自盡,鮮血尚熱。原來她怕楊瓊不是他的對手,又不願受那侮辱,這才自絕了事。

楊瓊傷嘆一聲,不忍多見,退出廟宇后打了個呼哨。不一時只見數十個高執火把、帶刀拖槍的漢子快步奔上山來,見楊瓊身上有血跡,便知已將那蝮里蛇殺死,盡皆歡呼一聲,拜謝之聲響徹山間。

楊瓊對那姑娘之死頗懷內疚,絲毫不悅。吩咐眾村漢將閻王廟裏的事善後,怏怏不樂的奔下山去,卻難休寢。一匹快馬連夜趕回原處,於路甚是感痛,只覺這夜色甚是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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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恩怨飛花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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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野雁山叔侄說道 閻王廟楊瓊誅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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