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醫也,葯也
“你叫什麼名字?”
“雪儀。”
炕桌未撤,硯台下壓了紙張,湊上前去瞧見一張紙條,
紙條四字:“田東勿找。”
紙條行篆飄逸,不是葯老頭字跡,是二兩留筆。
屋裏黍種不在,院裏鋤頭也不在,加上二兩留言,葯葯懂得,葯老頭與二兩去了田東播種。
怪不得獨留了雪儀獨自在家。
紙條下面疊了一張藥方。藥方上才是熟悉的字跡,出自葯老頭。
葯老頭擔心藥葯識字不全,幾乎每個字都注了直音,又防止葯葯直音不認識,還留了本醫典。
藥方上密密麻麻標註了藥物用法與煎煮時間,還留了瓶塗抹的藥膏。
葯葯挑眉看着叮囑細緻的紙張,掃了一眼,記在腦中。
但凡有關藥典與所學文字,她全認得,只是裝作不識。
“忍冬……兩錢四分”,
“苦薏……兩錢四分”,
“紫背天葵……兩錢”,
“薄公英……三錢六分”,
“金櫻子……兩錢四分”,
“地丁……三錢六分”,
“川太……三錢六分”,
對照藥方,葯葯嘴上嘟囔,在葯廚子裏按照劑量撿了葯,手心掂量中藥毫末,未用量葯器具方寸匕。
似乎天生的醫者,葯葯兩歲跟着葯老頭誦讀醫書,三歲能獨自翻看醫典,一個奶糯小團跟在葯老頭身後屁顛屁顛,遇到不識文字小手指給葯老頭看,一口一個爺爺叫得軟綿。
到了七歲,別的孩子還在親娘懷裏撒嬌打滾,葯葯手執穴位圖籍,趁着葯老頭出診,偷翻出針包,拈起銀針自扎身體大穴,紮成刺蝟,滿頭銀針。
九歲可蒙目識葯,獨自配置藥粉。
十歲,葯老頭時常出門尋葯停診,一去半月,尋常疾病均交由葯葯代診。
然而,這麼一位醫藥神童,外人眼中,卻在十歲之後天賦不在。
十一歲,無所進步,
十二月,無所進步,
十四歲,泯然眾人。
葯葯自知,天賦依舊,不過藏拙。
哪有那麼多神童與少年英才,至少,如今她得了閑空,仍會捧起醫書,溫習所背典籍,一連多年,從不敢懈怠。
葯葯愛學醫書,熱愛行醫,卻又不學無術,專愛鑽研葯宗偏門,加上繼承了葯老頭的膽魄,用藥極其大膽,對解毒、制毒之術鑽研頗深。
只是至今為止,從未實戰演練過,不由遺憾哪……
葯老頭不愛讓她學偏門,想要培養葯葯繼承女科、男育絕學,她不肯。
葯葯偏要學,不僅要學,還學地有模有樣。
洗涮藥罐,在院裏新爐拿了蒲扇扇火,不由斷了遊離神思,專註煎藥。
煎藥,火候馬虎不得,多一分少一分,都會影響藥效,葯葯要的,是最終之最,做到最好。
葯煎完,微微放涼些,葯葯想起藥膏,半扶半抱給雪儀挪到西屋,與她同處。
為雪儀寬衣,塗抹膏藥,全部結束,直到申時,小憩。
午後接着做羹,還貼粗糧餅子,本欲做些消暑小菜,去後園轉了一圈,胡瓜黃花未落,尚未結果,不得已放下念頭。那一條青鯇實在太大,又吃不完,葯葯剁了魚頭下來,洗凈去了鰓,兩面油煎後放了去年的茱萸乾果燜了,做成了燜魚頭。
日落西山,夏藺推了葯老頭回了,幹了半天農活,餓得前胸貼後背。
二兩沉靜似去時模樣,背了農具。
推着葯老頭的,是個面若圓盤的秀氣少年。
葯葯出門好奇打量,夏藺也回打量,兩人互看打量。
“鄙人夏藺,問小娘子安。”
說話文縐縐的……葯葯不喜歡。
“葯葯,”思量介紹太簡短,又補了一句,“葯老頭是我爺。”
飯間,夏藺狼吞虎咽。
桌上,野菜湯羹盈綠,開鍋烹煮,色澤新鮮。
魚頭香辛,入口新奇。
幾人大快朵頤,期間談到被鄉丁坑騙十三兩,
“十三兩?”葯葯驚叫,暗自心疼,決定明天找王大光要回來。
葯葯給雪儀端去飯食,是單獨做的葯膳。
東屋夏藺服侍葯老頭洗腳,“神醫,此病大概多久痊癒?”
葯老頭伸手指三。
一日辛勞,有了雪儀作伴,葯葯不孤單,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