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換手絹相親
顏代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老百姓不按鐘錶的點,也沒有表,按的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吃飯的時候父母親連同留姐姐就向他打聽在榨油坊乾的怎麼樣。
父母親問的是活累不累,有沒有人欺負,中午吃什麼。
留姐姐關心的則是在屋裏幹活,還是在外面干,還說你長得太白凈了,應該在外面干晒晒黑一點就結實了。
顏代一邊吃飯一邊一一回答,聽到姐姐說晒黑一點的時候,他不高興了。
“你自己黑是不是也盼着我黑才心裏好受呢”?他搶白了姐姐一句。
‘’這個妮子怎麼說話的‘’!
母親也瞪了顏留一眼。
顏留吐了吐舌頭笑一笑沒敢再說什麼。
他們兩姐弟長的差距太大,一起走的時候區別更明顯,就好像一個白種人,另一個是非洲來的一樣。曾經有人和顏代爹開玩笑說是不是品種弄錯了。
顏代爹是老實人,他憨厚的笑一下,解釋說;生留妮子的時候家裏沒什麼吃的,老婆總是吃摻了榆樹皮的地瓜面黑窩窩,所以生下的留妮子長的黑。
生顏代的時候,過了那麼多年,家裏日子已經好很多了,老婆懷孕期間吃的是白面饅頭,顏代生下來就變得白了。
把一眾人聽的一愣一愣的,雖然顏代姐弟倆的黑白擺在這裏。但是誰也分辨不了老頭說的是真是假呢。
其中一個外號叫黑子的,老婆給他生了三個孩子,都長得黑不溜秋的。他就生氣罵老婆給他把孩子造黑了,所以平時對老婆不好,總是讓她吃地瓜面做的黑窩窩頭。
從聽到這個消息后的當天,回家后他就自己吃黑窩窩,把白面饅頭讓給老婆吃,因為自家老娘們肚子又鼓起來了。
他老婆不明就裏,還感動的一塌糊塗,逢人就說,她家的黑子對他多好多好。
黑子長得比黑人還黑,有人說是因為他爹娘結婚的時候沒有房子,是在燒木頭的大鍋框底下辦的公事,大鍋框裏全部是墨一樣的柴灰。
當然這只是玩笑話。
但是從心裏想改良下一代,擺脫‘黑’的陰影成了壓在黑子心底的一塊大石頭。
吃完飯,顏代想去里旺的溝底小溪洗一下身上,花生油沾在身上粘粘的不舒服。剛走到門口,被他爹叫住了,說有個事要和他商量。
於是回來坐下,聽聽老爹和他商量什麼。
“商量”這個詞,在顏代印象中,這是老爹第一次和他正式使用。
正在外面的母親也走進來,坐在男人旁邊,擺出一副此事和她也有關的樣子。
你的年齡也老大不小了,和你般大的都當上爹嘍,這些日子我和你娘商量準備給你找個媳婦,還沒等托媒人呢,今天你二大爺家的大兒媳婦聽說你不上學了,還去了大隊副業的榨油坊幹活,這不,就來家裏給你介紹對象了。
老爹緊抽了幾口,吐出嗆人的煙霧,拿着煙袋在鞋的前頭磕了磕煙袋鍋子。
母親接着剛才的話頭繼續:說的這個妮子你也認識,就是你大嫂子的妹妹,你那個大哥的小姨子,經常來她姐姐家幫忙看孩子的那個。
聽到母親這樣說,顏代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小瘦女孩的形象,大哥家每隔幾年生一個孩子,都是這個小姨子來幫忙看的。
這個小姨子小名叫“改子”,實際的意思和字面上意思一樣。
就是顏代堂哥老丈人家接連生了五朵金花。
老兩口想要兒子,
愁的沒辦法時,請個高人一看給支招讓把小五妮子小名叫“改子”。
可能是改的有些晚了,第六個生了還是丫頭,就繼續努力,第七個終於改過來了。
好多人見到堂哥老丈人問老七是閨女還是小子?
他總是仰頭挺胸自豪的回答:“是個帶把的”!
改子估摸年齡和顏代差不多大,照看堂哥家最小這個孩子的時候,改子就應了那句老話;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
家裏有小姨子這麼個緊缺物資,引來全村好多適齡或者大齡青年窺視。所以有好多青年為了多和改子接觸,每當堂哥家有什麼農活的時候,就有一大幫人去他家出義務工。幹完活飯都不用管就都各自回家那種。
顏代從改子小的時候就沒看中,再加上他上學又不經常在家。
看不中改子的瘦小,看不慣改子面色的白,顏代感覺那種白不屬於健康的顏色,是一種蒼白。
他最看不慣的是改子的笑,感覺那種笑就是書上描寫的那種盪笑淫笑。雖然他不懂這兩種笑的標準聲音是怎樣的。
“我看不中這個改子”!
顏代抬起頭剛說了這麼一句,看到父親眼裏因生氣噴出的怒火,嚇得又趕緊低下頭不敢說什麼了。
母親從小就揍他揍的多,顏代從心裏不怕她。
從記事開始老爹從來沒打過他一巴掌,但是只要一瞪眼咳嗽一聲,就能把顏代嚇得直哆嗦,是從心裏面害怕那種表現。
老爹又抽了一煙袋鍋子土煙,磕了磕煙袋鍋后揮了揮手中的眼袋做出了決定:這事就這麼定了,抽個時間安排你們換手絹。
語氣不容置疑,發出了最高指示。
顏代心裏嘀咕:這也叫商量?
留姐姐收拾完里裡外外的也進來坐在顏代身邊,也是瞪了弟弟一眼說:你還怪燒包來,俺看着改子哪裏都好。
顏代沒再反抗,他知道反抗也沒用,就鬱郁悶悶的上了床,也不管身上的花生油黏糊糊了。
按部就班的每天去榨油坊開工,天天聽油坊里機器的轟鳴,加上打油人搬杠子發出的口號嚎叫,很快就把提親這事忘下了。
這天中午,油坊里又是花生油當涼水準備燉茄子,眼看鍋里的菜香外溢馬上就炒熟時,顏代還在盤算中午就着茄子吃幾個饅頭呢。
這個關鍵時刻留姐姐來了,把顏代拉到一邊讓他和領導請個假馬上回家,還說是改子家裏來人今天換手絹。
顏代才又記起這個茬,和大憎惡說了一聲家裏有事,無可奈何的和留姐姐回了家。
回到家裏一看來了四個人,其中改子他娘,堂嫂子,改子這三個都認識,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大嫂子介紹說是她二姨。
再看看屋內的土拉地面上打掃的一塵不染,吃飯桌子也擦的溜光剔亮,桌子上泡着茶,擺放着洗的乾乾淨淨的茶碗。
顏代也沒換衣服,還是穿着那一身沾滿花生油的工作服。
顏代就按照路上留姐姐交給自己的,上前把茶碗分別擺在相應的人面前,一手拿茶壺,另一隻手手指輕撫茶壺蓋,彎腰恭敬的把每個茶碗倒上半碗茶。
這裏有六字口訣的講究:茶要淺,酒要滿!
以示對客人的尊重。
倒完后再分別按照順序兩個手端起來,遞到不同人的手中。
倒茶這個換手絹的第一流程這樣算是完成。
期間,來的那四個人只是面帶微笑看着顏代的動作,沒人說話。顏代用眼角看見改子她娘對着她二姨微微的點了一下頭。
整個過程,顏代都是繃著臉,來相親的那幾個還以為他是害羞或者不好意思呢。
為了表示重視,家裏還把村裏的大廚顏代的五大爺叫來幫忙,這時候外面鍋屋的豬肉雞蛋鹵子麵條已經煮好。顏代和留姐姐去端進堂屋放在桌子上。
在鍋屋的時候,留姐姐說了:,你不會臉上帶點笑容嗎?這樣板著臉萬一人家相不中你,這個名聲傳出去,以後誰還願意嫁給你。
聽到這裏顏代心中一喜,心說相不中正好,我還相不中她來。
再一個步驟就是顏代去端面,要是來的那幫人對顏代滿意,那就喝了顏代端起的面。
假設真的沒相中,就放下碗說:早晨吃的晚還不餓來。
說完這句話一幫人就站起來說家裏還怪忙,我們茶也喝了,先回去了哈。
這就是相不中!
顏代端起面后,神差鬼使的說了一句:你們相中了就喝了麵條,相不中就算了哈!
這一句話當時就把來的一行人得驚呆了,改子娘的臉立馬由晴轉陰。
幾個人都在生氣之時,只見改子接過麵條,呲啦呲啦的開始喝,她娘和其他幾個一看面面相覷,愣了一小會神,也都無可奈何的端起麵條吃了起來。
喝完麵條,進入最後一個環節,換手絹。
顏代拿的是兩塊印泰山字樣的手帕,另外還有一個紅包,裏面裝着30塊錢。
女方只是兩塊手帕。
顏代和改子互換了手中之物后,禮成!
接下來就是再端一碗茶,敬上之後改嘴,管改子她娘也叫“娘”,姐姐叫姐姐,二姨叫二姨。
顏代使着性子,鬧着臉子希望的目的竟然沒達到。
“唉”!
出來大門送相親那一幫人走後,顏代仰望天空,天空正午的日頭照的他睜不開眼。
俯首望地,長長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