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割天子之麥
鄭莊公坐穩了君位,王室那邊卻傳來了壞消息。鄭莊公安插在周王室朝廷里的耳目傳來消息:周天子想罷了他的上卿之職,以虢公忌父代之。
按現在的說法,鄭莊公****的位置不穩當了。此事甚大,不能不過問。
鄭莊公趕緊去了洛邑。一路上,他都在琢磨:按理說,周平王一直倚重他,不該出這種問題。他覺得一定是有小人進了讒言。最後他想出了一個以退為進的對策。
鄭莊公一見到周平王就說:“承蒙天子恩惠,叫我父親做了朝廷上卿,家父沒了,又叫臣做了上卿。臣才能有限,不配高位。故而請天王恩准,准許臣回鄭國,安心治理一方領地。”
周平王沒想到鄭莊公會這麼說,他趕緊安慰道:“寡人很久沒見到你了,心裏直惦記,現在見到你,就像魚見到水。寡人正需要你為朝廷分憂,你怎麼撂挑子不幹了呢?”
鄭莊公說:“因為臣之才幹不及虢公忌父。”
周平王立刻尷尬。原來,鄭莊公長時間不來上朝,周平王便打算請虢公忌父來代替鄭莊公管理一些朝政。虢公忌父知道鄭莊公不好惹,所以死活不敢接這個茬。不料,他們兩個私下商議的事情竟傳到了鄭莊公的耳朵里,弄得鄭莊公給周平王來了個先發制人。
周平王見鄭莊公把話挑明了,也不再隱瞞,他說:“事情是這樣的。前些時候,朝廷中有些事情沒人管。剛好虢公忌父來朝貢,寡人就想請他代替你先管管。但他死活不答應。寡人已經打發他回虢國去了。現在你來了,朝中之事情當然還是由你來辦。”
周平王說的懇切,但鄭莊公則端起了架子,說什麼都不幹了。周平王懇求道:“鄭氏一門向來對朝廷有功。從桓公、武公、到你,四十餘年,皆為上卿。寡人一向倚重你。你還有何疑慮?”
鄭莊公繼續裝傻,還是搖頭推辭。
周平王心裏一急便沒了姿態,他低三下氣道:“嗨,你要是再不信,我就把太子抵押給你。這樣,你總信了吧?”
自周朝建立以來,還沒有出現過周天子把太子抵押給諸侯做人質的事情。所以,周平王此言一出,鄭莊公嚇了一跳。他趕緊說:“這怎麼行。天子用人,向來由天子說了算。如果天王拿太子做抵押,天下諸侯還以為臣要挾了天子呢。萬不可,萬不可也。”
周平王微笑道:“不說抵押。你治理鄭國有方。我把太子送到鄭國去學習。這樣說總可以吧?”
話已至此,朝臣中大臣都覺得汗顏。有人出班進諫,提出一個折中方案:叫鄭莊公也派太子到王室朝廷來學習。這叫做互派太子,相互學習。
這個方案既顧全了周平王的面子,又不得罪鄭莊公。所以大家都接受了。
不久后,周平王的太子公子狐去了鄭國,鄭莊公的太子子忽到了洛邑。對外美其名曰,相互學習,實際上是相互拿太子做人質。
鄭莊公繼續留在洛邑朝廷做上卿。東周王室之衰弱,由此可見一斑。
公元前720年,在位51年的周平王駕崩了。
鄭莊公和周公黑肩一起管理朝政,他們一面辦理喪事,一面派人去鄭國接公子狐回洛邑,準備讓他繼承王位。同時,
他們還解除了對鄭國太子子忽的質押,讓他回了鄭國。
公子狐接到父親駕崩的消息,匆匆忙忙的向洛邑趕來。他走的倉促,心裏又急。一路上風餐露宿,緊趕慢趕,身感風寒也不顧惜。好容易趕到洛邑,但是周平王的葬禮已經結束了。他沒有見到父親最後一面。
公子狐跑到周平王墓前嚎啕大哭,無人能勸,最後竟哭到昏死過去。眾人將他送回太子府。他從此便一病不起。熬了十天,撒手西去了。
公子狐一死,眾臣便立他的兒子即位,就是周桓王(公元前719年—公元前679年)
周桓王登基後有一件煩心事,那就是,他每次見到鄭莊公心裏就不舒服。他認為,都是因為鄭莊公,他的父親才去了鄭國做人質,也因為這個事,他的父親才早死。如今他貴為天子,怎麼還能容忍這個討厭的人整天在自己面前晃悠?
周桓王對周公黑肩說:“寡人不想見到鄭伯,我打算用虢公忌父來代替他。”
周公黑肩說:“天王,鄭是強國。鄭伯亦非泛泛之輩,此人之厲害有目共睹。天王剛即位就不用他,他一定會記恨你。弄不好會橫生內亂。到時候就不好收場了。請天王三思。”
周桓王年輕氣盛,由着性子說:“怕他做甚?寡人偏不用他,看他能反了天不成。”
周公黑肩見這個年輕氣盛的新天子一意孤行,也不敢再勸。
第二天上朝,周桓王對鄭莊公說:“您是先王的舊臣,多年來勞苦功高,寡人是晚輩,怎麼好委屈你在寡人手下當差呢?您回鄭國去吧。”
鄭莊公定了定神說:“先王在時,臣數次請辭。是先王挽留臣留下來。如今天王體諒我,叫臣回去養老,臣感激不盡。”說完,一轉身,昂然而出。
眾臣莫不心驚。因為他們都知道,鄭莊公可不是個省油的燈。
鄭莊公回到鄭國,鄭國臣子們憤憤不平。有人提議,向洛邑用兵,給天王點顏色看看。有人說,先忍一忍,等時機合適再教訓他。朝堂上一片嘈雜。
首席大臣祭足說:“現在正是秋天,麥子熟了。主公,我帶點兵馬去洛邑那邊借點糧食。倘使天王派兵打我們,我們就有話說了。倘使天王不理睬,也好讓他知道咱們的態度。主公意下如何?”
鄭莊公說:“好主意,就這麼干,你去借糧。”
洛邑的邊境上有一座城池,叫做溫邑,在今天的河南溫縣西南一帶,屬於周天子的領地。祭足的人馬剛進溫邑地界。溫邑大夫便帶着人馬趕了過來。
祭足說:“鄭國鬧飢荒。我們來借點糧食。”
溫邑大夫說:“借糧可以,有天王的命令的嗎?”
祭足攤開手說:“沒有。”
溫邑大夫說:“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地方官。沒有天王的命令,我怎麼敢把糧食借給你?”
祭足說:“救命如救火,等天王的命令下來,我們早就餓死了。我也不為難你。田裏滿是熟麥,不用你動手,我們自己來吧。”
祭足說完,向士兵一揮手。士兵們抽出早已準備好的鐮刀,如狼似虎的撲進麥田。溫邑大夫見祭足兵強馬壯,不敢動手,只好哭喪着臉,眼睜睜的看着鄭國士兵把麥子割走。
祭足割了天子的麥子,沒有遇到抵抗,也不見朝廷有反應,他覺得沒有達到預期目的。過了一段時間,他又帶兵去天子的成周(今洛陽東北一帶)“借了一回糧”。
那一次,祭足把軍隊埋伏在山林間,到了夜晚,一齊動手,一夜之間,將成周的麥子和稷子割了個乾乾淨淨。等到成周的地方官得到消息,鄭國的軍隊早已走得無影無蹤。
溫邑的麥子被割,周桓王忍了。現在,成周的麥子又被割了,周桓王實在忍不住了,他叫嚷着要對鄭國興兵問罪。
周公黑肩勸道:“麥子事小,興兵事大。此等邊境小事,鄭伯或許並不知情。若是真的興兵問罪,那就把事情鬧大了。不如這樣,我們不予追究。我想,鄭伯定會心中慚愧。到時候,他自然會來向天王請罪。”
周桓王也知道不能跟鄭國開戰。他壓了壓火,藉著周公黑肩的話下台階:“就按你說的辦吧,不追究了。但是,告戒將士們,守好邊界,不許再發生這種事情。”
周王室的態度讓鄭莊公心有不安。他想,兩次割了天子的麥子都沒有激怒天子,這說明周桓王不但識破了他的把戲,而且還具有非同一般的忍耐力。不可小覷啊。他覺得,應該去洛邑朝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