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個男人的妹妹

第五章 那個男人的妹妹

日子慢慢走下去,不知不覺就快要到暑假了。一個周末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孩過來了,她眼睛很大,很圓,鼻子和嘴巴都挺大的,皮膚略黑並且臉頰旁邊仔細看能看到很多小孔。說話的時候彷彿在咬着舌頭,說出來的話感覺鈍鈍的,跟那個男人很像。母親讓我叫她姑姑,我很樂意喊她姑姑,因為她從超市給我買了很多種零食,有我之前沒見過的長了很多泡泡的五顏六色的果凍,中間有白色夾心的黑色餅乾,甜甜的黑色泥塊,還有電視上經常看到的旺旺雪餅、碎冰冰,還有一些方便麵等零食,都是我幾乎沒吃過的或者很少吃的、而且吃起來我也很喜歡的零食。

她還說要帶我去海邊玩,我簡直要高興死了,並且她沒有食言,第二天就帶我去了。到海邊的時候,我興沖沖地沖向海灘,那天是陰雨天,幾乎沒有別人在場,她在後邊囑咐我不要到海里去,否則會被海浪沖走。我看着一望無際的藍色海水,甚是震撼,同時又滿懷畏懼,因為如果靠近它會被它帶走,我小心翼翼的沿着沙灘走,既想無限靠近它,又得跟它保持一定距離,不能碰到它。我仔細的在海邊尋找之前那種被他們遺棄在地板上的小貝殼,但是怎麼也沒找到。只看到一些很小的、細碎的扇形的、扁扁的貝殼。我爬上一塊礁石上,想站在更高處看它,但是剛站起來一個猛浪就拍了上來,我嚇得從礁石上滑了下去,礁石上長了很多像刀片一樣鋒利的貝殼,我小腿上被劃了幾十道十幾厘米長的口子,雖然不深,也流了一些血。得虧我穿得是長褲,要是穿短褲就慘了。乘着浪退去的空檔,我趕緊爬上岸邊,遠離它們。怕被他們嘲笑我就把剛捲起的褲腿放了下來,擋住了傷口。她還在景點給我買了幾個貝殼,比他們之前丟掉的要更大、更美,關鍵是它們還不臭。那天雖然小腿划傷了,但是還是超級高興,這種興奮感持續了好一陣子。

她住在一個比較偏僻的、離海灘比較近的小地方,也是在服裝廠上班,跟母親一樣也是做平車。只是她所在的廠規模不大,只有二三十號人,是那種私人承辦的,鄉下有挺多這樣的小廠,住在附近的大人們接送完小孩就可以去這樣的廠里上一會兒班,以補貼家用。

那陣子那個男子經常跟母親吵架,似乎是在質問母親為什麼總跟那個獨居的男人說話,並且還眉來眼去的,我倒是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是暑假一到那個男人就帶我和我媽去他妹妹上班的小鄉下去了,我們在附近租了個小房子,我媽也在那個姑姑上班的地方上班,母親有時會喊我幫她剪線頭,沒事的時候我就在附近瞎逛。有時我也會幫那個姑姑剪線頭,每次幫她幹活她就會給我幾塊錢讓我去買雪糕吃。她也會叫她的朋友帶我去釣魚,附近有不少人們用來養魚的池塘,裏面有一個廢棄的池塘,每次經過時總能看到有人在釣魚,並且魚兒總是會上鉤。她的朋友借我一副他們自己製作的魚竿,就是一個長長的細竹子頂部掛着一根透明的長線,線上底部掛了個魚鉤,再往上系了一個圓形的有些重量的螺絲釘,再上面就綁了一塊小泡沫,當作浮標,如果有魚上鉤了魚兒就會拖着泡沫走,這個時候等一會就可以把線拉起來看看魚上鉤了沒有。但是誘魚兒上鉤的蚯蚓需要自己去挖,他們給我指了個好地方,是一個別人廚房排水管的附近,那兒的蚯蚓又多,土質又鬆軟,挖幾下就能抓到好多條蚯蚓。但是一條蚯蚓很長,得把它折成好幾段,分幾次用。用手指甲把蚯蚓掐斷是件很噁心的事情,掐它的時候它會不斷掙扎,並且會流一些很噁心的粘液,最後還得用魚鉤穿透它的肚子,剩下一個頭在魚鉤頂部甩來甩去。雖然很噁心,但是去釣魚總有收穫,每次釣回的魚能當一道菜了,母親就會很開心。在釣魚時我從她朋友那裏得知,他們是四川人,家庭條件特別差,她和她哥哥都是小學文化水平,她哥哥甚至都沒錢娶媳婦,她也還沒談對象·,這年頭條件差了找對象都不好找。

在鄉下沒有多少瓶子可以揀了,但是母親上班的地方可以揀線筒,服裝廠里縫紉衣服需要用線,線通常都會纏繞在一個線筒上,這種線筒是塑料的,回收的價格比普通的礦泉水瓶還高。但是線筒並沒有很多,而且競爭很激烈,有的人不會丟棄它,也會像我們一樣把它攢起來,然後偷偷帶回家攢着賣掉。最大的競爭對手是老闆娘,這是我後來才發現的事情,在母親上班的廠房外面垃圾桶旁邊經常堆着很多線筒,我以為是別人丟棄的,經常會把它直接撿回家去,揀了好幾次之後,突然有一天發現老闆娘站在那裏整理那一塊,還嘟囔着怎麼自己的線筒總是變少。難怪大家不去撿那裏的線筒,我總算是發現了,又驚又怕,得虧她沒發現是我,不過此後我也就沒有再去那裏撿過了。

在那個小地方待了一個多月之後,母親便帶我離開了那個地方,回到她最初剛來那個城市工作的服裝廠里,後來因為要拿沒拿到的工資,才再次特意跑一趟,並順便把行李拿乾淨。

並不是很清楚大人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是此後回想起來會很納悶為什麼我會從來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大人向我們介紹這些人的時候,都是介紹說你應當叫他們叔叔、姑姑或是其他,描述的是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而不是他自己是誰,叫什麼名字。那麼當這層關係斷裂,這個人理所當然的失去了我們所能稱呼的稱謂,在不知他們自己是誰的情況下,這個人便從我們生命中消失了。

後來我和母親很默契的從沒談起過這段往事,彷彿這段日子過去了就真的從我們生命中抹去了,而事實總不是如此,我們總是在重複做跟過去一樣的選擇,過一樣的人生,至少現在來看,母親選男人的眼光總是一如既往的差勁,從沒長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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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的母親與21世紀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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