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抓局
下午兩點,丁浩在會議室召集姚大嘴、馬兵、何小勇、王大俊等偵查員碰頭,分析案情。姚大嘴臉上有一條新鮮傷痕,對外稱是被樹枝掛傷。
二中隊的偵查員都知道姚大嘴是耙耳朵,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沒人拿其臉上傷痕開玩笑。
王大俊將貨車相片投影到牆上,在黑板上畫出貨車路線圖。
另一組偵查員馬兵談了現場調查訪問情況:事發時正是附近幾個倉庫最忙碌的時刻,很多貨車進進出出,沒有人特別留意有一輛貨車在此短暫停留。
兩組偵查員談完基本情況,丁浩清了清嗓子,道:“情況很清楚,犯罪嫌疑人只有一人,熟悉現場情況,提前做過精心準備,車輛和相貌都有偽裝。我提出一個問題,誰來回答?這人費了如此多周折,弄了一台冰箱、一個冰櫃和一台空調,總價值在七八千塊錢,一萬塊不到,他是神經病吧?動機是什麼,這一點很關鍵。”
王大俊桌前放着幾張貨車相片。他閉上眼,貨車便出現在腦里,包括外部細節特徵,都很清晰地“複製”在頭腦里。
姚大嘴道:“我來給這個詐騙犯畫個像,這人是老賊,膽大、狡猾、貪婪、愚蠢;或許在監獄裏關過,沒什麼文化,與時代有些脫節。後面一條是直覺,沒有任何根據。”
丁浩道:“大俊,你怎麼看?談具體一些。”
刑警中隊的刑警大部分來自省城警察學院和秦陽公安學校,還有幾個是轉業軍人。省城政法大學刑偵系的大學生很少到基層,刑警們都想見識刑偵系學生的破案水平。
王大俊沒有怯場,道:“我同意師父的判斷,這確實是一個笨蛋老賊。他弄這三樣都是家裏要用的,十有八九是家裏恰巧缺這三樣,順手就搞了。
這個老賊不懂高科技,在停車的位置有十三個煙頭,我全部提取了。
煙頭上留有指紋和唾液,指紋可在省廳指紋庫里比對,如果是老賊,或許就能破案。唾液里有上皮組織細胞的dna,這種老賊說不定也會在省廳dna信息系統留有信息。”
丁浩慢條斯理地道:“大利提取的煙頭,極有可能就有犯罪嫌疑人扔的。但是大部分應該不是嫌疑犯的,嫌疑犯在這邊時間短,不會留下這麼多煙頭。馬兵,送貨員提到過老賊抽煙嗎?”
馬兵搖頭,道:“我問過老賊是否抽煙,送貨員沒有印象。”
王大俊解釋道:“煙頭分佈在貨車停留的位置,有三個煙頭很新。我在物證交接中註明優先檢查這三個煙頭。”
丁浩擺了擺手,道:“支隊這一段時間夠嗆,年輕女孩子被姦殺,破不了案,無法交代。
技術室忙得腳板翻到腳背上,這種小案子的檢材送過去多半會被拖時間。
我們先用老辦法,老辦法解決不了問題,再按支隊要求三天之內送物證。現在我來做個分工,大嘴和大俊這一組做兩件事情,一是請交警配合,落實車輛最終去向;
二是明天繼續看監控,查看是否有人踩點。我感覺肯定會踩點,如果沒有踩點,情況不會摸得這麼准。
馬兵和何小勇這一組也做兩件事,一是繼續現場調查,看有什麼遺漏之處;
二是查一查刑滿釋放人員。我同意大嘴和大俊的意見,這人十有八九有案底,多半是剛回來不久的刑滿釋放人員,家裏正好缺電器。”
散會以後,姚大嘴發起牢騷,道:“最煩這種破爛小案,破了案,沒有光彩。破不了案,領導會認為連這麼一個小案子都辦不下來,純粹是吃乾飯的。而且,辦這種案子只能靠自己,技術部門沒有什麼興趣也沒有力量來支持。”
牢騷歸牢騷,辦案是刑警本職,姚大嘴還是立刻與王大俊一起再看監控。
看監控很枯燥,特別考驗耐心。視頻不是電影,沒有音樂,沒有表演,沒有情節,只有無窮無盡的車流和人流。看了半天,姚大嘴和王大俊兩眼發疼,胸口發悶,一無所獲。
馬兵這一組也沒有進展。
一個小案,難住了二中隊一群老偵查員。
這在刑警中隊也算尋常事,丁浩做出決定,道:“事情還多,你們幾個不能全部陷在一個案子裏,暫時放一放,有新任務。”
王大俊有點驚訝,道:“案子未破,放不下呀。我建議查一查煙頭,應該有效果。”
丁浩伸手拍了拍王大俊肩膀,道:“總案值不到一萬,算是小案子。
十幾個煙頭要查指紋和dna,犯罪嫌疑人有可能在信息庫,也有可能不在,更何況,查完了不一定找得到犯罪嫌疑人
。你算算,這得投入各部門多大精力。作為中隊長,我得考慮效率和成本。
這種小案十件有五件破不了,人力有窮盡,刑警不是神仙,你要接受這個現實。
好鋼要用到刀刃上,我們今天要開一個局,投入二中隊所有警力,大家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件事上。辦完這事,你們繼續查這件詐騙案。”
dna技術雖然說是較為成熟的技術,可是對基層中隊來說,使用dna技術的時候很少,主要還是倚重指紋和足跡。丁浩發自內心地覺得一個小案子居然使用dna技術查驗十幾個煙頭是很扯淡的事。
作為中隊長,案子破不了發愁,中隊沒錢也發愁。如今中隊經費緊巴巴的,油錢緊張,隊員外出辦案費用有不少是自己墊付。今晚這一局經營了一個月,到了收網關鍵期,不能因為這個案子耽誤。
姚大嘴是老油條,明白丁浩難處,不再多說。
離開中隊長辦公室以後,王大俊低聲問道:“師父,丁隊說是要開一個局,什麼意思?”
姚大嘴拍了拍王大俊肩膀,道:“局就是賭局,抓了賭博場子,我們會分到一部分經費,利國、利民、利中隊。前兩天就有哥們兒蹲點,估計踩實了,今晚行動。我們確實要把永發電器的案子先放一放。”
“我發現丁隊挺喜歡拍肩膀,但是從來不拍師父的肩膀。”作為為民集團太子,王大俊素來沒有操心過錢。
他揮揮小指頭,就可以讓二中隊過上神仙一般不愁錢的日子。只是這樣一來,身份就會暴露,他決定暫時不改變在二中隊的生存狀態,將錢的問題先拋在一邊。
“你很能觀察呀,細微處都瞧出來了。丁隊就是這個毛病,總喜歡和大人物一樣拍肩膀。如果再來一句‘小鬼’,那就有老紅軍派頭。”姚大嘴雙手叉腰,模仿了大人物的姿勢,隨後又道,“肩膀挨過一槍,天氣變化就疼。丁隊當時和我一起在現場。”
姚大嘴是老刑警,不修邊幅,鬍子鼻毛老長,沒事時經常嘻嘻哈哈,還是個話癆,辦案也沒有特別過人之處。
王大俊不由得有幾分看輕自己的這位師父。此刻聽到姚大嘴肩膀曾經中槍,他馬上意識到自己犯了形式主義錯誤,只看到表面,沒有抓到本質。
未破的案子被迫放下,王大俊如吞了蒼蠅一般難受。
姚大嘴完全能理解實習刑警的焦灼心情,安慰道:“破不了案,地球還得照樣轉。你來中隊報到后還沒有休息,等到把晚上的事做了以後回家玩兩天,看看爸媽,和女朋友睡一覺。對了,你有沒有女朋友?”
“沒有。”王大俊搖頭。
“小夥子長得帥,怎麼沒有女朋友?難道要把所有精子都存起來奉獻給媳婦?就算有這種想法,你想存也存不住哇。你要向師父學習,早栽秧早打穀,早生娃兒早享福。”
在刑偵一線時間久了,經常面對社會陰暗面,姚大嘴的葷話如機關槍的子彈一樣嗖嗖往外射。
第一次建議被丁浩否定,王大俊沒有完全放棄。這是他實習以來遇到的第一個有意思的案子,若是不能破案,對即將開始的警察生涯來說是一個遺憾。他反覆斟酌以後,再次找到丁隊,請求將煙頭作為物證提前送到技術室。
老辦法沒有抓到老賊,送物證不影響辦其他案子,丁浩便同意送物證。
王大俊標明了收集物證的時間、地點和事由后,將收集到的煙頭送往技術室。技術室對外還掛有市公安局司法鑒定中心的牌子,位於刑警大樓。
技術室內勤是年輕女子。年輕女子身材高挑,至少有一米七以上。她五官立體,眼睫毛長長的,略帶彎曲,是一個長得挺有個性的美女。
此人漂亮倒是漂亮,工作態度卻不敢恭維。她與王大俊辦完交接之後,冷臉坐在椅子後面,眼睛望向窗外。
王大俊自我介紹道:“我叫王大俊,是二中隊實習民警。”
年輕女子“哦”了一聲,明顯沒有交談的慾望。
王大俊又道:“一般來說,什麼時候出結果?”
年輕女子沒有抬眼睛,道:“等通知。”
王大俊又道:“還有需要二中隊做的事情嗎?”
年輕女子目光仍然在窗外,道:“沒有。”
王大俊有着特殊背景,人又長得高大,還算得上英俊。因此,他總能吸引女同學注意,其中不乏漂亮的女同學。這一次在技術室被年輕女內勤徹底漠視,這對王大俊來說是新鮮經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