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驚聞
烏雲依舊籠罩整個紫禁城，天穹彷彿被撞開一個大口子，天河傾瀉而下以無可阻擋的氣勢淹沒了整個天地。
這是少見的一場大雨，使得宮禁之內的御道上不見人影，內侍宮女無不躲到殿檐下等着這場雨過去。
門監張敏卻絲毫不顧雨滴弄濕了全身，加快腳步徑直向北安門內東街而去。
“呼”
張敏大大的吐出了口氣，看着內東街不遠處的安內堂，臉有笑意，眼中有激動之色。
安內堂緊靠兩長高的皇城牆，位置偏僻冷落，宮中若是有內侍宮女重病便會送到安內堂待死，死後便會送到凈樂堂火化，然後草草埋葬了。
正因為如此，往日這安內堂少有人來，更何況今日大雨傾盆，更是找不到一個人影。
張敏熟門熟路的進入安樂堂，在一處小屋前停下了腳步，輕扣門扉，輕聲道“紀女使，咱家有事告知你。”
房內的紀姓女使（女使乃宮中女官職）聽到動靜神色緊張起來，將懷中兩歲的朱佑樘抱緊了幾分，隨後聽見是張敏這個熟識之人的聲音，這才稍微放鬆下來，但還是將朱佑樘抱到屋中屏風后藏了起來，這才緩步打開了房門。
“太子薨逝了......”
待房門被打開，門監張敏神色莫名的對紀姓女使說道。
紀姓女使不由皺起眉頭，徐徐說道“公公進來說吧！”
待兩人進房后，紀姓女使這才將朱佑樘抱了出來，一邊撫摸着懷中的小人兒，一邊神色鄭重看向張敏問道“公公來尋我是何意？”
張敏看着眼前的母子也是神色複雜，他的思緒不由回到成化六年。
紀姓女使乃是廣西賀縣瑤族人，本是一個土官的女兒，成化初朝廷征討蠻夷時，她被俘虜入宮，因為機敏聰穎，又識文斷字被授為女使受命管理內藏。
一次成化帝巡視內藏，見紀姓女使美貌聰穎對答得體，便一時情動臨幸了她，不久紀姓女使便有了身孕。
萬貴妃得知后便派宮女前來處理，宮女不忍，便稟告紀姓女使無孕乃是得病的緣故，之後便被送到安樂堂。
後來紀姓女使順利生下朱佑樘，萬貴妃聽到風聲，便派門監張敏來處理，張敏也沒有動手，反而相助紀姓女使將朱佑樘藏了起來，並不時用粉餌飴蜜哺育朱佑樘，這才使得朱佑樘活到今日。
“如今太子薨逝，皇爺膝下已經無子，若是皇爺得知還有一子尚存必然十分欣喜的。”張敏聽了紀姓女使的問話不由激動道。
紀姓女使聞言臉上先是有所意動，隨即摸到朱佑樘那因為胎中用藥而頂寸少了些頭髮的地方心中便是一寒。
隨即搖了搖頭，誠懇道“公公對我母子的大恩，我此生難忘，可是如今萬貴妃依舊寵冠六宮，賢妃之尊都護不住親子，我這個女使又能如何？”
“我只恐我兒走上枱面后，活不到他成為太子，繼承大統的那一日。”
張敏聞言不由大急，他之前幫助紀姓女使一則是心軟，二來是不敢戕害皇子，可後來看着皇子長大，他心中便萌生了野心，在這宮中有什麼比扶持一個皇子登基，回報更大的呢？
紀姓女使瞧見張敏的神色，便猜到了他的些許心思，不由嘆了口氣，徐徐說道“我何嘗不想離開安樂堂，讓我兒享受皇子的尊貴，可現在他還小，而且如今時機也不對，公公還需同我一起蟄伏，等待合適的機會。”
張敏聞言瞧了眼在紀姓女使懷中的朱佑樘，
見他小臉瘦弱，但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十分有神，此時正好奇的盯着他看，不由嘆了口氣徐徐說道“是我心急了，紀女使思慮得周到。”
“不過公公也可以提前做些事了”紀姓女使見張敏神色黯然不由笑道“我素來聽聞懷恩忠直，如今陛下無子，他想來十分心憂，公公如今是乾清宮的門監，也能接觸到懷恩了，日後我兒走上枱面是少不了懷恩這個陛下身邊的心腹之人相助的。”
張敏聞言贊道“紀女使果真聰慧非常，我曉得日後該如何做了。”
紀姓女使見張敏打起了精神不由笑着頷首。
“我會再送些日用吃食過來。”張敏看着眼前的母子，笑道“請女使與皇子耐心等待，終有一日你們會否極泰來的。”
張敏說完便不再耽擱，轉身推門而出，很快便消失在雨幕之中。
..........
與此同時。
棋盤街，魁星樓。
棋盤街乃是京師繁華之所，可謂寸土寸金，而魁星樓能落腳於此，便可見此酒樓當有過人之處了。
此時會試揭榜之後，眾人便簇擁着張昭這個會元同來魁星樓慶祝此次會試大捷。
魁星樓精於製作關外大菜，招牌菜是紅燒熊掌和烤乳羊。
很快大盤大碗珍饈滿席，特別是那一盆煨得爛爛的熊掌和那隻烤得油膩膩肥嫩嫩的乳羊，更是熱氣騰騰饞得眾人直吞口水。
“讓我們先向張會元敬酒，慶賀他摘得魁首。”楊一清起身舉杯環視眾人道。
“應當如此。”吳寬也起身相應，隨即在座的眾人都紛紛舉杯相賀。
“多謝諸位的盛情，我們同中貢士日後入朝為官便是同年了。”張昭飲了幾杯酒後臉色有些潮紅，見眾人熱情依舊舉杯笑道“我滿飲此杯，希望日後入仕諸位能夠相互幫助彼此提攜才是。”
“好”
張昭話落，座中便有一青年喝彩道“張會元少年俊傑，能由你帶領大家，我劉宇是十分信服的。”
張昭好奇的瞥了一眼不知這個劉宇乃是何人？
一旁的楊一清見狀不由低聲解釋道“劉宇，河南鈞州人，今科會試得中第三八名，我與他見過幾面，今日慶賀便帶上他了。”
張昭聞言先是恍然隨即便是心中愕然，因為若是他沒記錯的話，眼前這個長得頗為忠厚的劉宇乃是日後武宗正德朝有名的閹黨了。
話說此人也是真的了不起，弘治朝時他先後得內閣大學士劉健與馬文升舉薦，官運亨通，看起來便是一個大大的忠臣，後來孝宗皇帝發現此人乃是偽君子便不再重用他。
所以到了正德朝，劉宇便憑藉焦芳的關係，入了劉瑾的眼，成了有名的閹黨了。
張昭想到此處，再看劉宇那一臉正氣的國字臉，便不由暗覺好笑，只是微微對他頷首示意，並沒有上前結交的意思。
劉宇見狀不由心中黯然，隨即疑惑為何自己如此殷勤，這個新出的會元卻對他如此冷淡了。
“鐺鐺.......”
一聲急促的鐘聲響起，隨後便從紫禁城向外擴散開來，漸漸的聲聲不絕。
魁星樓里正在胡吃海喝的眾人聽聞紫禁城的鐘聲都是神色大變。
因為這乃是喪鐘，非宮中貴人薨逝，平日不可輕易響起。
正當眾人面面相覷之時。
“咄咄”
一陣腳步聲傳來，顯然是有人上樓而來。
“徐兄我等候你多時，不想你此時才來”張昭見來人是徐斌不由迎了上去，隨即鄭重問道“這宮中的鐘聲響起，不知是哪個貴人薨逝了？”
徐斌喘勻了氣，這才急促道“我是準備早些來此恭賀張賢弟的，只是後來家父傳來消息，宮中皇太子薨逝了，他們翰林已經入宮了，我這才得空前來告知張賢弟。”
張昭聞言心中先是一驚，隨即便釋然，因為他知道最後是朱佑樘繼位，是為弘治帝，如今的太子早夭也便理所當然了。
“諸位，太子乃是國之儲君，我們雖然還未入仕，但已經有了為官的資格了，君臣之禮不可廢，今日的宴席便到此為止，請諸位速速回住所，以待為皇太子哀悼。”
“張會元所言極是，我等遵你所言”樓上眾人聞言這才從驚慌中回過神來，看着鎮定自若的張昭不由欽佩不已。
待眾人相繼離開后，張昭這才憂愁起來，他不知道太子薨逝會帶來怎樣的變故，因為會試之後，殿試在即了，可千萬不要有什麼意外發生呀！
帶着滿腔的愁緒，張昭最後離開了魁星樓，徑直回東江米巷的張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