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弦月山莊

第七章 弦月山莊

江湖之道,總有種人為殺戮而生,於血腥之中抒寫別樣快意恩仇。

一紙簽單,一筆價格,一位殺手,一次相逢相殺了卻一樁江湖恩怨,這就是弦月山莊為江湖僱主排憂解難的誠意,誠意至誠,刀劍起落驚濺流朱令人聞風喪膽。

一滴血淚,一柄紅玉,一枚絡子,一次腥風血雨覆蓋一層生殺罪孽,這就是弦月山莊眾位殺手所要接受與背負的重重枷鎖。

人命在手已成定局,弦月當空觀世間悲歡冷暖,九層牌閣里掛着的絡子是殺手們對於生命的敬畏,鑲有紅玉的冷劍抒寫着每寸時光之中獨一無二的江湖。

弦月山莊大熙總閣位於京畿地界連綿南山最南端的雁山之頂,由大熙閣主親自坐鎮;另外有西江城和南川兩處副閣,各有副閣主負責一應事宜。

但這裏並不是世人想像的那般凌厲冰霜的危險之地,相反,就連引路之人都是謙謙守禮的君子之輩,幾乎每一位山莊人在江湖之上都享有一席之地,而此刻就在雁山腳下,一位劍眉星目的錦衣公子持劍作揖,意氣風發地說道:“在下盧楓,想要拜請大熙閣主出位,還請通傳。”

“公子稍等,在下這就遣人通稟,自會有人來接公子上山。”守山人恭敬地行了一禮,默默打量着身前的人,淡淡一笑,作揖問道:“敢問,公子確定是要拜請閣主......‘出位’?”

“那是自然,還不趕快找人來。”

盧楓手執一柄華麗寶劍,等得有些不耐煩了。

守山人微微嘆道,“公子大好年華,何必請一場生死之戰呢?”

眾所周知,出位之戰,若勝,盧楓親自為閣主殮屍;若敗,則閣主親自為他收屍。

“我自幼學武,師從高人......”盧楓隨意瞥了一眼方才被那位守山人拿在手裏的劍譜,不禁冷哼一句道:“連你這看門的,都知道修習精進,更何況是本公子?”

守山人微微躬身,淡淡笑道:“公子言之有理,方才是在下唐突了。”

不到兩炷香的功夫,一位紅衣姑娘踏着石階緩緩下山。

她眼角有顆極美的淚痣,只一眼,便此生不忘。

“姑娘。”守山人亦走上前去行禮,同時介紹道:“這位就是盧公子。”

盧楓聞言,朝着這位紅衣姑娘見了一禮,與方才不耐煩的態度相比,多了些裝出來的文雅,笑道:“在下盧楓,早就聽聞過姑娘大名......葉涼歌是吧?勞請姑娘帶路。”

只可惜,裝出來的文雅終究不倫不類。

葉涼歌淡淡地瞧了盧楓身後眾人一眼,嘴角努力擠出一抹客氣的笑容,回過頭來又看着他,問道:“公子可還要帶友人上山?畢竟是對劍,雙方各自有人在場,也算是個見證。”

“不必了。”盧楓擺了擺手,一副自傲的樣子,“這些都是我的隨從,他們哪裏懂什麼劍道。”

“如此,公子便隨我們來吧。”

行至山頂,葉涼歌將他引至待客庭稍作休整,從容地吩咐下去,為他烹煮了一杯竹葉青。

穿過長廊前往東庭,她着實走了好長一段路,才行至閣主的書房。

“閣主,有人拜請您......出位。”葉涼歌略微低頭作禮,語氣中有些顫抖。

葉筠茳合上手中簿子,抬眸瞧了一眼面前這位很緊張的姑娘,雲淡風輕地笑道:“手書依舊在原處,你好生看管便是。”

葉涼歌聞言猛地抬起頭,怔怔凝視着他,隨即又低下了頭不再看他。

兩年前,她曾經親眼看見一位來自蘭城的薛姓公子,死在了現任閣主的劍下,她曾經看着葉閣主沉重地親自為薛公子裝殮,滿目肅敬之意。

“怎麼,對我沒有信心?”葉筠茳攏了攏衣衫,朝她一笑:“兩年前的那封手書,你就說什麼都不肯看,如今,還是不肯看?”

閣主手書涉及江湖機密,以及他的身後事,由保管之人忖度是否交給新任閣主。

“我不看。”她搖了搖頭,如臨大敵,“閣主,那位二十歲出頭的江湖少年,寂寂無名卻揚言要挑戰您,不得不防。”

“人都來了,豈有不待客之禮?”葉筠茳將手裏簿子放在一邊,想了想,卻還是決定囑託一遍:“山莊自有山莊的規矩,你切記,行事不可莽撞。”

“是。”葉涼歌鼓着腮幫子,點了點頭。

“別不服氣,如果盧楓的身份是真的,他就是蘭城盧公府的二公子。”

“就是陛下親賜回鄉養老的那位盧侍郎?他似乎是朝中許多大臣的恩師,桃李滿天,卻聽聞......聽聞脾氣不太好,可見,盧楓的狂傲之氣完全就是缺少管教,親爹的打罵挨得少了!”

葉筠茳聞言,不禁搖頭一笑。

事先着人將盧楓直接帶去試練場,他們兩人到達時,這位英氣少年早已等候多時,拱了拱手,行禮說道:“在下盧楓,久仰葉閣主之名。”

“葉筠茳。”他亦微微回了半禮。

“請賜教。”盧楓倒是個急性子,話音剛落,未等葉筠茳提劍,他就已直刺過去。

葉筠茳用指氣震出佩劍,順勢一連接了十幾招。

到底是年輕人,盧楓雖然劍花飄然流暢卻空有其形,劍挑劍落之間,有的是張揚疏狂,卻少了些制敵之勢。

“葉閣主這是看不起我盧某人,只守不攻嗎!”

盧楓師從多位名師,自負劍法卓絕,在幾州之中更是小有名氣,漸漸的不知天高地厚起來了。

葉筠茳劍勢一收,以守為攻,片刻之間掌控局勢,顯然想要儘早結束,不料盧楓卻暗箭齊發,袖中藏着微小弓弩。葉筠茳皺眉不語,盧楓不守規矩,他必是要守的。

此生光明磊落,他最恨此等賤鄙之輩,起落之間便可了結其性命,一旁觀戰的葉涼歌的眼中卻露出了鄙夷之意,只見她紅着眼睛,拔出袖中的紅玉匕首,朝着盧楓狠狠地甩了過去。

葉筠茳從頭至尾沒有說過一句話,收起劍后,他氣定神閑地回了東庭書房。

“取一匹素絹來,把他裹了抬下山去。”

葉涼歌絲毫不把濺落一地的血腥放在眼裏,待素絹被取來時,她先拿着自己的匕首在上面抹了抹,擦乾淨血跡收回鞘中之後,這才一抬手,示意他們儘快殮好人。

“姑娘,這是公子的劍。”手下人捧着那柄寶劍,緩緩走上前來,交予她看。

葉涼歌細細打量着,末了搖了搖頭,戲謔地諷刺道:“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劍。”

行至山下,盧楓的隨從們滿臉震驚地掀開白布,心口處的血窟窿清晰可見,看着公子的致命傷,其中一人率先憤恨地衝上來喊道:“肯定是你們耍陰招,閣主今日比試,用的難道是匕首嗎?”

葉涼歌絲毫不顧那些小人的面色,不緊不慢,淡淡地說道:“不論是否江湖中人,在雁山,只能守山莊的規矩。盧楓出手不凈,違背江湖道義,此人若存活於世,不但丟了盧公府的顏面,更污了山莊之名,殺他更會髒了閣主的劍。”

她頓了頓,眼神犀利地掃了一眼身前眾人,冷哼一聲道:“各位若是不服,只管找我葉涼歌報仇報怨,不必叨擾閣主!”

眾人皆唏噓無言,先前當真是小瞧了這位玲瓏的十八歲姑娘。

那個隨從雖然有些膽怯,但自家少爺意氣風發的來了,如今不到半個時辰便裹上白布沒了氣,他紛紛哭喪着自家少爺,哭喪着將來的自己。

旁邊有個膽子更大的隨從嚷道:“弦月山莊一向鐵血,可你們別仗着腰板硬就隨意殺人!”

葉涼歌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無理攪三分的放蕩之言,她輕笑了一聲,抿了抿嘴唇,放出一副嘲諷的姿態,卻依舊沉聲靜氣地說道:“眾位怕是忘了,弦月山莊做的,就是殺人的生意。”

她手中的紅玉匕首,刺過小人,殺過君子,甚至斃命過身份極其尊貴的金殖王子。

“山莊還要做生意,各位請便。”

葉涼歌擺了擺手,示意手下們清場,眼前的污糟場景,不值得在她的眼中驚起任何波瀾。

回到書房,葉筠茳已煮好了茶等着她。

她輕聲走進去,行禮道:“稟閣主,一切妥當。”

其餘的手下人聞聲便退下了,連帶着輕手輕腳地關上了房間的門。

葉筠茳似乎已忘了方才之事,此刻他正悠然地給她倒着茶,又抬頭看了看依舊一臉緊繃的她,放下茶舀說道:“每殺一人,就多了一重罪孽,漸漸的,你會忘記殺過的人,麻木了你所犯下的罪孽,上蒼從不計較你的過錯,更不需要你的懺悔,但他卻記得十分清楚。”

葉涼歌坐在他對面,接過茶杯,只一聞便皺眉道:“爹,總喝濃茶不好。”

“習慣了。”他微微嘆道。

就像葉涼歌的娘親去世后,他這麼多年始終孤身一人,只是習慣了。

屋中父母陷入沉默,良久之後,亦是葉筠茳先說道:“兩日後,我要去一趟南疆。”

“去見莊主嗎?”

葉涼歌先問了一句,隨後潤了潤嘴唇,接着問道:“也不知道姜卿言在南疆怎麼樣了,我花了那麼多功夫,把他從死人堆里扒出來,雖然點了穴位又施了針法,可體內毒性只是暫時壓制,送到南疆路途遙遠還不知道路上有沒有發作......莊主一向只會下令,想來是不會知道這底下的事有多麼難辦,這次傳您去,肯定又是交代姜卿言的事情。”

葉筠茳忍不住重重地嘆氣:“莊主之命,你不能揣測,更不能妄議,說了多少次,還是記不住。”

“我就只和爹抱怨嘛。”她低着頭,嘟嘴自顧自地絞着手指。

她奉命去北境的任務,從頭至尾,就只有暗中保護姜卿言這一項,至於刺殺金殖部大皇子金笛......似乎確實不合規矩。

“至今沒有消息傳回,命應該是救回來了。”葉筠茳嘴上說著,心裏卻隱約知道這一次被莊主傳喚的真正目的,哪裏是葉涼歌想的這麼簡單。

他放下茶杯,耐心地囑咐道:“我不在山莊的時候,你不要給你顧叔惹麻煩。”

雁山副閣主名喚顧聞摯,是他多年的摯友,也是與他齊名的江湖高手。

“我只負責給爹惹麻煩,其他人沒興趣。”葉涼歌明媚地笑着,她用自己的笑容告訴他,她會像每一次他出行一樣,不論遠近,只在山莊等着他回來。

“陸鳴回來了嗎?”

山莊頂級殺手一共五十二人,葉筠茳能夠清楚記得每一人的姓名來歷與所長所短,準確安排每一次的任務,從無差錯。餘下的一級、二級與三級殺手,皆由三位副閣主與各位亭主統籌調配。

葉涼歌想了想,答道:“傳書已到,他五日內必回山莊。”

“今日清晨剛簽下的單子,嚴州翟郡的李家,給他辦吧。”

“知道了......吳老闆的事情,爹想好了嗎?”

葉筠茳搖了搖頭,道:“先放着吧,鼎豐茶園雖然一直是吳旭親自坐鎮,但他也是依照別人的命令行事......至於他背後之人是誰,不是弦月山莊應該知道的。”

吳旭是大熙南川一帶有名的茶葉商人,這幾年不太安分守己,壞了江湖規矩。

“你記住,咱們山莊只管殺人的生意,旁的恩怨一概不管。”

“我知道,爹每次說教都要提一遍!”

葉筠茳自然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氣,就像當初金殖部的生意,若不是她執意要簽,只怕,他是不會同意的。即將遠行,一些囑咐的話她未必會聽進心裏,但他依舊要說:“簽單僱主的身份一定要小心核對,大熙弦月山莊不涉......”

“山莊只聞江湖事,不涉朝堂日月年。”

這句規矩,葉涼歌早已經倒背如流,她知道父親始終憂慮,那樁有關北境戰火的簽單。

努力沉穩的姿態之下,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無不顯露出她是個天性活潑的姑娘。

葉涼歌辯解道:“爹,那黃金萬兩的生意送上門來,只為除掉金殖大王子金笛,我一直都覺得簽了這生意沒什麼不好。強勁外敵犯我大熙,樺州邊境民不聊生,我等雖是江湖人,可也是大熙子民,難道看着外敵來犯而袖手旁觀嗎?”

她一向巧言善變,機智過人,葉筠茳能夠決斷江湖殺伐之事,卻不大會管教這個女兒,只能反覆說著早已經說爛了的話:“我不在山莊,由副閣主決議山莊之事,你沒有特許不得過問,可記住了?”

山莊等級森嚴,自有不該她知道的事情,即便她是閣主的女兒也萬萬不可。

這個規矩葉涼歌懂得。

正說著,手下來報,有筆猶豫不決的生意,還請葉閣主親自前往會客庭決議,簡單交代幾句后,葉涼歌開始獨自看着還冒着熱氣的茶杯發獃,怔愣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位年輕小姑娘跑進來,笑着說道:“姑娘,尚方公子來了!”

“阿紫,別理那個胡攪蠻纏的小子,叫聞青把他打出去!”

聞青大概是山莊中最具特色的殺手了,武功高強,不喜用劍,去年偏偏出奇地看上了棒子,還是一棒子掄死一個人的那種。

屋外卻突然出現了一個敢對着雁山少主吐舌頭的浪蕩公子。

“不好意思,你們家聞青被我不小心綁柱子上了。”

“你!”葉涼歌拍案而起,用手狠狠指着尚方南,自己卻氣得說不出話來。

天底下獨一份的例外,尚方公子進出弦月山莊無需令牌,甚至不必通稟。

“咱們倆認識多少年了,你這戴素銀簪子的毛病怎麼還是改不了啊,”尚方南伸出手來故意撥了撥她發間橫插的銀簪,撇了撇嘴抱怨道:“我送你的玉簪,你不喜歡?”

她並沒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這下他更奇怪了,“既然喜歡,為何不戴?”

“我,我習慣用銀簪。”葉涼歌咳了幾聲,用以遮掩有些尷尬的事實,言簡意賅地說道:“避毒。”

她說完之後,看着尚方南良久都沒再說話,以為是自己態度不好,正支吾着想要找補幾句,結果他卻十分可惡地笑道:“那我下次送你一雙避毒筷,你插在腦袋上算了。”

阿紫剛剛端來為尚方公子泡好的茶葉,還沒走進放假就聽見大小姐的一句吼叫。

“滾出去!”

阿紫又看了看茶盤裏面端着的一杯清茶,愣在原地,不知道已邁進房間的一隻腳該不該收回,正猶豫着便又聽見大小姐吩咐道:“阿紫,別忘了趕緊把聞青從柱子上解開。”

阿紫搖着頭暗暗笑他們幼稚,將茶端至房間中看着兩個人誰也不肯讓步的樣子,便解釋道:“小姐,下次可別再讓聞青把尚方公子打出去了,他們倆現在可是比親兄弟還親呢。”

葉涼歌又狠狠地剜了尚方南一眼,一把從他手裏搶過來正欲送入口中品嘗的上品茶,“你這外賊!用了什麼辦法討好聞青哥哥的?”

如此一來,尚方南反倒是更得意了,一雙劍眉挑着彎笑了笑道:“這簡單,我送了他一根玄鐵大棒,以他的內力做輔,威力甚至勝過長劍,而且還十分趁他的手,你說這禮物好不好?”

葉涼歌說不過他,只能眼中帶火星子地繼續瞪着他,咬着牙默默地嘟囔:“卑鄙......”

“我怎麼就卑鄙了,我單打獨鬥慣了,落於下風的時候自然要尋機行事,不像某些人在南川隨隨便便一出動,身後就跟着一眾護衛,聽書喝茶打賞嗑瓜子,隨身不帶先銀所以總是拿身上銀飾充當銀兩......還動不動就打人!”

這是尚方少閣主的特點之一,每次吵架便是要將陳年舊事翻個底掉。

葉涼歌平日裏與一眾殺手共同在山莊生活,性子舒朗明快,不拘小節,奈何被尚方南提起這一樁舊事卻只覺十分恥辱,當年她不僅張狂,而且還拉着山莊護衛一起胡鬧丟臉,想到這裏不禁紅了耳根,可嘴上卻依舊不饒人:“哼,我還在想是誰家混小子不怕死敢管我呢。”

當年尚方南和凌靖塵一起陪着江柒落去南川芙箐城上碧茶莊,卻因誤會,與一位紅衣姑娘當街打架鬥毆鬧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凌靖塵出面費盡唇舌方才調停。

不久,他父親帶着他前去一位好友的私宅拜訪,在那座竹林幽深的素雅園子裏,他第一次見到葉筠茳閣主,也是才知道自己的父親與雁山閣主不僅是生意盟友,還是私交甚好的知己。

同樣在那天,他只一眼就認出了站在葉筠茳伯伯身旁的紅衣姑娘,依舊是別在腰間十分醒目的紅玉匕首,以及她眼角絲毫未變的那顆極美淚痣。

他認真地記下了她的名字:葉涼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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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莊西側的待客庭是一個從不閑置的地方,算不清在這裏已經算計決定過多少人的性命,葉筠茳走過來的時候,那個自稱姓赫連的公子已在此等候多時了。

江湖上同出赫連氏的兩位嫡公子近日卻突然決定各侍其主,其中一人此刻正執扇坐於葉筠茳對面,唇角一勾淡然說道:“這可是筆好生意,所以要請葉閣主親自審批,我才放心跟我家主子交代。”

他身上的赫連氏玉佩並不足以辨識出他的名字,而是他左手殘缺了一節的拇指能夠提醒着葉筠茳來者不善,誰知葉閣主卻依舊默許手下人遞上來一份生意簽單。

筆墨紙硯片刻之間已經擺在了赫連公子的面前,葉筠茳親提毛筆沾好了新墨。

“山莊自有交代,公子請吧。”

隨後,赫連公子在他的注視下,一筆一劃描出了目標人的名字:竹蘇蘇塵。

“果然是筆大生意。”葉筠茳氣定神閑的在最後執行者一欄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誰知,來自大辰的赫連奕卻一改先前的面容,他瞪着眼緊緊皺着眉頭,從未想過這位葉閣主會選擇親自動手,他將簽好的單子拿在手裏哆嗦着反覆看,仔仔細細的確認,隨後立即起身恭敬的朝葉筠茳作禮,謹慎小心地拱手作揖。

“縱是再大的生意,也實在不敢勞煩葉閣主親自出面,若是我家主人知道了,定會追責我不懂規矩......方才晚輩若是有言辭衝撞的地方,還請閣主給晚輩一條生路。”

葉筠茳仔細打量着赫連奕,淡淡冷笑着嘲諷說道:“赫連閣主自謙了,你親自過來簽下的生意,老夫豈敢讓手下人去隨意應付?”

赫連奕聽后,搖着頭笑了笑,笑這個老江湖實在古板,絲毫不懂得開個玩笑。

他乃是山莊大辰閣主,在弦月山莊這個橫跨南疆東陸西域的複雜體系之中,他算是天下間唯一能夠與葉筠茳平起平坐的人,只不過他瞞的隱晦,似乎江湖人還不怎麼知道大辰閣主姓赫連。

“葉閣主客氣,既然生意已經談妥又是您親自簽單執行,想來定然成功,在下就預祝葉閣主一切順利。”赫連奕雖然在身份上能夠與葉筠茳並肩,卻還是依照輩分,選擇以恭敬的態度與這位葉閣主相談。

顯然葉筠茳不怎麼待見他,直到赫連奕的笑容已經開始有些發僵,他才厲聲說道:“山莊不可踏足朝中事,赫連閣主如今奉貴國宇文太子為主,不怕壞了江湖規矩嗎?”

弦月山莊赫連奕的主人便是大辰太子宇文陌。

真是好盤算,大辰皇族太子把江湖的頂級勢力收於囊下,藉著武林之名,在大熙地界借別人的手堂而皇之的除掉他們自己的眼中釘。

熙程聯姻,究竟為誰所不容?

赫連奕顯然十分不在乎,“葉閣主到現在還恪守着老規矩嗎?我看,恐怕來日江湖都快要改天換地了,葉閣主還在口口聲聲地喊着規矩規矩......”他打量着葉筠茳,不禁嘲諷他到現在還不明白這個道理,“沒有人能夠把江湖和朝堂完完全全的切割開來,江湖乾乾淨淨的再超然脫俗,也不可能脫離朝堂的庇護!我替大辰選擇了一位明主,何錯之有?”

“隨你。”葉筠茳對這種枉顧江湖規矩的行為,一向嗤之以鼻。

赫連奕自恃猖狂的緣故,便是他在來大熙之前就已經親自前往南疆拜見莊主,這單生意連莊主都沒有異議,一個區區大熙閣主葉筠茳怎麼敢拒絕。

“弦月山莊的單子從不二簽,葉閣主既然知道,自然會傾盡全力的完成生意,在下知道您一向公正,肯定不會行那些卑劣的放水之事,那在下便回去等看結果了。”赫連奕的笑容帶着些陰邪與戲謔。

“不送。”葉筠茳從頭至尾都冷着語氣不願多言一個字,他看着赫連奕離開之後,盯着簽單上面的‘蘇塵’二字看了許久,隨後囑咐手下人將簽單依照規矩封存於卷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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