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憶從前

以前去過不少地方，國內國外都有。那些見聞有的反覆講給別人聽，因而更加清晰，還有一些是在翻閱照片時才喚醒了回憶，也有一些已經隨風湮滅，無跡可尋。不管怎樣，都或多或少留下了些什麼。我是喜歡旅行的人，也吃得起苦，不會因為環境不如日常生活而心生抱怨，反而有一種新鮮的感覺，可能是潛意識裏明白，這些都是暫時的，總會過去。而如果今後都會一直在這樣的環境中，看不到任何改善的希望，我還會安之若素嗎？恐怕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你看，人之所以能活下去，靠的都是那一點指望吧。讓一個人失去所有的指望，是最高明的殺人手段。而一個人能夠自我保護的底線，就是留存一點指望。

天五歲之後，我們帶着他去過好些地方，我還曾用其中很有特色的照片做成過枱曆。欣翻看着枱曆，撅起了小嘴，不高興地說：“我也要去那裏玩。”“為什麼哥哥可以去，我不可以去啊？”“為什麼不帶我去啊？”

有兩個孩子，比較就無時不在。我自問在欣的身上花的時間和心血更多，這當中也有些補償的味道。但是說來可笑，我把對天的愧疚補償在欣身上，對天來講算怎麼回事呢？不過就是安慰我自己的心罷了。

天很小的時候，不管白天還是夜裏，不抱在懷裏就總是醒來，為了讓他好好睡覺，白天我負責，夜裏婆婆負責。我上班之後，婆婆除了帶天，還要做飯搞衛生，晚上依然得帶天睡覺。我常常出差，照顧不到家裏，那些年，婆婆真是任勞任怨，吃了不少苦。而我呢，在單位也是任勞任怨，在家裏卻是甩手掌柜，其實也並沒有賺到多少錢，最後還被單位掃地出門。呵呵，都是辛酸淚。不過呢，回過頭來想想，我還是搞錯了重點，才會落到那樣悲慘的境地吧。

有段時間，天對我的感情很淡，我離家或歸家對他來講都無所謂，這讓我深深不安，這其中也有許多不甘心吧，不甘心本應該跟我最親的孩子，卻根本沒把我當回事。朋友勸我晚上得帶天一起睡覺，慢慢把他的心挽回來。那些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呢？記憶有些模糊不清了。只是清晰地記得，有一次天破天荒地一口氣睡了七八個小時，讓我喜出望外，以為自此之後就能脫離苦海，可也就那麼一次曇花一現。原因是後來才醒悟過來，那次是無意中讓天趴着睡的，據說那樣才有安全感。但當時哪裏敢呀，特別害怕天窒息，尤其是有位表姐的孩子就是因為窒息而夭折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表姐的心情會如何慘痛，簡直無法想像。

欣的情況和天一模一樣，放下必然醒來，不同的是，婆婆年紀大了，也不願意再幫着帶了。於是媽媽就挺身而出了。我欠他們很多很多，我知道。但是欣也有不同之處，十個月大的時候，毅然決然讓她斷了夜奶，能睡整覺了，這算是相當意外的收穫。不過我從此落下了毛病，半夜總會醒來，然後就很難再入睡，要到快天亮時，才能再眯胡一會兒。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覺得自己的面容日漸衰老起來。

欣和我一樣，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嚮往。其實天應該也是一樣的，只是學業壓力很大，他就自覺地做出了犧牲，把時間都花在了學習上。可是這樣的學習到底有多大的意義呢？反覆刷題，把喜怒哀樂都寄托在分數上面。最近天和我聊天時，講到很多生物知識和地理知識，讓我自嘆弗如，所以我以為的沒有用，其實早就潛移默化地融進了天的認知體系裏面，幫助他成長。只是他太過要強和好面子，給了自己許多不必要的壓力，所以讓自己那麼不快樂。我說的那些話，例如就算考最後一名還是我的兒子，對天來講就是隔靴搔癢，他更希望聽到的，是我能傳授給他保持第一方陣的戰法吧。可是很慚愧，我雖然僥倖考上了還算不錯的大學，可我的學習方法沒有任何令人稱道之處，更多還是運氣的因素，最糟糕的是，我不知如何引導孩子，用他能夠接受的方法。從這個角度來說，我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啊！

這樣的單純其實就跟傻帽是同義詞，到底給我帶來了什麼益處呢？我常常為此苦惱，然後又努力寬慰自己，把自己從苦惱中暫時拯救出來。如果我的好勝心讓我痛苦，那就拋棄好勝心吧。我不和別人一爭高下，就沒有人能拿這事兒來掣肘或控制我。只是，我要真心實意地徹底拋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