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兩家人的淵源
上陽小區是製藥廠給員工分配的員工小區,在低價還沒漲到離譜的今天,製藥廠已經買下了多塊地皮建了員工宿舍。小區不大,只有四五排房子,設施老舊多年都沒有翻新過。小區一進門的一棟樓房,往上數第五層中間的窗戶里亮着暖黃色的燈光,像一盞燈塔溫柔無言的召喚着遠遊的船隻入港。
溫廣生從廚房端着一盤清蒸鰨目魚出來,放在了擺滿菜品的桌上,笑着對並肩坐在一起的兩個少年說道:“菜齊了,吃吧,動筷子。魚涼了就不好吃了”。兩人聽到后依舊沒動筷子,像是等待着什麼。
溫廣生見兩人沒動,繼續催促道:“小二啊,你爸媽就是小吵架拌拌嘴。等你乾媽調解好了就過來了,你們動筷子吧”。
“爸,我們再等等吧。不是說都一個下午了嘛,應該……應該快了吧”。
溫子任說著話時,開門的聲音傳進屋裏。隨之而來的是李雪榮的聲音:“行了,不就是飯店裏那些事嘛。”李雪榮拉着馬梓軒的媽媽楊雪華出現在門口,跟在後面的是低着頭的馬永安。
李雪榮看到桌子上的菜一下沒動,溫柔的對兩人說:“梓軒,你怎麼不吃呢!別等我們了,快吃”。接着對溫廣生提高了調門,“你怎麼不讓孩子吃飯呢?不是讓你做好就讓孩子吃嘛,你看看時間,等會兒還要上學呢!”
溫廣生一臉委屈,“他們吃啊。說是要等你們。這孩子都孝順,你總不能怪我吧?”
李雪榮拉着楊雪華的手坐到了椅子上,吩咐道:“快吃!孝順也得分時候,別拖時間啊,你們現在是最重要的高三階段,要抓緊一切可利用的時間。聽話,拿筷子。”兩人聽到后對視一眼,立馬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溫廣生起身輕拍了一下後面的馬永安,兩個中年人默契的對視之後,發出了謹小慎微的嘆氣聲,隨後也坐到了餐桌上。
“小二兒,你說你爸是不是無理取鬧,你說咱家那個飯店有多少帳能算的,他能從白天算到晚上。我說了他兩句他還說我頭髮長見識短。”李雪榮又對馬梓軒嘮叨起來。馬梓軒嘴裏包着菜,沒有回答只是對着媽媽笑,然後將求救的眼神看着爸爸。馬永安接收到兒子的眼神也是給了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作為回答。
見狀李雪榮又拉起楊雪華的手語重心長的說道:“小花呀,你看孩子都快高考了,你倆這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多影響孩子學習啊!就說昨天,梓軒就是睡在兜兜兒房裏的。”
“說起來,還真得謝謝姐,自從小二兒認了你當乾媽,你每天操多少心呢!哪像我們那口子,兩手一攤,啥事也不管”。楊雪華又開始將矛頭指向了馬永安。“我哪有”馬永安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小聲嘀咕着。
沒想到耳尖的楊雪華居然聽到了,突然站起身來大聲說道:“馬永安!你沒有?好!近的不說,小二兒半歲的時候發高燒,鎮裏的醫院治不了是誰抱着他去往市裡去的?”
馬永安看到楊雪華暴跳如雷,也是頂着怒火站起來說道:“那也不是你啊!那是廣生和雪姐從鎮上抱到市裡醫院的。晚一點就沒命了,我當時比你去得早吧?”
“你個沒良心的,我當時在幹嘛你不清楚?我當時……”說著說著楊雪華又哭了起來,看到媽媽哭,馬梓軒立馬跑到媽媽身邊撫摸着媽媽的背,楊雪華感受到背部溫暖的觸感,哭聲漸小,“我當時正給何老實家做衣服,聽到兒子出事我就往市裡跑。你呢?在市裡打牌賭錢。”馬永安自知理虧彎腰坐了下來。
“你們兩個就是氣性都大,你說這麼多年都過來了。孩子都這麼大了,年輕時候也就算了,怎麼現在還吵!唉……”李雪榮安慰着身邊的楊雪華,“梓軒,過去吃你的飯,你媽等會兒就沒事了。聽話。”馬梓軒聽到後起身坐了回去,心不在焉的吃着東西。
“老馬,你就服個軟,道個歉又能怎麼樣呢?夫妻嘛,要懂得互相尊重是不是?”溫廣生見馬永安穩定下來,知道要給他個台階下。“行啦。快!又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這天天床頭打架床尾和的。就算是為了你兒子好不好?”
馬永安看了一眼表情萎靡的兒子,也就不再計較,“雪華呀,我錯了還不行嗎?你看孩子還看着呢,我這是老毛病了,就是急躁。”馬永安就坡下驢,態度溫和了起來。
“姐,你聽聽這語氣。像是認錯嗎?”楊雪華止住了哭聲,現在到了打掃戰場清算戰績的時候了。李雪榮也是見慣了這種場合了,看到兩人偃旗息鼓,馬上接着話茬說道:“老馬也不容易,你看看飯店的那些事都是他在忙前忙后的。他為了你,為了你兒子,現在連猜拳都不帶賭注的。”
楊雪華也沒接話,只是看了一眼馬永安之後,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菜放在嘴裏咀嚼。在看到其他人都沒動筷子的時候,對着兩個小孩說:“吃飯啊!愣着幹嘛?小二兒,去,給你爸拿碗筷去。”馬梓軒開心的應了一聲,知道這就算鳴金收兵的信號了。
“姐,這麼多年多虧你照顧了,我們在外面跑生意,你就一直照顧小二兒。那天你也大着肚子,要是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真的不知道怎麼補償你。”
“行啦,總是這事。你看這倆小子不是好好的嘛。而且你不是還賠給我個兒子嘛,大兒子會疼人,嘴又甜哄得我樂呵呵的。不像小兒子,在家就跟悶葫蘆一樣。”李雪榮露出無比幸福的笑容看着面前的兩個繼續狼吞虎咽的孩子。
“兜兜兒這孩子多好啊!你就是太寵小二兒了,連給兜兜兒起的名字都給他了。”
馬梓軒是第一次聽到這事,立馬勾起了他的興趣。“媽,我名字是乾媽起的啊?你怎麼沒跟我說過呀?”
“給你說這些幹嘛?你那時還只有半歲,從醫院回來就一直咳嗽,吃什麼葯都不見好。村裡人就說要認個乾媽,給你漲漲福氣。當時你對你乾媽比我都親,就認了她。本來梓軒這個名字是溫老師給還沒出生的兜兜兒起的,你乾媽就給你了。之後還真靈,你就越長越壯實了。村裡人都會你是接了你乾媽和兜兜兒的福氣。”楊雪華拉着身邊李雪榮的手,繼續說道:“所以你以後要好好孝順你乾媽知道嗎?還有好好照顧你弟弟。他們救了你一條命的。”
“聽見了嗎?我可是救了你的命的”溫子任用手肘戳了戳身邊的馬梓軒。
“行,我好好照顧你!”馬梓軒夾了一隻雞腿作勢要塞進溫子任的嘴裏,溫子任連忙推着馬梓軒的手反抗。“這是照顧,這是要噎死我啊!”
“別鬧!好好吃飯!”馬永安呵斥了一聲馬梓軒,兩人立馬停下來吃飯。
“對了媽,那我當時起的什麼名字啊?”
“什麼來着?永安,我記得是你當時翻字典查的。”
“哦,”馬永安沉思了一會兒,想了起來說道:“叫馬化騰。”
“噗”兩人同時將嘴裏的飯都噴了出來。
“......受到亞熱帶氣旋影響,以及東南信風。本市最近將會有大面積降雨,專家預測降雨量將創新高......”電視裏漂亮的新聞主播在播送着天氣預報。
吃完飯,兩家人收拾好餐桌,都坐在了家裏的沙發上。兩個孩子的媽媽坐在一起,如姐妹一般有說不完的家常。兩個孩子的爸爸則是打開電視看着新聞,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熱點時事和生活近況。時間還早,馬梓軒和溫子任打開手機打起了遊戲。
“你說你們廠最近也要那個新建的廠房也要爆破啦?”
“嗯,過兩三天吧,說是位置建的不對,不過聽主任說我們廠最近經濟效益不行,要轉賣給尚真了。那個新廠房就是尚真讓爆破的。”
“你們廠要轉賣啦?你受影響不?”
“我是技術人員,就是換個老闆打工。上面的事跟我沒關係。”
“你說你當副主任都多久了,能不能藉著這次機會把副字消了呀?”
“我都多大歲數了,隨遇而安唄。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不行也得行啊,你從老師轉行做技術,多牛啊!當時在村裡可是第一個高中生。”
“別提了,好漢不提當年勇。我現在是老皇帝看宮女——有心無力啊!”
“哈哈哈哈哈”兩個中年男人默契的哈哈大笑。
溫廣生見新聞播完,提議道:“來!殺兩盤。”
“來!這次我跟你賭兩個菜”。馬永安開心的答應着,而對面銳利的目光向他射來,“老婆,小賭怡情,小賭怡情。就兩個菜嘛。”聽到馬永安認慫,楊雪華才收回目光,跟李雪榮繼續拉着家常。
馬永安兩人已經拉開架勢,氣勢洶洶的對弈起來。在溫廣生思考的間隙,馬永安對馬梓軒問道:“對了,兒子。你們是哪天那球賽來着?我抽空去看看。”
“爸,都比完了!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兒。”馬梓軒低頭操作着手機回答道。
“我哪是貴人啊,我是忙人!吃!”馬永安得意洋洋的拿走了對面的一隻炮。“贏了?輸了?”
“嗯,贏了吧”。馬梓軒看了一眼旁邊,溫子任同時也看向了他。
“贏了……吧,是什麼意思?”
“就是……呃……平局,還要加賽一場”。
“哎呦,這都快高考了,你們學校怎麼安排的?怎麼還加賽,現在學習才是重中之重啊。別動,該我了。”嘴上說著,馬永安仍然低着頭看棋盤上的局勢。
“您就別操心啦!我這成績加上市冠軍,多少學校搶着要呢。”
“我是不操心啊!怎麼還來陰的啊你?”馬永安抓住了溫廣生拿着馬的手阻止他吃自己的車。
“我這招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學去吧你,弟弟”。溫廣生得意的收下了棋盤上的馬,引來了馬永安的鄙夷。
“十盤你贏十一盤,夠一桌菜了吧?”馬永安收回手,“怪不得是村裡第一個高中生呢,下棋,腦子就是好使。看來兜兜兒是親兒子哈?”馬永安輸了還不忘調侃一下正得意的溫廣生。
“他比我腦子好使,你羨慕吧?”溫廣生還嘴道。
“比不了,比不了。當年上門提親的何春花,那可是十里八鄉有名的萬元戶。”馬永安開啟了鬥嘴模式。
溫廣生回頭看了一眼李雪榮,迎上了老婆“和善”的眼神,溫廣生用一臉討好的笑容看着她,“孩子在呢。”溫廣生此時只好拿孩子當擋箭牌。李雪榮也沒計較,轉頭又開始跟好姐妹聊起了八卦。
“你這是挑起社會組織內部矛盾,試圖搞階級分化。你小心我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行啦,別整虛頭巴腦的,你倆情比金堅,我一句話能給你倆干吵架了,我把飯店送你。”馬永安一邊說著話,一邊重新擺着棋盤。“什麼時候來我店裏吃啊?一桌子菜都齊整啦”
“等小二兒過生日吧,也不差兩天了”。
“我兒子過生日,哪輪到你請客?兜兜兒也下個月生日吧,那天來我這兒吃。”
“哪次過生日不是去你哪吃?兜兜兒都吃膩了,下次去別的地方吃。”
“兜兜兒”馬永安轉向溫子任,“吃膩了嗎?”
“沒有,沒有,叔。”
“你看,人孩子說沒吃膩,去別的地兒浪費錢。”
“我……”溫廣生剛要說話,馬永生拿起自己的棋子壓在了對方的卒上,“吃。你看看不用心就是這個下場。沒排頭兵了吧?”溫廣生只好把話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