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此花與汝同歸於寂
此時，偌大的論述堂中，氣氛壓抑，沉悶，偶爾可以聽到一些學子極力壓制着的嗚咽聲，似乎這裏間的空氣都是冰冷而悲傷的。
摽有梅平靜地說完，環視了一下面前的一眾學子，向虞幼薇點了點頭。
虞幼薇神情凝重地站起來，向摽有梅老人稽首一禮，恭謹地說道：“學生明白了，謝謝二師祖。”
“嗯，你坐吧，孩子。”
摽有梅就着朱泥壺嘴啜了一口茶汁，然後，將壺放在講台上，站起身來，順了順白色布衣襟的下擺，對着學子們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說道：“孩子們，我們現在去庭院裏走走吧。”
他將書案上的教材收拾整齊，用左臂夾了，理了理身上的白布長袍，徑直向論述堂的前門走去，從容，儒雅，平靜。
學子們聞言，紛紛起身，隨了摽有梅二師祖來到院中。
山中此時正是陽春四月的季節，山風如水般拂過，半山中的氣溫要比山下要清涼些。
此時，日頭已經斜斜的往西邊的天空裏移動，那裏的雲天處漸漸的顯出了一痕痕絢爛的彩霞，透過雲層的陽光不冷不熱，照在庭院中，清涼的溫度恰到好處。
庭院中，山花的花期要比山下也是遲得一些，現時卻正是綻開着了爛漫的苞蕾，朵朵奼紫嫣紅，競相爭艷。
其間，有若干金黃色的蜜蜂在院中“嗡嗡嗡”地飛來飛去，在花葉間穿梭飛舞，或鑽進花蕊里，去採花的蜜。
一隻花白色的小貓躺在花圃的圍欄上，懶懶地曬着太陽，半眯着眼睛，打着盹兒。
“孩子們，我們院裏的花兒美嗎？”
“好美呢！”學子們大聲說道。
“剛才我們在論述堂的時候，你們在沒看到這些花兒的時候，你們會覺得它們美麗嗎？”
“……”學子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沒有作聲。
“孩子們，那是你們沒有看到或感知到這些花朵，所以，你們那時無法判斷，對吧？”
“嗯，是的。”這些十七八歲的少年學子們點點頭，眼睛裏閃着求知而純真的光。
“‘存在即是被感知’，這句話反過來，也可以理解成‘不存在即是未知’，而未知並不代表不存在。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意思就是說，你未觀測此花時，此花並未實在地存在，即歸於寂；你來觀測此花時，則此花因你而生，它的顏色一時變成明白的存在……。也就是所謂測量即是理，測量外無理。大家能理解嗎？”
“哦，二師祖，這……”
“孩子們，看見那隻貓了嗎？我們現在設想，我們把那隻貓放在一個盒子裏，同時，放一盤有毒的食物。在半個時辰內，這隻貓大約有一半的概率會吃掉這盤有毒的食物，然後，貓會中毒而死，但是，還有另外一半的概率，是這隻貓不會吃掉這些食物，從而繼續活下來。大家可以設想一下，在盒子裏必將發生這兩個結果之一，而我們這些外部觀測者只有打開盒子才能知道裏面的結果。在這個要麼是要麼非的怪異結局裏，貓到底是死是活都必須在盒子打開后，外部觀測者‘測量’具體情形才能知曉。當盒子處於關閉狀態，整個系統則一直保持不確定性的狀態，貓既是死的也是活的。這項思想實驗旨在論證這個世界裏一個怪異的概念，就是當它從看不見卻又真實的存在擴大到可見的宏觀的具象物體，對這個客觀存在的世界超乎常理的認識和理解，
可這使客觀不確定原理變成了主觀不確定原理，但是，大家一定要記住，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貓既活又死違背了邏輯思維，聽起來非常荒謬。但它巧妙地描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不可見卻又客觀存在的事物的某些特性無法確定，直到觀測，即測量外力迫使它們選擇。當然，我們在這個思想實驗中，還需知道貓除了即死又活的這種疊加態之外，還存在一個中間態，貓既不死也不活，直到進行觀察看看發生了什麼。然後，依據這個思想，我們就可以推導出一個概念，即色即是空，亦不是空，從而導出老朽曾給你們演示過的鏡像神功與乾坤幻形身法。……大家明白了嗎？”
“呃，原來如此，難怪二師祖這麼厲害呢。”一眾學子感佩不已，不禁由衷稱讚。
“二師祖，我們可不可以不用這隻小貓來做這個思想實驗呢，……這隻喵咪那麼乖！”姜九畹與應如是等幾個女學子相互對望一眼，向二師祖提出了異議。
“哈哈，好吧。”摽有梅看了看大家，再看了看在花叢中飛過的幾隻蜜蜂，慈祥地笑笑，道，“那好吧。大家看見那些蜜蜂了嗎？如果再有幾隻蝴蝶，是不是這小小的花圃就更完美了呢。”
大家順着二師祖的眼光看去，只見十數只金黃的小蜜蜂在花叢中嗡嗡的飛來飛去，繁忙地采着蜜。
花圃中繁花似錦，許是因為時已近暮，其間，的確沒有蝴蝶。
“嗯嗯，是的，晚霞似綢，映着花顏如玉，如有蝴蝶的話，確是更美呢。”姜九畹輕聲說道。
摽有梅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攤開掌心，有兩片樹葉翩然落在掌心中。他將掌心握攏，再緩緩攤開來，卻見那兩片樹葉已經不見，而掌心中此時卻是兩隻翅上有青紫色麗花的美麗蝴蝶，正輕輕扇動着輕盈的翅膀，欲直上青天。
“咦”的一聲，學子們只覺眼前的空氣突然起了一陣若有若無的波動，便如一道氣浪撲面而來，然後轉瞬而逝，不禁嘖嘖稱奇，對二師祖所施展的法術，暗自驚嘆。
那兩隻蝴蝶扇動着翅膀，從摽有梅的掌心中輕盈地飛起來，在他頭頂上空盤旋了幾圈，然後向花圃翩然飛去，飛過繁麗的花叢，在空中優雅地劃了一個長長的弧線，然後折而飛向一棵菩提樹后，良久未再飛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