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們如此愚昧
“孩子們，現在我們來猜測一下那隻蝴蝶是在樹后，還是不在呢？”
“還在吧，我猜。”
“不在了，我猜。”
“既在既不在，嘻嘻。”
……。
“孩子們，現在我們沒有去樹后觀測的時候，那隻蝴蝶要麼在要麼不在，或者即在即不在的兩種狀態的疊加狀態，對吧。”
“嗯，是的。”
“也就是說，只有我們去樹後進行了觀測，即測量后，我們才能確定蝴蝶的存在與否，而這個不確定性來自兩個因素：首先測量某東西的行為將會不可避免地擾亂那個事物，從而改變它的狀態；其次，因為思想的世界不是具體的，但基於概率，精確確定蝴蝶的狀態存在更深刻更根本的限制，而我們便是需要去突破這種限制。大家可以試想一下，如果我們有誰掌握了這種遠距作用的要領與功法，那麼，他修行的能力會達到什麼樣的程度呢。所以，孩子們，去學習與理解這樣的知識原理，重不重要？”
“重要！”學子們異口同聲地說道。
“孩子們，我們可以這樣認為，我們這個世界是秩序井然而又混亂的。比如：
（一）哲學世界的混亂。
我們原來認為世界是物質的，而意識是和物質相對立的另一種存在，但是，現在我們認為這個世界是由能量構成的。我們可以從中發現，我們認知的能量，僅僅是這個世界的九牛一毛，比如，我們曾經在東台海峽遇到的海人。他們手中的火器，一響之後，射出的鐵丸子可以殺死一頭壯牛，可是，我們明明知道這種火器便像我們日常用來歡慶節日時的煙花，但我們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的煙花不能；還有他們那艘不用船槳和風帆，卻能行駛自如的鐵皮黑船，都是我們所未知的事物。
我們認知範圍的文明，我們將它定名為錦上文明，而海人文明，我們目前無從測量，是故，老朽不能確定。每個文明都有邊界，在我們認知範圍外的那個海人文明俯視我們這個錦上世界。
文明有高低之分，但沒有高貴或者卑微之別。比如那些弱小的螞蟻，大家可知道，它們的社會秩序是多麼精妙與有條不紊，它們在地底下的建築精妙無倫，簡直巧奪天工，雖然，它們處於一個與我們完全不同的世界中。人類在它們面前，便像神一樣，可以無視它們的生存狀態，其實，那只是我們這些人類作為這個空間裏站在食物鏈頂端的掠食者，傲慢地俯視眾生而已。我們這些人類在這個已知的世界，似乎是高高坐在王座上，難道就沒想過，終有一天，毀滅降臨，我們連體面的尊嚴都不會有，就如那院中花圃下面的螞蟻在你們的手指之間一樣。
你認識的世界有多大，你自己就有多小！
強大是尊嚴的唯一屏障。
傲慢是生存的最大障礙！”
摽有梅老人語音頓了頓，彎腰從地上捻起一枚落葉，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神情平靜而淡泊，看着眾學子，繼續講道，侃侃而談。
“（二）內心世界的崩潰。
我們看到的世界，僅僅是整個宇宙世界的一個極小的片段或者更少。這和最初時，我們不知道有空氣，不知道有力場，不認識不可視的病菌，以之與天圓地方的思想相比，我們的未知世界還要多得多，多到難以想像。
世界如此未知，我們如此愚昧，我們還有什麼物事不可以釋懷？
當然，這同時也激勵我們去探索，去無限地提升我們所能掌握的力量的重度和高度。
孩子們，你們說，是不是應該這樣！”
“是的，二師祖，我們一定好好學習！”學子們臉上皆是浮現出振奮豪邁的容光，將剛才所有的悲傷與不快一掃而去。
陳徹自從聽了應如是對於西楚在南征滅國的過程中所犯下的種種惡性，心中鬱郁不歡，在摽有梅後面的闡述中，無精打采地聽着，只想早些結束這堂論述課，去找個地方坐坐，撫平那些前世在戰場上所受到過的心靈創傷。
此時，暮色漸濃，摽有梅抬頭看看天色，轉頭看着學子們，緩緩說道：“孩子們，還有問題嗎？如果沒有了，我們下次再聚聚吧。”
“二師祖，學生想拜託您幫我給學宮師伯說一下，讓我去藏書閣看看那本《兵經》，可以不？”那個叫李存孝的學子再次舉起手來，眨巴着細長而靈動的眼睛，滿臉渴望的神色，大聲說道。
摽有梅沉吟片刻，緩緩說道：“你現在還沒有資格去藏書閣的，這樣吧，我們就快陪你們的祖師爺出關了，以後如有機緣，你可以隨你師父來找我。”說罷，看了看其他學子，微微一笑，道：“今天我們這堂論述課就到此為止吧，你們也該去膳食堂就餐了。孩子們，去吧，去吧……”
摽有梅說著，向學子們輕輕揮了揮手，然後將左腋下的書本拿在手裏，顧自轉身向庭院外走去。
學子們對着摽有梅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也是各自結伴向後堂的膳食堂走去。
陳徹沒有胃口，百無聊賴之下，有些茫然，便漫無目的的獨自向學宮前堂走去。
姜九畹在後面對他說道：“喂，那個姓陳的小弟弟，你去哪裏？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呀。”
陳徹神思不屬，竟是充耳不聞，一路向前行去。
“嗯，不理人家呢，哼，你不理我，我也懶得理你呢，走，姐妹們，咱們吃飯去！”姜九畹在陳徹身後輕輕嘟囔了一句，將頭向後一揚，重重“哼”了一聲，重重跺了跺腳，當先轉身向膳食堂走去。
此時，太陽已經西下，只遠遠的在西方的群山之間留下一個圓圓的暗紅色的影子。
西斜的暮光將他的影子拖得長長的，投映在青石板鋪就的蜿蜒道路上，沿途的菩提樹在夜風中搖曳着婆娑的影子，土石之間時不時地傳出蟲兒“啾啾”的輕鳴，晚歸的青翅鳥撲扇着翅膀，已是紛紛歸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