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最終彙報
12月22日，西里斯臨時王宮。
這是一間巨大的議室，寬敞的長桌橫置於空間中部，無法開合的巨大落地窗被精緻花紋的窗帘點綴，燭火和油燈共同點亮了這片區域，反射性尚佳的牆壁把議室照得金碧輝煌。
諾特托·西里斯與出席本次彙報會議的王室成員坐在長桌的一側，而蘇珊娜與白心會負責複查本案的成員則處於另一排，她如約在此進行最終彙報，長桌外還有一排旁聽席，一些由蘇珊娜挑選的，被認為“可以協助彙報”的嫌疑者坐在這裏，除此之外，還有【偉大】錄音棚的成員們，他們架設好設備，準備像西里斯王國的居民們同步播放此次彙報。
“可以開始了么？”諾特托在一個合適的時機發話了，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隨時可以。”蘇珊娜應答得也很果斷，不過她依舊神情慵懶。
“那麼請說說你們複查的結果吧。”
“公主遇刺案的兇手是馬爾·里瑟。”
“就這樣？”
“就這樣。”蘇珊娜點頭。
“你把這麼多人聚集到這裏，就為了宣讀一個毫無變化的、我們早就聽過的調查結果？”
“當然不是，不過，事先聲明，白心會處理案件時，關注點永遠不在於兇手是誰。”
蘇珊娜把一張鬍子拉碴的畫像往長桌中間推了推：“蘋果偷渡案，您是否有印象？”
“大概吧。”諾特托仔細看了看，說道，“這位是？”
“12月19日，這位代號為C的嫌犯帶着一群來自紐伊斯的果農來到妖湖鎮，目的是售賣在妖湖鎮被禁止的蘋果，妖湖鎮的居民們都沒見過這種水果，因而他們可以隨意定價。這種違法行為在妖湖鎮其實很常見，不過難以管制。
馬爾·里瑟也是來自紐伊斯的果販，但他和嫌犯C那群人顯然不是一夥的。他是個體的商戶，並不與任何人組成商販集團。他掌握着某種能大幅增加蘋果產量的神秘方法，這種秘法顯然在冬天也很有效。
所以當嫌犯C等人抱着少的可憐的蘋果同往常一樣來到妖湖鎮時，馬爾卻有整整三大麻袋。”
蘇珊娜示意了一下身邊的警員，警員立即把三大袋蘋果搬上了長桌。
“這些都是我們在街邊的一張矮桌下找到的。”
“如此多的蘋果，要安然度過邊境而不被懷疑，這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么？”諾特托表示難以接受。
“所以我想——他的蘋果大概是在他踏上了妖湖鎮的土地后才出現的。”
“你沒在開玩笑？蘇珊，你是想說，他其實是在妖湖鎮種植蘋果吧？這更不可能，妖湖鎮的所有土地都被魔法封印了，蘋果種子將在種下的瞬間迅速凋零腐爛。”諾特托十分不以為然。
“在妖湖鎮，可沒有什麼是無法解釋的。如果說馬爾是天賦異稟的巫師呢？他可以用魔法變出蘋果來。”
諾特托滿臉震驚，他的表情像是吞下了一隻蒼蠅。
“回到正題。馬爾的優勢讓果販們惱怒，他的蘋果太多也太便宜了。無論這是否關乎生意，他們都想除掉馬爾這個眼中釘，即便是殺了他也值得，於是他們便有了個計劃。
12月19日，艾雅·西里斯從【偉大】錄音棚離開，來到了那條單行的大街上，然後她就遇上了馬爾。馬爾向她推銷蘋果，艾雅從來沒有吃過蘋果，因此她在馬爾的攤前駐足了很久。
此時，嫌犯C帶着那些果販使用槍支和火把沖了上去。
作為農民，他們根本負擔不起槍的費用。姑且不論他們的槍是哪來的，光是子彈他們就少的可憐。因此，他們並沒有試圖用子彈殺死全速奔跑的馬爾。我想，這都是虛張聲勢。”
“虛張聲勢？願聞其詳。”
“按照計劃，他們需要把艾雅和馬爾引到本地人旅店裏去。”
“嫌犯C，蘇珊娜所說是否屬實？”諾特托望向坐在旁觀席上的嫌犯C，“如果你想要反駁，現在是唯一的機會。”
嫌犯C對此只是一笑，顯得十分輕蔑而不屑。
“繼續，蘇珊娜。”諾特托見狀狠狠回瞪了一眼，令蘇珊娜繼續。
“他們的目標是馬爾，但下手的目標卻選擇了艾雅，所謂‘一石二鳥’便是如此。馬爾自跟隨艾雅進入本地人旅店起，對於後來艾雅遭遇的危險他是無法避嫌的。作為消息靈通的販子，他們很清楚，像本地人這樣的旅店，在這種災難的情況下，要想快速入住只能緊急調用那些連體房，那麼馬爾和艾雅就必然會共處一房。
那麼——只要在這種敏感的條件下艾雅突遭不測，馬爾便會立刻成為唯一嫌疑人並很快被定性為罪徒，按照王國的審判法，被當即處決。所以，殺死艾雅，順帶也能殺死馬爾。嫌犯C先生，我說的沒錯吧？”
嫌犯C依然只是笑，這也相當於默認。
“於是你就按照計劃，等待馬爾和艾雅都睡着后，從規劃好的、不易被人察覺的路線潛入了那間連體房，但這條路還是得經過老闆瑪琳的眼皮底下。
瑪琳每天都要見形形色色的人，也許根本不會在意你這個不起眼的小販，所以你沒把她放在眼裏。但如果有人能恰巧拿着你那張毛臉畫像去問她，她還是會說出一些令人在意的事兒的，對吧？
你的計劃大概是：如果他們鎖門，你就去前台偷一把備用鑰匙。但事實上，他們甚至沒鎖。這令你喜出望外，顯然這省去了不少麻煩，你可以輕鬆實施接下來的計劃。
得益於依魯·弗蘭奇長官的提醒，白心會在重新調查那間客房時，發現了地板上有極其微量的迷藥，這對於任何執行者來說都是難免會犯的錯誤。不過呢，在先前對於艾雅殿下遺體的煉金檢測中，卻沒有發現迷藥的成分。所以我就在想，迷藥在此次案件中扮演着何種角色呢？”
蘇珊娜剛說完，身旁的警員便取出了那兩份報告，遞交到諾特托的手中。
“於是我就推演了一下：你攜帶着快速生效的迷藥，悄悄溜進門后，發現艾雅睡在了離門較近的房間。你想對她使用迷藥來確保成功率，但你發現那時她的氣息很微弱，也許可以不使用迷藥。”
“氣息很微弱？為什麼？”諾特托皺眉，中斷了蘇珊娜的敘述。
“此事稍後再談，父親大人。”她再次目視嫌犯C，“事實上，你恐怕原本也不想對艾雅使用迷藥吧？迷藥在屍體中不會被吸收，會一直保留到被檢測出來。雖然你或許認為白心會未必敢對公主的身體做到那一步，但你還是想以防萬一不去使用。
你轉而對馬爾使用了迷藥，以免他忽然醒來妨礙刺殺，因為馬爾至少還要好幾個小時才會被處決，他身上的迷藥成分很快就會被吸收乾淨，況且白心會也沒必要驗罪徒的屍，因此對他使用迷藥不需要承擔什麼不必要的風險。
馬爾暈厥後，你用自己攜帶的水果刀割開了艾雅·西里斯的手腕，鮮血噴涌而出，十幾分鐘內她就會失血而亡。
隨後你就把馬爾搬到了艾雅的床上，製造出二人共處一床的假象，鎖上了房間裏的窗戶，找到了房門的鑰匙，從而離開房間后在外面把門反鎖上，製造一個偽密室，以此把嫌疑全部歸於馬爾。”
“這和密室有什麼關係？”嫌犯C終於發話了，臉上絲毫沒有驚慌和不安，“且不說瑪琳有備用鑰匙，如果我把鑰匙帶走了，你所謂的‘偽密室’也根本不成立吧？”
“可是弗蘭奇長官在勘察現場的后一天忽然告訴我，他在現場找到了鑰匙。是這樣吧？”蘇珊娜微笑着看着坐在同側的伊魯·弗蘭奇。
“是...是的。”伊魯隱隱意識到蘇珊娜話里的意思，不禁冷汗直冒。
“哦？弗蘭奇，如果蘇珊娜說的屬實，那麼你為什麼要那麼說呢？”諾特托狐疑地看着伊魯。
伊魯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他只能保持沉默。
“大概是有所密謀吧？”蘇珊娜對依魯道，“你也想殺了艾雅，但真正目的同樣也不僅僅是艾雅。”
“什麼？”諾特托還未理清思緒，蘇珊娜的這句話又一次令他震驚。
“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清楚吧，依魯，你曾經服務於艾雅·西里斯，對她產生了朦朧的感覺。這種感覺是你不該擁有的，你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你最終選擇離開王宮，轉入白心會來免除進一步的懲罰。於是，薩弗爾·米克就接替了你的位置，成為了艾雅的貼身護衛，他拿着比你高好幾倍的薪資，同時還犯了和你一樣的錯誤。
無論是艾雅還是薩弗爾都令你惱羞成怒，但你顯然更恨薩弗爾。就在這時，契機來了。我不知道嫌犯C是出於什麼目的找上了你，我只知道，從那時起你就洞悉了那群果販對馬爾·里瑟的恨意，也許嫌犯C有所暗示？
你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能輕易殺了艾雅和薩弗爾中的任一人後全身而退的，但好消息是，嫌犯C似乎有完整的計劃殺掉其中的一個，而另一個也會因此而失去依靠而變得唾手可得。你也知道，這群野心勃勃的人只需花點錢給他們，再在他們心中點一把火，就能一觸即發，利索地完成計劃，同時也滿足了你的目的。所以你爽快地給他們付了幾筆錢，急不可耐地在案件發生后結了尾款。
殺死艾雅，不讓任何人得到你曾得不到的她，讓薩弗爾失業，他在失去高額薪資的同時也會變得很容易幹掉，我說的沒錯吧，弗蘭奇長官？”
“有關這點，我做了詳細的偵查。”克洛德·西此刻發話，證明蘇珊娜所言的正確性。
“弗蘭奇，你這混蛋！”諾特托幾乎是怒火中燒，他開始用一些他能想到的惡劣詞彙來咒罵伊魯，他罵了很久才停下來，他意識到還有事情沒有說清楚：
“那為什麼一開始說：馬爾·里瑟才是兇手？”
“因為他就是。”
“趕快把話說清楚，蘇珊娜！”諾特托催促道。
“作為建都於妖湖鎮的王國的國王，您一定聽說過發生在這個城鎮，有關貓妖詛咒的傳說吧？
我可是聽說，妖湖鎮土地上誕生的所有王女都可能遭受可怕的詛咒，儘管近年來您查不到有關案例，但出於自身的利益，您還是通過某種特殊的方式得知了艾雅·西里斯身上的詛咒。也許您召集了很多偉大的魔法師？預言家？占卜者？無論如何，我猜，您最後得知的詛咒內容是——艾雅·西里斯只要食用蘋果，就會在痛苦中死去。”
諾特托雙手抓着稀疏的頭髮，他用手臂豎向遮住了臉，並用肘部重擊長桌的桌面。
“所以您禁止艾雅離開妖湖鎮，布下法令嚴禁妖湖鎮存在任何形式的蘋果，並嚴懲那些被抓到偷運蘋果的果販。只可惜法令的力度在災難面前還是尚顯可悲，馬爾·里瑟得手了，在嫌犯C之前便得手了——所以嫌犯C在見到艾雅時，她已經虛弱不堪了。馬爾成功卸下了艾雅·西里斯的防備，並給她提供了無比豐盛的最後一餐，蘋果宴，最後的晚餐。”
“不...不！他是惡魔...！他的靈魂永遠無法超度！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諾特托幾乎要瘋了，他不知是在哀嚎還是在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