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立
次日一早,某個衛兵叼着煙草,濃雲滾滾地路過溪蔭的單獨隔離獄室,不經意地瞥了捆綁刑犯的金屬十字架一眼,當即嚇得把嘴張成黃桃般大小,冒着青靄紅光的電子煙隨之掉落地面,導致合金地板間火星四濺。
“啊!溪蔭不見啦!”
“快來人啊,謀害合副部長的重犯溪蔭憑空消失了!”
“快呀……快來人啊,快去通知上級,請求派出有生力量增援我們監獄呀!”
幾分鐘內,數百名陰源族精英士兵以江水漲潮之勢包圍了整座中央監獄,將數十台“重離子加農炮”在監獄大門口架起,並派人前往牢房逐個排查,看看是否有溪蔭留下的蹤跡。
他們嘗試調取監控錄像,卻發現關押溪蔭的那間單獨隔離獄室的監控攝像頭已被激光損毀;他們嘗試使用量子計算機進行掃描檢測,卻發現牢獄中所有計算機的核心組件都已被“原子槍”(微型槍支,可發射高速運動的鐵原子)擊碎。他們嘗試利用生命探測儀進行地毯式搜索,卻甚至沒有發現半隻蟲子的活動跡象。
“這可就太奇怪了!好好的一個人怎就憑空消失了呢?我們該如何向布魯斯先生交代呀!”衛兵急紅了眼,哭喪着臉撓頭苦想,企圖理出一點頭緒,冥思半晌卻毫無思路。
“看來這溪蔭還真是老奸巨猾啊,我們想盡了一切可以幫助逃離的門路,卻偏偏沒有考慮到基因工程技術!”醉八仙氣勢洶洶地舉着烈焰拂塵從衛兵身後走來說道。
“基因工程技術?”衛兵揉揉微微發紅的眼睛,扭過頭來好奇地詢問。
“不錯,我方才想到這種通過生物科技逃脫的方式——都怪我低估了溪蔭的實力,我以為她是不能在毫無計算機協助的處境下擅自改變基因的!她一定纂改了自己的基因,使自己變成了微人,將身體縮小至十微米左右,那樣她的全身就相當於一個細胞大小,我們的生命探測儀尚未能到達這種檢測精度!”醉八仙怒不可遏,將烈焰拂塵捲起擲向了十字架,拂塵頂部火焰燃燒產生的高溫迅速使鐵架熔化了一部分。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以最快的速度修復量子計算機進行地毯式掃描檢測……不過按現在的情況來看,溪蔭既然有能力摧毀監控系統和計算機系統,說明她一定也掌握了高速飛行技術,否則站在她的尺度觀察,整座牢房幾乎相當於一顆小行星,各個計算機之間的距離是難以想像之遠,這麼遠的距離必須要靠高速飛行來解決!現在這個時候,她應該已飛出了中央監獄罷……”
“恐怕是的,我們的計劃泡湯了。”
“沒辦法,溪蔭實在是狡黠至極,有機會我還要會會她——這位神秘莫測的離源領袖席位繼承者。”
……
“全體陰源精英士兵聽令,向基地方向撤退!”
隨着醉八仙一聲令下,數百名身披金甲、嚴陣以待的戰士拾起武器,發動戰車,朝遠處閃耀着熠熠光輝的軍城堡壘行進。
此時此刻,溪蔭正欣然自在地坐在其中一台“重離子加農炮”的瞄準鏡上,就像坐在一隻巨型摩天輪上嬉戲玩樂那般快活。她左手擒着一隻被俘獲作為寵物的金黃色葡萄球菌,右手舉着一把裝有“短脈衝強激光發射器”的“原子槍”,躊躇滿志地面向碧藍天空微笑,綻放她溫柔甜蜜如故的笑靨。
“微觀世界的景象可真是美麗無限呀,不知為何,在基因改造過後,我的心情瞬間愉悅了許多,彷彿從來就沒有感受過悲傷一樣。”
“合芯飛,我遲早會替你復仇的,哦不,我是凈心善使,凈心善使不能一心想着復仇……哈哈,為什麼我失去了親愛的朋友卻依然這樣開心呢?這恐怕是一種奇妙的微觀世界效應吧,我擺脫負面情緒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上百倍吶。不行,我得找個地方將基因改造回原來的樣本,哈哈哈……”
笑罷,溪蔭兩腳一蹬,舒展雙臂,縱身以超音速形式飛向遠空,在空中盤旋幾圈后垂直落在高達五百一十三米的基地核心大廈頂端。
她仰天面對人造大氣層天空發出的模擬陽光,盡情地吸收光子以補充體內能量,在“暢飲”陽光過後,她便開始進行自主基因纂改程序。
經過將近半小時的dna重組歷程,溪蔭終於在某一瞬間變回原型,重新變成了那位窈窕自然、翩若驚鴻的美麗女孩。
“終於可以正常說話啦,”溪蔭凌空而起,縱目眺望百米高空以下的宇部景貌,“這支陰源族精英部隊誠令我大開眼界,竟然有如此雄厚的軍備實力保存於此,卻不用以對付敵人,反倒將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同志。嗐,奈何堂堂第一宇宙指揮部,竟落到現如今這般邋遢難堪的地步。”
“現在我惟能做的,便是重回舊部,調兵遣將,組建一支得以使我賦予充分信任的‘溪家軍’,然後率領眾兵將突破叛軍重圍,成立一個屬於我自己的政權。想如今,合氏王朝覆滅,天下四分五裂,民生苦不堪言,英雄當拔劍而起,戰馬應披鞍而行。溪蔭,相信自己,你一定能行!”
話音方落,溪蔭便對準腦部的“反觸發硬件”施放了短脈衝強激光,將其一舉輕鬆摧毀,接着,她又目視前方,將眼前大片區域的光能、勢能轉化為質量,憑空製造出許多裝有高能激光炮的戰鬥飛艇,然後跳上其中的一架,將其餘的飛艇設置為人工智能操縱模式。
大功告成后,溪蔭便率領着聲勢浩大的ai飛艇大軍,一舉攻向那曾經工作過的地方——第一宇宙指揮部中央軍隊基地。
由人工智能操縱的飛艇們架起一排排高能激光炮,對基地的雷達和反導彈裝置進行了毀滅性的爆破。
一時間,一串串五光十色的激光斜構成一道道彩虹雨,傾泄在軍部的一幢幢樓房和一台台機械上,轉瞬間綻成一朵朵光影斑斕的爆炸之花,傳出一陣陣因建築物震毀坍塌而發出的通天巨響。
“警報——敵軍入侵!警報——敵軍入侵!”張皇失措的基地指揮人員拉響了警報,卻一時慌亂了手腳,哪來還來得及拿起武器奮戰搏擊,當下,他們盡皆是為了保命而四處逃竄。
隨着降落至地面的飛艇愈加增多,漸漸地,四散的人群在步步緊逼的ai飛艇炮口包圍聚焦之下,又迫不得已地向內聚攏起來,人人都將手高舉過頭頂,做出倉促投降的姿勢。
“布魯斯在嗎?我要取他的首級。”溪蔭踏着飛艇上漂浮的一朵青雲,召喚出一隻碧綠的智能場,攜帶着一股女王范兒踏到地面上。
“稟報溪蔭將軍,布魯斯將軍去集市上征繳民糧了,目前還沒有回來。”領頭髮言的是一位中年男性,他是溪蔭在位時期的得力助手。
“同志們,我不在的這兩天,你們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罷?”溪蔭以冰冷凝重的目光掃視過眼前的士兵們。
“我們誓以溪蔭將軍為領導核心,甘願終生相伴將軍左右,南征北戰,出生入死,萬死不辭。臣知曉將軍仁義厚重、深得民心,滴水之恩已難忘卻,尚未嘗以此湧泉相報而回饋社會,安敢做出忘恩負義之事?”那位男子低眉頷首,不敢出一句妄言。
“很好,”溪蔭將眼前一片區域的光能轉化為質量,變幻出一把鏤刻有“溪”字的青綠色大旗,伸出右手將其握緊朝下一插,插穿了腳旁的合金地面,將其樹立於這數百人之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如此言來,眾同志亦皆為兄弟一場。倘若你們不嫌棄我溪蔭這個年輕的現任離源部族領袖,我便願隨同志們赴湯蹈火,此世與大家生死相依;我且自立國門,國號為‘溪’,誓必與布魯斯等罪人不共戴天,縱使肝腦塗地,亦要將他們除惡務盡!願意跟着我的同志,請把手舉起來!”
全場一齊在空氣的凝滯中靜默了片刻,還是那位男子帶頭舉起了那誠實穩重的手,緊接着,在場的幾百號人全都齊刷刷地豎起了手。
儘管有的手臂尚處於微微顫抖的狀態。
“好!既然你們全都願意跟隨着我,現在請大家依次排隊坐上飛艇,一人一艘,人人皆有。你們先通過蟲洞傳送到安全地帶,由我來負責斷後!”溪蔭大義凜然地釋放出數百隻蟲洞,催促戰友們趕快離開,自己則孤身拿起深綠色的“粒子束射流劍刃”,奮不顧身地沖向門外迎接即將到來的敵人。
隨着幾百號軍事指揮人員踏上飛艇,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中央軍隊基地,九百米外的一大波陰源族精英部隊便發現了基地上空的異常情況,醉八仙想要命令部下迅速開火射擊,卻被不遠處那英姿颯爽的溪蔭一把攔截了。
兩人就此開始進行極其激烈的近身搏鬥。
“逆賊溪蔭,你竟敢越獄逃刑,還藉機偷襲基地,簡直無法無天!”醉八仙領着數百名陰源族精英士兵,揮起燃着可控核聚變之光的烈焰拂塵,朝溪蔭迎面猛飛過來。
電光火石之間,溪蔭做出佯攻的姿態,待那烈焰拂塵橫掃而過之際,便將身向上一閃,恰巧躲過了火焰灼燒的傷害,然後順勢舉起“粒子束射流劍刃”向下一劃,瞬間把那烈焰拂塵砍作兩段。
那醉八仙哪敢遲疑,他知道在這個要緊關頭,比拼的便是人之耐力,誰要是先愣住,誰就會先死於對方之手。他於是將計就計,忽然製造出四個量子態分身,掄起聚集了全身能量的貼有“五夸克組合”物質的拳頭,一鼓作氣向溪蔭的頭部捶去——五道鵝黃色的身影在一霎時朝溪蔭聚攏……
然而溪蔭卻不慌不忙,她搖身一扭,將自己的身體拆散為成億上兆個分子,並施放法力元氣,使用分子重組技術,排列組合成了五把“重離子匕首”,集聚高強能量,將五道黃色的影兒盡皆砍作縹緲的虛無。
正當溪蔭以為醉八仙已經死去,並且重新進行分子重組,變回人身原型時,卻突然發現自己方才斬到的只是五架無人機,原來那醉八仙早已有所準備,於是憑空造出了五架無人機,投映出自身的虛擬三維影像,並憑藉這一點成功迷惑了溪蔭。
隨着無人機的零星殘骸像流星火雨般從高空墜落下去,醉八仙一時隱形的真身此時也已經顯現在溪蔭身後,一掌重重地擊打在溪蔭的脊背。
一口金黃色的鮮血自溪蔭的口中噴涌而出,她碧綠色的智能場在劇烈震顫過後熄滅,嬌弱的身軀像一隻折斷了羽翼的青鳥,從數十米高的樓台上墜落下來,砸中地面……
蔓延開來的血液很快浸潤並染紅了方圓數米的合金地面。
陰源族精英士兵們歡呼雀躍,舉起重離子武器對天鳴槍。兩位膽大的戰士小心翼翼地端着槍械,一步一步地走近溪蔭的屍體,又對準她發射了五枚重離子子彈,以防止其詐死。
“哼,罪該萬死的溪蔭,想跟我斗,你還嫩着呢!看看,這就是你應得的下場!啊哈哈哈……”醉八仙自得其樂,仰天大笑,殊不知背後的危險已悄然降臨。
“你是不是以為,只有你會使用分身呢?”溪蔭那溫暖的女嗓不大和諧地從醉八仙耳後傳來,迅速將他的全身震悚驚駭了一番。
“溪將軍,有話好好說,咱們來日方長嘛。”醉八仙只覺得背後一涼,兩滴礙事的冷汗從兩鬢之間滑落。
“我並不想殺你,作為凈心善使,我的本職工作是凈化你這種惡魔的心靈……縱然你殺害了我的好友,也險些置我於死地,我亦要強忍着內心的痛楚,保全你那赧顏苟活的性命。”溪蔭的鏗鏘話語聽上去格外冰冷,就像從遠古的深淵地洞裏冒着寒氣傳來。
話音落下,醉八仙只覺心頭一股濃重的寒意襲來,就像在冰天雪地的北極領域中被冰棱刺穿了心臟,又彷彿被某種桎梏鎖鏈銬住了正在掙扎的腐朽魂靈,且那內心深處的寒潮愈發向上涌動,直到像蔓延的毒藥一樣侵蝕了他的整顆大腦……
“鎖心鏈,凈心術!”溪蔭坦然自若地念出凈心咒語,施展高超的腦科學、心理學技術,將醉八仙的大腦意識牢牢地控制在掌心。
“我志揚邁,水起風生!天高地闊,流水行雲。清新治本,直道謀身。至性至善,大道天成!”
隨着醉八仙的目光變得遲緩獃滯,且其瞳孔的色澤逐漸由黃轉綠,他腦海中邪惡老舊的思想觀念也被徹底顛覆了——原本崇尚虛名的他變得淡泊明志,原本自私吝嗇的他變得磊落大方,原本姦邪黑暗的他變得正義光明——他已如鳳凰涅槃般重獲新生,全然一副與先前大相逕庭的模樣。
“全軍聽令,全體人員誓死跟隨溪蔭將軍,另立國家,定都西荒區廬原生態自然保護區,定國號為‘溪’,請諸位將士即刻隨我出發!”醉八仙的雙眼中閃爍出明朗湛澈的理想主義光芒。
在場的陰源精英士兵無不目瞪舌撟。他們有的怔在原地不知所措,有的傻愣愣地仰望天空散賞閑景,有的惟是獃獃地注視着地面上那具已化作液態的溪蔭“屍體”,一時居然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
“醉八仙有令,全軍隨同我前往西荒區,建立嶄新的溪氏國家,即刻便要出發!”溪蔭的聲音變得鏗鏘有力,她斬釘截鐵地將西荒區定為新國的領域。
“遵命!”
“誓死伴隨溪蔭將軍!
“謝溪蔭將軍不殺之恩,您真是深明大義!”
“兄弟們,我們馬上將在新的國土和新的命運里拓荒,大家必須齊心協力!”
……
黃昏時分,西荒區的荒原領土上矗立起一塊鐫刻着偉岸“溪”字的紀功碑,紀功碑頂端豎直插着一根鮮綠的大旗,旗杆左面飄颺着一面碧玉帶似的旗幟。
紀功碑右側,溪蔭沐浴着來自新國疆域的清風,在如一灣金色清酒的燠暖斜陽下傲然獨立,將影子的弦拉得很滿,亦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