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恐懼山莊3
這是一行用古老花紋鐫刻而成的字體,那樣堅勁有力,孕育着決絕又深沉的力量。
風雨在石碑上留下了斑駁的痕迹,這些凹凸不平的划痕墊在原始的由靈魂而生的字符下,像一曲悠長而古老的歌謠,以此為世界之源,鋪展開來,滋養萬物。
這種古老的磅礴力量讓阮瑩心裏不由得一顫。
[我們不畏懼死亡。]
被山莊裏的人奉做信仰的是一種多麼強大的勇氣。
古往今來的多少哲人對生和死的問題進行過各種探討,從來沒有得出過定論。而這座尚處於原始社會的山莊,卻可以將這件事說得如此篤定——也許這就是勇氣的魅力——人們無法認清生和死的本質,也不知道死後到底去往何方,卻能夠坦蕩的面對它。
在長者和藹的邀請之下,阮瑩走進了這扇大門。
在她進入山莊裏面之後,有人順手急匆匆的關上了大門,圍觀的人群見到門關了,歡呼得比之前更加熱烈了,肆無忌憚的表達着他們的熱情。
也許門外有什麼讓他們忌憚的東西……阮瑩敏銳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他們稱呼外來的自己為勇士,並且表達出了崇拜,說明山莊裏的人都很害怕出門。
“您也許不記得您住在哪裏了,那將由我為您安排一間新的房子。”長者和一旁的少年耳語了幾句,他點點頭,走過來對阮瑩說道。
“麻煩您了,謝謝。”阮瑩禮貌的微笑道謝,跟隨着那位少年繼續往裏面走。
“恭送我們的勇士!”
不知道是誰在後面起了個頭,然後大家紛紛招手道別,最後三兩成群的散開了。
在得到阮瑩溫柔的轉身回應之後,他們顯得更開心了。他們覺得這個勇士去真的非常善良可愛,僅僅是站在這裏什麼都不用做了就能輕而易舉地獲得他們的信賴——因為他們發現,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就會變得無比安心,而這正是源於她無與倫比的勇氣。
有她在的地方,一切壞事都不會發生。
阮瑩回頭回應他們的道別,目送着人們一點點離開,然而在此過程中卻忍不住怔住了。
人們散去的方式很怪異,比起尋常地看完熱鬧自由走開,更像是士兵們訓練有素的撤退。往每一個方向去的都幾乎是3~5人的小隊,而且排列的異常整齊,每個人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做好準備,彷彿他們即將去一個未知的地方探險。
但是這是村莊裏面啊,這裏難道不是他們的家嗎?
“發生了什麼事嗎?敬愛的勇士。”少年見她駐足望着人群散去的地方,不由得問道。
“沒什麼。”她微笑着搖了搖頭,默默的記下了心中的疑慮,腦海中思緒頓過,開口問道,“你為什麼一個人陪着我,不多找幾個人一起呢?”
她希望以此試探出人們為什麼要結成有序的隊伍離開。
少年聽到這個問題顯得很興奮,聲音高揚。
“不需要,我一個人就可以!非常榮幸能護送您回家,和勇敢的勇士在一起,沒有什麼值得我恐懼!”
恐懼……
這個詞再次出現了,以一種生機勃勃的方式。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的眼神里閃着光,滿滿的都是憧憬和信賴。
阮瑩心裏微微一動,看上去毫無關聯的線索匯聚在一起,讓她覺得這背後隱有某個共同點。
但她知道目前還不適合直接詢問線索,因為恐懼作為一個高頻詞,很可能與某些死亡條件相關聯,她在已知信息非常少的情況下,應該盡量避開彩視。
“很感謝您如此信任我,也辛苦您為我帶路。”
“這是我的榮幸!”少年深深的鞠了一躬,臉上洋溢着嚮往的神色,“有幸能接近您讓我備受鼓舞,希望我能和您成為一樣無所畏懼的人,坦蕩地走在光明與黑夜裏。”
阮瑩被他如此真誠的語氣說的有些無措,微笑着鼓勵了他幾句。他似乎因此備受振奮,連帶着走路也輕快起來了。
剛下過暴雨的地面理應是泥濘坎坷的,但令阮瑩沒想到的是,這一路以來他們遇到的卻是一片坦途,地面如同現代機械鋪設出來的那般平整好走。
村莊裏的每間屋子都相互緊挨着,幾乎沒有留出什麼空隙,而窗戶都向著一個方向打開,當兩戶人家同時開窗時,就可以通過毫無遮擋的視野看到彼此。
這裏到處鋪設着路標,每隔幾米就有一個柴火堆,周圍用護欄圍着,小心翼翼地不讓風把它吹滅。
然而與這小心謹慎到幾乎壓抑的氛圍截然相反的,是村莊裏的人情,這裏的人無一例外都熱情友善,團結互助,像生活在桃花源里的人。
轉過幾個房屋,前面出現了幾座零散矗立着的破舊茅草屋,它們中間有很多都已經坍塌了。
“這就是您的住處,敬愛的勇士。”
少年說著,走向其中一間尚未坍塌的房屋推開了老舊的木門。
隨着空氣湧入,泥灰氣撲面而來,角落裏的蜘蛛網被掀得上下顫動,引出蜘蛛慌慌張張的爬着。
“您的隔壁鄰居是愛爾法老先生,曾經出村莊探險的勇者之一。”
“最偉大的勇士都住在最破舊的房屋裏。”說這句話的時候,少年的目光中湧起無限的嚮往,彷彿這間落魄到幾乎不能住人的屋子是至上的珍寶。
“這是我們的神明留下來的旨意。”
神明?
阮瑩心中微微一動,表現出什麼都記不起來的樣子,有些歉意的問道:“抱歉,我的記憶有些模糊,什麼是神明的旨意?”
“那是我們最偉大的愛神!為我們的村莊帶來了無限的福祉。村莊能有現在的平安,全都依託於愛神的保佑……”少年絮絮叨叨地說了一段話,但幾乎都是歌頌之詞,並沒有實質的內容。
“那或許你還記得為什麼愛神會讓勇者住在落魄的房屋裏嗎?”
少年愣住了,覺得這個問題有些不可思議,脫口而出的回答道:“因為他們勇敢啊。”
與此同時他想到阮瑩失憶了,壓下了心頭的詫異,耐心解釋道:“勇敢的人無所畏懼,所以才敢住在這種破落的地方。”
阮瑩從他怪異的眼神中感受到了這個問題對村莊裏的人來說似乎是不合適的,於是就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的回答聽上去也可以說得通,但阮瑩還是從內心深處感到了幾分微妙。
“那麼您好好休息吧!有什麼需要儘管來找我,或是向任意一個你見到的人求助,祝你擁有愉快的一天!”
“也祝您生活愉快!”
與少年道別之後,阮瑩剛想進房間,恰看到一片廢墟旁的另一間草屋的窗子裏,有人探出頭來。
“你好呀,年輕的勇士。”
那是一位頭頂微禿,臉上佈滿皺紋,卻神采奕奕的老者。
“我是愛爾法,不出意外——指我暫時死不了——的話我將是你未來漫長日子裏的鄰居,要來我家裏做做客嗎?”
他熱情地招呼着,扭頭看了一眼屋內,然後又立刻轉回來。
“我昨天采了幾個新鮮的秘果,一起嘗嘗嗎?”
雖然已經逐漸適應了這裏友好的民風,但是阮瑩還是被他的熱情弄得有些無措。
“謝謝您,可惜我沒有帶什麼能與您共享的食物……”
“沒關係,來吧來吧!我好久沒有見到鄰居了,實在寂寞,而且我年歲也見老了,說不定什麼時候會需要你的幫助……”
說著阿爾法先生就已經打開了屋子的門,邀請她進去。
這間草屋雖然與她那間一樣破舊,牆角佈滿了裂紋,但現在常有人住,所以佈置的十分乾淨整潔。
“親愛的朋友,你叫什麼名字?”
“先生您好。”阮瑩微笑了一下,神奇的從腦海中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所對應的古語發音,“yin……”
噢,噢!噢。”
愛爾法先生的語氣變了幾遍,臉上的神情也有微妙的動容,他最後嘆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是哪個沒有機會讀聖書的可憐人為你取了這樣一個名字。”
一邊說著,他止不住的搖頭。
“這後面的一個發音和邪惡女□□字很像,實在是不吉利。”
anuo……她腦海里忽然蹦出這樣一個音節,那似乎是躲在驚恐的婦人懷裏的小男孩在恐懼中叫出來的名字。
“邪惡女神?對不起,我在外出的時候摔了一跤,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愛爾法先生對此似乎見怪不怪,平靜耐心的解釋下去:“那是與愛神作對的壞東西,企圖殺死愛神,幸好一直沒有成功,後來她又刷手段將愛神從恐懼山莊裏驅逐了,我們從此永遠地失去了愛神。”
“啊!”這個故事讓阮瑩頗有些吃驚,因為從當前的情況來看,村莊裏的氛圍還是非常有愛的,不像是被邪惡女神執掌的模樣。
“不過邪惡女神也因此自作自受,身體虛弱而陷入沉睡之中。”
“對了,你知道隔壁的安德勒是怎麼成為勇士的嗎?”愛爾法先生指了指左邊那一間,“他沒有外出探險過,但是因為曾經追蹤到了邪惡女神的一點遺迹而被封為勇士。”
“也就是說邪惡女神至今還沉睡在山莊裏的某個角落?”阮瑩微微沉吟道。
“正是如此。”愛爾法先生捋了捋鬍鬚,神色從憂慮而轉為自豪。
“也因為邪惡女神的沉睡,我們才能自由發展,生長成愛神所期盼的模樣,希望愛神有朝一日能回來。”
“我們雖然叫做恐懼山莊,但是這裏的每個人身上洋溢着的都是團結和勇氣。”
說到這裏,他唇角不可控制的洋溢起一抹幸福的笑容。
“這是多麼不容易呀。”
阮瑩真誠的點頭贊同,內心受到了幾分觸動。
然而正在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而且越來越吵。
“發生了什麼事?”阮瑩站起來往窗外瞧。愛爾法先生因為年老耳聾,還沒怎麼聽清聲音,但見到她的動作也一起往外瞧去。
“噢,噢!”
愛爾法先生打開了窗戶。
“幾天前有個可憐蟲被殺死了,其他人在為他默哀。”
“殺死?”這個消息對阮瑩來說無異於六月飛雪,這裏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和善,竟然還會殺死他人嗎?
“是村外的人或野獸殺死了他嗎?”
“不,是村裏的人。”
愛爾法先生搖了搖頭,然後伸手指給她看。
“看到那群悲痛無比的默哀者了嗎?”
“正是他們殺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