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太子薨逝
當整個京師因為會試揭榜而喜慶洋洋時，作為九重深宮的紫禁城卻一片愁雲慘淡，大有黑雲壓頂之勢。
紫禁城，永壽宮。
永壽宮作為寵冠六宮的萬貴妃的寢宮，其奢華自然不在話下，永壽宮內的內侍宮女每每走出去，無不趾高氣揚，高人一等。
可今日，整個永壽宮氣憤凝滯，宮中的內侍宮女耷拉着腦袋，恨不得鑽到地縫裏，免得礙了主子們的眼，有了不測之禍。
“太醫都來了嗎？”
“太子的病為何不僅沒有治癒，反而愈發加重了？”
成化帝陰沉着臉踱步進入了永壽宮。
萬貴妃神情懨懨的迎了上去，未語先哭道“臣妾已經將太醫院的王院判請來了，他素來最擅長兒科，如今正在為祐極診治。”
萬貴妃說著便用手帕掩嘴痛哭道“都是臣妾無能，陛下將太子給我教養，我卻沒有照顧好他。”
萬貴妃哭着哭着便掩面跌倒於地，泣不成聲。
“哎！”
成化帝見狀之前因為太子病重而產生的怒氣不由就此消散，看着眼前痛哭不已的萬貴妃心中一軟，扶起萬貴妃寬慰道“你平日將祐極視作親生子，朕何嘗不知道，小兒多病哪裏能怪你了，速速起來吧！”
萬貴妃見成化帝沒有因為太子之事而遷怒於她，心中不由大定，趁着成化帝攙扶的機會，就勢起身。
立在成化帝身後的懷恩見狀，快速在帝妃兩人身上掃過，微不可見的搖了下頭，心中暗暗嘆氣道“皇爺平日也是精明人，可一旦遇到貴妃的事情，便往往大失分寸。”
萬貴妃起身後便引着成化帝向寢室而去。
成化帝越往寢室走去，聞到的藥味便越濃，他不由不悅的皺起了眉頭，心中的不安愈發的加重了。
待帝妃兩人抵達內間，便見拔步床上躺着一個三歲的幼兒，而鬚髮半白的王院判正在為太子朱祐極診脈。
王院判瞧了眼床上朱祐極那蒼白至極的小臉，他額頭上的汗珠開始不斷的往下滴落。
“太子如何呢？”成化帝見王院判的樣子心中便是一咯噔，不由急切問道。
王院判聞言身體便是一抖，隨即一咬牙，俯身跪倒於地，顫顫巍巍道：
“回陛下的話，太子生來體弱，先天便是不足，稍長后雖然用名貴藥材養着，可幼兒體弱，終究無法抵禦外界的傷寒，由此引發其他的疾病，此時已經病入膏肓，臣無能，實在不知該如何救治？”
“混賬.....”
成化帝聞言不由臉色鐵青，憤怒道“朕養你們何用？你給朕好好治，若是救不活太子，朕讓太醫院陪葬。”
王院判聞言心如死灰，面上再無人色，只是一個勁的叩頭不止。
“朕是讓你救治太子，誰讓你求饒了。”成化帝怒吼道。
“皇帝.....”
正當王院判準備以死謝罪時，從永壽宮外間傳來一聲中年婦人不悅的聲音。
成化帝聞言怒目偏頭看去，見是周太后在王皇后與柏賢妃的簇擁下走了進來不由按下心中的怒氣，上前見禮道“母后，你身體不好，何必來此了。”
周太后乃是明英宗的貴妃，成化帝的生母，她今年四十三歲，保養得宜，景泰時與英宗共囚於南宮，也算體會到世事無常，所以手段頗為了得，萬貴妃縱使得成化帝專寵也不敢忤逆周太后。
周太后掃視了一眼床上有進氣沒出氣的太子，不由嘆了口氣，
看着成化帝語重心長道：
“你父皇雖然子嗣不昌，但膝下也有九子，除了許悼王早夭外，尚有八子在世，可皇帝你如今都二十六了，好不容意有了太子，如今眼見又是養不活了，你讓哀家如何放心百年之後去見英宗皇帝，去面對朱家的列祖列宗呀！”
成化帝幼年命運多舛，卻極為孝順周太后，史載其“五日一朝，燕享必親”，太后所請不敢不從，唯恐太后不悅。
“母后，都是兒臣不孝，讓你為兒臣擔心了。”成化帝聞言連忙跪下請罪。
其餘妃嬪見狀也趕緊跪下。
周太后見成化帝跪下了，心中稍感寬慰，她這兒子就是孝順。
待她看到跪在成化帝身後的萬貴妃時，眉頭不由皺起，臉上的厭惡之色一閃即逝。
周太后十分不喜萬貴妃，這是很容易理解的，試想哪個母親見自家兒子痴迷一個與她同齡的女子時，心中能高興得起來。
更別說這個女人已經不太可能生養了，而她兒子膝下子嗣淡薄，周太后滿腔的怨氣都傾注到了萬貴妃的身上。
周太后將成化帝扶起，笑道“這與你何干呢？你侍奉哀家至孝，這天下誰人不知。”
待眾人起身後，周太后看向萬貴妃不悅道“太子年幼，又生來體弱，正需要親生母親呵護，可你去求皇帝將太子放在你宮中教養，最後結果如何呢？你可知罪嗎？”
萬貴妃知道周太後向來不喜她，如今尋到機會自然要折辱她一番的，但是她不怕，她知道成化帝會護着她的。
萬貴妃連忙跪倒抽泣道“太后怪臣妾，臣妾不敢狡辯，但臣妾愛太子猶如親子，如今太子病重，臣妾心中也不好受。”
“哼！”
“若不是你纏着皇帝，讓他不能臨幸後宮妃嬪，皇帝何至於如今子嗣淡薄？”周太后鄙夷道“你若能生便罷了，可你都與哀家一個年紀的人了，哀家還指望你替皇帝開枝散葉不成？”
萬貴妃聞言愕然抬頭，死死盯着周太后，久久無言。
“萬氏，你大膽。”成化帝見狀連忙假意呵斥道“還不向母后請罪。”
萬貴妃心中怒火滔天，她緊要牙關，慢慢低下了頭。
成化帝見狀這才吐出了口，笑着對周太后道“母后此話嚴重了，貴妃伺候朕十分周到，朕是滿意的。”
周太后聞言氣不打一處來，他就見不得自家孝順兒子偏袒萬貴妃。
可皇帝都如此說了，她也不想為了萬貴妃傷了母子之間的情分。
周太后以前可不是這麼好說話的，很早以前她就對萬氏獨寵有過意見了。
當年成化帝衝冠一怒為了萬貴妃廢掉了前皇后吳氏，便準備立萬氏為後，周太后就極力阻止，當時她便問了“彼有何美，而承恩多”。
而成化帝也毫不諱言說道“彼撫摩，吾安之，不在貌也。”
大白話就是，周太后問成化帝，這個萬貴妃到底哪裏美麗，讓你一直寵幸她。
成化帝也直接，他的回答是萬貴妃撫摸他時，他便感到心中安定，根本不在乎萬貴妃是否美貌。
周太后聽了也是無奈，雖然最後改立了王皇后，但是周太后也阻止不了萬貴妃寵冠六宮。
其實成化帝對於萬貴妃的複雜感情，放在現在便是“戀母情結”了。
想當年大明戰神北狩，成化帝的太子位被廢，在南宮復辟之前，年幼的成化帝身邊唯有年長他十七歲的宮女萬氏相隨。
正如成化帝所言“彼撫摩，吾安之”，這兩人之間早已超越了男女之情，這也是為何萬貴妃如今徐娘半老，卻依舊榮寵不衰的原因所在了。
“哼唧”
此時床上的朱祐極輕輕痛苦的哼了一聲，將眾人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快看看，太子如何呢？”周太后連忙吩咐道。
一直跪在地上的王院判趕緊爬起來，他顫抖着給朱祐極號脈隨即翻開朱祐極雙眼，心中寒氣頓起。
“到底如何？”
成化帝見王院判面如死灰不由呵斥道。
與此同時，床上的朱祐極微微顫抖了一下，便再無動靜。
王院判張了張口，好半天才說道“陛下節哀，太子薨逝了........”
“不.......”
不待成化帝反應過來，在其身後一聲凄厲的慘叫響起，柏賢妃跑到床邊抱起朱祐極，低聲抽泣道“我的祐極快快醒來，不要嚇母妃.......”
朱祐極自然是不會有反應的。
“送賢妃回宮吧！”成化帝見狀不由嘆了口氣。
柏賢妃聞言徹底失態，她放下朱祐極，睜着血紅的眼睛便撲向了萬貴妃，嘶聲力竭道“都是你的錯，你還我兒的命來。”
萬貴妃一個不注意，便被柏賢妃撲倒於此。
如此突兀的一幕，讓眾人驚呆了，成化帝反應快，連忙吩咐殿中內侍拉起柏賢妃。
柏賢妃被拉離開萬貴妃，依舊恨恨不已，她轉頭撲倒在成化帝腳下，抬頭抽泣道“陛下，祐極是我十月懷胎辛苦生下的，如今他被妖妃萬氏害死，你要為祐極主持公道呀！”
成化帝聞言憐憫道“太子薨逝，賢妃傷心過度，朕就不追究你妄言之罪了。讓人速速送了回宮。”
柏賢妃聞言彷彿卸掉了全身的精氣神，她望着成化帝，悲切道“陛下心中只有萬貴妃，那將臣妾置於何地？陛下你到底是深情還是絕情呀！”
成化帝聞言默然不語。
周太后見狀嘆了口氣，徐徐說道“將賢妃送回宮好好休養吧！哀家也乏了，此事便交給皇帝處理吧！”
周太后話落，殿中妃嬪便相繼離開了永壽宮。
成化帝瞥了萬貴妃一眼，緩緩來到床邊，他緩慢的伸出手來，想最後撫摸一下朱祐極的小臉，但當他的手將要觸摸到時，又閃電般的縮回，隨即轉身快步離開了寢室。
待成化帝來到殿外，一直烏雲密佈的天空終於大雨傾盆，成化帝剛要抬步，一道閃電倏然而過，隨即便是一聲驚雷響徹紫禁城。
站在後面的懷恩只見在閃電經過時，成化帝那張蒼白痛苦的臉，還有那句“朕真的錯了嗎？”
聲音很低，隨即便被雷聲遮掩，懷恩疑惑的抬頭，似乎要確認是否是成化帝所言，可見到的只有成化帝大步離開的背影，懷恩不敢遲疑，連忙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