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恐懼山莊4
阮瑩不由得怔住了。
心裏忽然泛起的錯愕和寒意讓她覺得茫然。
她看下那群圍包圍着死者滿臉悲傷的人們——他們的表情是那樣真摯悲切,似乎自己的喉嚨也被命運拿捏住了,正像死者那樣絕望而麻木的躺着……他們像關心自己的際遇一樣,為他感到悲傷,又彷彿從他的身上看見了自己未來的命運。
可他們明明是殺人兇手。
阮瑩看着這矛盾的一幕,餘光無意間瞥見愛爾法先生目光中的悲慨——他平等的同情者,施暴者和受害者,似乎他們都是某個奇異的戰場上的殉道者。
他們有沒有可能是被迫的?
這個念頭忽然在阮瑩腦海里一閃而過。
有什麼東西讓村莊裏的居民不得不殺死他……這聽上去也許很荒謬,但她直覺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篤定——彷彿她清楚的明白這其中的原委,儘管她其實什麼也不知道。
“他們不得不這樣做啊。”
阮瑩狀似無意的感嘆了一句,模稜兩可地說道。
“是的,這就是這裏的悲哀。”阿爾法先生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渾濁的眼睛盯着遠處悲傷的人群,“我真誠的期盼着殺死他並不是唯一的出路……可是作為一個愚不可及的普通人類,我和村子裏的其他人一樣都沒有辦法想到除此以外的方法。”
“要是愛神還在就好了,她會告訴我們怎麼做,就像在遠古時代教會我們成群結隊的出入那樣……她總是那樣溫柔,又無所不能。”
阮瑩聽得似懂非懂,卻又忽然被其中的某些語句觸動起腦海中從未閃現過的畫面,那是一片蒼翠的草坪,又或者是一處懸崖峭壁,但在電光火石般的瞬間,又都消失了。
但僅僅是這一瞬的感覺,就讓阮瑩的精神繃緊了。
她的記憶里難道還有一些被掩蓋的東西?裴陌用遊戲道具造成的失憶,難道還沒有完全恢復嗎?
想到這裏,她又想起了電子腕錶上那個灰暗下去的頭像和[該玩家已死亡]。
她的心臟像被重擊了一下,忽然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和恐慌。
“成群結隊很熱鬧啊,我也喜歡這樣。”
在愛爾法老先生關切的目光下,阮瑩只能收回心神,勉強微笑了一下說道。
只是在回應的時候,她依舊控制不住地想到了裴陌,和自己眼下的形單影隻。
隨着遊戲時間的推移,她隱約能感覺到這一次裴陌的消失和這個副本的關鍵內容有關。
也許找到恐懼山莊的秘密之後,她就能重新聯繫上裴陌了。所以當務之急是儘快破局。
聽到阮瑩的回答,愛爾法先生若有所感的點了點頭。
“是啊,可惜我們是勇士,只能住在落魄的單間裏。”他和藹的笑起來,聲音裏帶着幾分自豪和孤獨,“這當然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證明我們無所畏懼……但是偶爾也會覺得孤單,尤其是我一天比一天老了,到這個歲數了,既然偶爾也開始做起噩夢,白天恐慌的逃到鄰居的家裏。”
他搖了搖頭,然後神色認真的看向阮瑩:“如果你在隔壁聽到我這裏出了什麼動靜,請務必衝進來幫助我。”
“我會的,請您放心。”阮瑩鄭重的點頭答應。
“當然你自己也要小心,據我所知,你所住的那間屋子原來的主人被邪神殺死了。”
“邪神……”
阮瑩心中隱隱覺得怪異,各種相互衝突的線索在此刻一併顯現,讓這個副本看上去疑團重重。
“那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我感覺我聽說過,但是想不起來了。”
“噢,大概是幾百年之前,那時邪神還沒有沉睡。”愛爾法先生閉上了眼睛回憶,“那時我的父親還健在,他說裘利尤斯——也就是你那間屋子的原屋主人——在青年時是村莊裏很有威望的勇士,他四處大放厥詞,說邪神是一個不要臉的□□,讓村子裏的所有人都排斥她。”
“於是邪神就回來懲罰他,將他殺死,掛在山莊的大門上。”
這龐大的信息量讓阮瑩的腦海飛速運轉起來。
幾百年前,愛爾法先生的父親還健在。
這就是第一個疑點。阮瑩終於知道為什麼進村以來她都覺得那樣古怪了——山莊裏的人口結構是倒三角,老年人遠大於青年人,而孩童幾乎見不到,也就是說山莊裏的人出生率很低,但是平均壽命卻長得嚇近乎恐怖。
從愛爾法先生等人的自我稱呼來看,他們都是普通人類,而非神明,所以這樣詭異的長壽到底是怎麼回事?和山莊裏古怪的秘密又有什麼相通的地方?
而第二個疑點則更為顯而易見。
“他為什麼敢說邪神是□□,又為什麼要這樣說,難道他就不怕遭到懲罰嗎?”
“哦,那個時候邪神還只是一個人人唾棄的可憐女子。”
“她未婚先孕,全村男人誰也不肯承認自己是孩子的爸爸,於是她就被自己的父親趕出家門,成為了遭人唾罵的過街老鼠。最後她也不知道是在哪個荒郊野嶺生下了孩子,或是流了產,誰也不知道。”
聽到這裏不知為何阮瑩心中竟然湧起了一種強烈的酸楚和憤怒,彷彿故事中的女子和她有無比深切的關係,讓她在聽到這些語句時感到了一種徹骨之痛。
這種感情來源莫名卻強烈到無法忽視,她拚命的用理智壓下去,穩住微顫的嗓音問道:“也就是說,在發生這件事之前,邪神只是一個普通人類?”
“是的。也許是這一系列遭遇,讓她心中的怨念被激發了出來,她後來不知道從哪裏獲得了莫大的能量,成為了人人害怕的邪神。”
看到阮瑩有些費解的目光,愛爾法先生嘆了一口氣。
“雖然我們至今都不知道邪神是怎麼獲得神格的,後來也再也沒有人復刻過她的成功,但是我依然相信這件事的真實性。”
“畢竟這裏就是一個充斥着神秘力量的地方,我們所恐懼的事情已經告訴了我們這一點,不是嗎?”
“愛爾法先生!”門外突如其來的呼喊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請您快開門!”
聽到青年焦急的聲音,愛爾法臉色微變,連忙踱步到了門前,伸手轉開旋柄。
“山村裏有女人要生產了!安德勒今天不在家,只能麻煩您和我去一趟。”
“好的,我馬上就去。”愛爾法老先生從旁邊的掛櫥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然後急匆匆地跟着他走了,隨着背影留下一句歉意,“抱歉,我們下次再聊。”
“沒關係的。”阮瑩站起身子,禮貌的和他揮手道別,然後也跟着他出了屋子,順手幫他把門關上。
屋主人都不在了,她自然也不能繼續待在阿爾法先生的家裏。
阮瑩站在廣闊而蒼涼的天地之間,左右眺望,滿目儘是遠古而陳舊的落魄的人跡,除了阿爾法先生和青年的背影以外,再也看不到第三個人。
直到這時,她才深切的感受到這所謂“勇者居住地”的荒涼。
四周考察一番之後,阮瑩回到了自己屋子門前,終於首次推開了門。
塵土飛揚,一股陰冷的潮氣直襲過來,嗆得人想咳嗽。
待到塵埃落定之後,她定睛細看,果然見到屋裏的一切都已破舊不堪,隨處可見蜘蛛網和扎堆的灰塵。
在蒙塵的輪廓里,依稀可辨的是幾個大櫃櫥,一套書桌和書架,旁邊還有一張圓桌,低矮的茶几,以及通往裏間的門。
室內的空間很大,傢具也很多樣,可以想見當時住在這裏的應該是地位比較顯赫的人。
這樣的屋子打掃起來真是大工程。
阮瑩嘆了一口氣,然後認命的撿起角落裏的清潔工具,跑到外面抖了抖灰,然後拿着水桶想去井裏打了幾口水上來以便清潔屋子。
只是當她把水桶放下去的時候,卻感覺桶底觸碰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然後又被撞開去了,碰到了井的石壁,發出了沉悶的迴響。
那是什麼東西?
阮瑩心裏一跳。
她屏息凝神,慢慢地調整繩索的長短,讓木桶不斷地觸碰那東西。
感覺它的形狀四四方方的,而且浮在水面……似乎不止一樣東西,它們相互之間還在碰撞……
她耐心的調整着桶的角度,一點點的把那些東西打撈了起來。
那是一些粗糙的木板,因為常年被水浸泡,而顯得有些虛浮。
阮瑩把它們放在陽光底下,想要晒晒干,卻在光亮處一眼看見了上面竟然寫有黑色的字跡,似乎是用黑炭塗抹上去的。
但是黑炭塗抹而成的東西怎麼可能經過水的浸泡之後還能清晰的保留呢?這簡直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不可思議!
聯想到村莊裏種種反常食的現象,阮瑩心裏忽然一動,伸手拿起一塊鋒利的石頭試圖將某個字划花。
那個字所在的木板果然被石頭划空了一塊,連帶着字也都划花了,但神奇的是當阮瑩停止破壞行為之後,那一塊被破壞的地方又立刻復原成了最開始的模樣,字跡依舊清晰完整。
果然,這個村莊裏有某種力量在故意維護着一些奇怪的現象。
但是……為什麼會這樣呢?
阮瑩忽然覺得一陣頭疼,像是有什麼回憶,要從腦海深處撕裂開縫隙往外逃出來一樣。
她連忙閉了閉眼睛,然後強迫自己專註於木板上的字跡,那上面用古老的符號寫着——
[anuy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她所犯下的並不是偷嘗禁果的□□之罪,而是企圖破壞我們的規則,將所有人都置於危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