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鄭伯克段

第四章 鄭伯克段

周平王遷都洛邑后,封了兩個功臣。一個是鄭伯姬友的兒子姬掘突,另一個是秦國的國君。

鄭國原先的領土在陝西華陰縣一帶,在這次東遷的過程中,掘突在回來的時候,率兵攻佔了沿途兩個小國的領土。周平王鑒於他在這次改朝換代中的功勞,將掘突的領地改封在今河南省新鄭縣一帶。並將掘突留在朝廷,與晉文後姬仇一起掌管兵馬之事。

第二個封的秦國的領主。秦本是西周的附庸國,又小又窮,遠在今天的甘肅天水一帶,在這次改朝換代的關頭,秦國參加了圍攻西戎的戰鬥,在周平王遷都的時候,秦國國君又親自帶兵護送周平王到洛邑,立下了汗馬功勞。周平王封秦國為東周正式的諸侯國。這個被封的國君就是秦國的第一任國君秦襄公。

周平王對秦襄公說:“岐豐一帶的土地大部分被西戎佔了,只要你能打敗他們,你得到的土地,寡人都封給你。”

秦襄公大為振奮。回國后,他便秣馬厲兵,由此開啟了秦國幾代君主對外擴張的戰爭,到最後竟成為東至函谷關,西至天水以西的大諸侯國——此是后話,按下不表。

只說掘突。鄭伯友是鄭國的第一代君主,謚號鄭桓公。掘突是鄭國的第二任君主,謚號鄭武公。掘突能征慣戰,又深得天子信任。善於見風使舵的申侯便瞄上了他。

申侯對掘突說:“我有個女兒,年方一十八,貌美如花,待字閨中。鄭伯爵一表人才,正是郎才配女貌。我將她許配鄭伯如何?”

掘突笑道:“承蒙申侯美意。在下得此佳眷,定當立她為正妻。”

鄭武公掘突就這麼娶了申侯的女兒。后稱作姜氏,又稱武姜。姜氏給鄭武公生有二子。老大名叫寤生,老二叫做段。

鄭武公喜歡大兒子,而夫人姜氏卻十分喜愛小兒子。鄭武公晚年的時候,兩個兒子漸漸長大了,立嗣之爭,愈發凸顯。姜氏要求鄭武公立小兒子段為太子。鄭武公絕非糊塗之人,他知道,廢長立幼,後患無窮。因此他堅定的立了大兒子寤生為太子。

鄭武公死後,寤生即位,就是鄭莊公。

鄭莊公又是國君,又繼承了掘突在東周朝廷的職位。姜氏見小兒子沒有着落,心裏着急,便去找了鄭莊公。

“你做了國君,又做了朝廷的卿士。”姜氏說:“可你兄弟段卻連一個住的地方都沒有。他老在我跟前叫苦,我看着也着急。”

“照母親大人的意思,你覺得該怎麼辦?”

“你把制邑這塊地方封給他吧。”

“制邑是鄭國的軍事要地,父親在世的時候有言在先,這塊地方誰也不能封。”

“那就封京城吧。”

鄭莊公一聽京城,頓時緊張。因為京城與鄭國都城滎陽很近,鄭莊公知道段有野心,把這樣一個弟弟放在自己的“卧榻”之旁,他當然不情願。但他又不好駁母親的面子,於是便低着腦袋不說話。

姜氏見鄭莊公這種態度,沒好氣的說:“這座城不許封,那座城又捨不得。你乾脆把你兄弟逐出鄭國,讓他去流浪,讓他餓死他鄉算了。”

鄭莊公趕緊賠說:“母親大人,萬不可動怒,是我不對。我並沒說不封。這事還可以商量嘛。”

姜氏哼了一聲,帶着侍女揚長而去。

第二天上朝,鄭莊公便把此事拿來朝議。大夫祭足說:“京城靠近滎陽,是國之重鎮。叔段是太夫人的寵兒,他一旦得了京城,必然勢力膨脹。只怕養成後患,將來難以控制。請主公三思。”

眾臣都望着鄭莊公,叫他拿主意。鄭莊公見這陣勢,只能自己拍板了。他說:“母后既然說了話,我不得不從。就把京城封給段吧。”他不等眾臣說話,便宣佈散朝。

叔段在去京城時,去向母親辭行。姜氏拉住他的衣袖依依不捨,她囑咐說:“你哥把兄弟情分看得很淡。京城是我逼着他封的。娘挺擔心你啊。你到京城后,一定干點成績出來,給娘爭口氣。”

叔段乖巧的說:“娘,你放心吧。孩兒謹記。”

姜氏又說:“你要積聚糧草,勤練兵馬,一旦時機成熟,我們娘倆裏應外合,把你哥趕走。你要是當了國君,娘就是死了也能閉上眼睛。”

段被姜氏說得兩眼發紅,他趕緊向姜氏跪拜三下,然後又說了些催人淚下的話。姜氏揮揮手,讓他趕緊上路。段也不再啰嗦,辭別母親,便去了京城。

段牢記姜氏的話,到了京城便招兵買馬,廣徵糧草,時不時還帶着兵馬出去打獵。一副積極備戰的樣子。他的名聲也隨着他的威風與日俱增,大家都叫他京城太叔。

太叔段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鄭莊公的眼線,但他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靜觀其變。有幾個大臣跑來進諫,希望鄭莊公管一管京城太叔。鄭莊公反倒責怪他們,他還替京城太叔辯護說:“太叔段不辭辛勞的這麼干,那是在給國家練兵。這是好事,你們緊張什麼?”

大臣們私下議論,說鄭莊公縱容太叔段就等於養虎為患。鄭莊公裝做沒聽到,從不追究。

有一天,祭足對鄭莊公說:“蔓草不除,會四處蔓延,最終會弄的難以收拾。太叔段可不是一般人啊,他是太夫人寵愛之人吶。主公不可聽之任之。”

鄭莊公一笑,隨口說了句:“多行不義必自斃。”

這句話後來變成了名言,意思是說,壞事干多了,自己就會把自己弄死。鄭莊公心裏有數,他暗想,等着瞧吧。

幾個月後,京城附近的兩個地方官跑來報告,他們說,京城太叔把他們管轄的兩個小城收編了。鄭莊公絲毫不感到意外,像聽故事一樣聽的津津有味,還點頭微笑。

大臣中有人奏道:“主公,太叔段在京城招兵買馬,又佔據了兩個城,這不是造反嗎?主公應該懲辦。”

鄭莊公說:“太叔段是母親的心肝寶貝。他想要那兩座城,給他就是了。我不能不聽母親的話,也不能為兩座城傷了兄弟感情。你們不要再議論了。”

大將公子呂說:“主公今日任由太叔段胡鬧,他日太叔段可由不得主公了。到時候,該拿他怎麼辦?”

鄭莊公說:“到時候,孰是孰非,自見分曉。”

時間一天天過去。所有的大臣都焦急,只有鄭莊公泰然自若,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那樣。忽有一日,鄭莊公一上朝就宣佈:“我接到天子詔書,要我去洛邑議事。我走之後,朝政交給祭足代管。眾卿士當同心協力,好好做事。”

當日,鄭莊公便帶着隨從離開了都城。

姜氏聽說鄭莊公去了洛邑,立刻派人通知京城太叔,約他來攻滎陽。太叔段早就盼着這一天了,接到姜氏的信,就毫不猶豫的帶着大隊人馬向滎陽而來。

結果,太叔段頭一天走,鄭莊公第二天便親自帶兵端了他的老窩京城。

原來,鄭莊公早就派公子呂做了準備。公子呂的人在半道上截了姜氏的信使,搜出了姜氏的信。他們以姜氏的口吻寫了封信,派人冒充姜氏的信使送給太叔段,叫他趁着鄭莊公不在的時機,趕緊出兵滎陽。太叔段果然中計了。

太叔段的兵馬還沒有到滎陽,他就得到了京城被襲的消息,慌亂中,他連夜退兵。不料,部隊剛剛掉頭往回走,隊伍中就有傳言,說太叔段想造反。消息傳播的很快,一時間軍心大亂。不到半日,士兵開溜了一半。

太叔段一看軍心渙散,知道回不了京城了。他便帶着剩下的兵馬跑到了鄢城。他剛到鄢城,公子呂的追兵就趕到了鄢城。兩軍交戰,太叔段的兵馬一觸即潰。太叔段只好棄郾城,而走共城。

太叔段剛剛到共城,喘息未定,鄭莊公就殺到了共城。此時公子呂的兵馬尾隨而至,兩路大軍夾擊太叔段。共城根本守不住。直到這時,太叔段開始悔。

他聽着城外的廝殺聲,一個人爬上城樓,望着滎陽方向大哭一陣,念叨說:“娘啊,你害了我啊。”然後自殺了。

鄭莊公進了城,他對着太叔段的屍首大哭道:“兄弟啊,你何故如此啊,就算你有什麼不對,做哥的難道不能原諒你嗎?”

眾將士紛紛掩面,有人感動得落淚,大家都說鄭莊公是個大仁大義的君主。

兵馬回到滎陽后,鄭莊公把姜氏的信以及她的信使一併交給了大臣祭足,叫祭足轉交給姜氏。他還下令,叫祭足把姜氏從滎陽遷到城穎(今河南臨潁縣)去住。臨行前,鄭莊公叫祭足給姜氏帶了句話:“不及黃泉,無相見也。”意思是,這輩子只要活着,就不要再見面了。

處理了太叔段,鄭莊公的氣也慢慢消了。有時候他會情不自禁的想起母親。一想到姜氏,他就十分懊悔。無論怎樣,母子之情是難以割捨的。但他已經說過,“不及黃泉無相見也”,作為國君,說過的話怎麼能不算數呢?這件事讓他深感困擾。

有一天,一個叫做潁考叔的下級軍官來到滎陽,給鄭莊公進貢了一隻怪鳥。這隻鳥,有着貓的頭,鳥的身子。

鄭莊公問:“這是只什麼鳥?”

潁考叔說:“這是只壞鳥。白天什麼都看不見,晚上什麼都能看見。黑白顛倒,不知好歹。據說,這鳥小的時候母親把它養大,長大以後就把母親吃掉。這是一隻惡鳥。我將它捉來,請主公懲辦它。”

鄭莊公聽出潁考叔在諷諫他。他也不生氣,淡然一笑,叫人收了那隻鳥。不過,他心裏卻敬佩潁考叔,於是留潁考叔一起吃飯。

飯桌上,潁考叔將自己桌上好的肉挑出來,小心的包好,放在一邊。鄭莊公問:“你怎麼不吃?”

潁考叔說:“這是主公賜的肉,我帶回去孝敬家中老母。”

鄭莊公感嘆道:“哎,你能孝敬母親,而我卻不能。”潁考叔故作不知,望着鄭莊公。

鄭莊公:“我說過‘不及黃泉無相見也’。那是氣話,可是已經說出去了。悔之晚矣。”

潁考叔笑道:“那就到黃泉相見嘛。”

鄭莊公不耐煩點的說:“廢話。要是那樣,我還煩惱什麼?”

潁考叔說:“主公,我的意思是挖個地道,直到黃泉,然後你和太夫人在地道中見面。這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鄭莊公眼睛一亮,叫道:“嗯,這個辦法好。這個事就交給你去辦。”

潁考叔調集了一批士兵,很快挖好了地道,並在地下修建了一個寬敞的地下室。最妙的是,他還在地下室里修了一條小水溝,溝中灌了些水,號稱“黃泉”。

一切準備就緒,鄭莊公和姜氏先後進入地道。見面時,母子二人抱頭痛哭。兩人都很真誠地檢討了自己的過錯。

從地道里出來后,姜氏感嘆說:“進了地道,我就已經和寤生和好了,出了大道,我就感覺其樂融融了。究竟還是母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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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列國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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