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入江湖
兩個多月的時間轉瞬而逝。
遼州此時的天氣已開始由金秋漸漸轉入深秋,遠處匍匐在大地上的七俠山,此刻換上了黃綠相間的外衣,放眼望去,猶如一條上了年歲的巨龍一般,懶洋洋地趴在那裏,一動不動。
距離先前高君逑等人所約定的三月期限,如今已只剩下半月。華知仇也於數日前,完全衝破了體內的六處脈關,正式踏入了修鍊的大門。
隨後經過眾人的商議,決定該是讓這群孩子踏入江湖長長見識的時候了。前太子柳詔東、同福客棧少掌柜高在洲、說書人的跟班華知仇,還有七俠鎮上肖員外家裏的千金肖星雨,這四個平均年齡只有十八九的少年,卻要一頭扎進那名為“江湖”的大染缸里,着實令人放不下心來。
“真不知道那肖員外是怎麼想的,就敢這麼把姑娘交給這幾個毛頭小子手裏,萬一有了丁點閃失,你說咱們拿啥賠人家的心肝寶貝?”
同福客棧二層的一處房間裏,高君逑一家三口正在為高在洲的離開做着最後的準備。孟窈淑手上一邊儘力將兒子身上的衣服扯得足夠妥帖,嘴裏一邊不可置信地念叨着。
高君逑咧嘴一笑,答道:“這都幾代的交情了,從肖員外他太爺爺那輩兒還窮得叮噹響的時候,就受過咱們家的接濟。這麼多年過來,咱們老高家什麼樣他還能不知道?他都放心得很,你咋還愁上了。”
“放心吧,娘。”高在洲也在給孟窈淑喂定心丸吃:“肖星雨,是俺媳婦兒。老爹這麼疼娘,那兒子待兒媳還能錯了?絕對不會讓她吃一點苦的!”
“什麼媳婦兒媳的,瞎叫!”孟窈淑往高在洲的胸脯拍了一巴掌,教育道:“兩個半大的孩子,門還都沒過呢,你不要臉人家星雨還要呢。這事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得拜了堂成了親才敢這麼叫。你這嘴上沒有個把門的,讓人家肖員外聽到了像什麼話?!憑空污人清白!”
高君逑使勁紮好桌子上的包袱,連忙過來打圓場道:“是啊,在洲。雖然我和你娘早就認定了這個兒媳婦,但是沒到那時候畢竟要收斂一點,你只管對星雨好就行,其他事別想的太多。”
“還有,娘子呀,咱兒子你還不知道嗎,雖然嘴上偶爾是欠了一點,但這本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嘿嘿,影響也沒那麼大。”
說完,爺兒倆便開始“哧哧”地笑了起來。孟窈淑見兩人彷彿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賤痞模樣,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道:“行了,都收拾完了,趕緊下樓吧!他們都到了,樓下等着呢!”
高在洲應了一聲,走到桌前將包袱挎在身後,便隨着父母二人走出了屋子。
樓下的同福客棧此時着實有些熱鬧。雖然今日對外宣稱不開張,但仍舊來了不少人。
余淵和華知仇爺孫二人正坐在平時說書的桌子旁,余淵老神在在地“吧嗒”着手裏的煙桿,華知仇則是一臉的興奮,神采飛揚。聽了這麼多年的書,這麼多年書里的江湖,看來華知仇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親身經歷那些傳說中的快意恩仇了。
可不知當華知仇見過真實的江湖以後,卻又會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樓梯下有一張較為隱蔽的桌子,此刻正坐着那位一夜之間淪為賊的太子柳詔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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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詔東此時身着一身與常人無異的麻衣短打。他明白,闖蕩江湖,財不外露,一切以安全方便為主。若還是穿着之前那些綾羅綢緞,想必會遇到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只是他的表情和氣質,又着實與堂內眾人有些區別,看來這一點只能等他以後慢慢習慣了。
住在同福客棧的這些日子,柳詔東白日裏除了外出散步透氣,便經常坐在這張桌子上發獃,有時候聽着余淵說的那些書,表情也沒有絲毫波動。不過隨着時間的推移,柳詔東與高在洲三人漸漸地開始能說上幾句話了,看來同齡人之間總是有些吸引力的。
大堂內的中心位置,則坐着四人。分別是:遼南書院的先生邱東升,七俠鎮的捕頭邢育森,本地大戶家主肖員外以及他的掌上明珠——肖星雨。
邱東升於日前聽聞自己教育多年的三個學生要離開家鄉出去闖蕩后,說什麼也要來送送他們。他打心眼裏喜歡這三個學生,雖然高在洲經常帶着華知仇做一些惡作劇,甚至偶爾連自己這位教書先生都沒能倖免,但邱東升看得清楚他們的本心,乾淨、純粹。
而邢育森就更不用提了,一個半吊子刀客,在這小小的七俠鎮當了二十餘年的捕頭,寸功未立,飄零半生只收了華知仇這麼一個徒弟,一教便是近十年,當然要來再見一面。
當然了,更重要的是,高君逑夫婦承諾過,待送走了這四個娃娃后,要請大家胡吃海喝一頓。“嘿嘿……”想到這,邢育森口水止不住的生出,搓着手暗暗笑着。
而坐在最後的便是肖員外與肖星雨這對父女了。肖員外一手攥着給女兒準備的行囊,一手緊緊攥着女兒的手,在自己身邊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大姑娘,如今就要離家闖蕩去了,叫他如何捨得?
“閨女……”肖員外眼眶濕潤,仍舊忍不住地再三囑咐道:“外面的世道,人心險惡,你一個女孩子家,萬事都要小心。不要和陌生人走的太近,千萬千萬跟住了高在洲那小子……他要是膽敢欺負你,回來你就跟爹說,爹藤條都準備好了,足足五根,平日泡在水裏,到時候不抽斷它們爹跟高在洲那小子姓!”
“唉,你娘遭不住這場面,就不來送你了,這會兒正躲在家裏哭呢……閨女,以後在外面瀟洒夠了,也想着回家來,看看你爹娘。爹娘就你這麼一個孩子,真是捨不得呀……”說著說著,肖員外顧不上身為一個大男人的臉面,眼淚順着面頰淌落下來。
“哎呀,爹,你這是怎麼啦。”肖星雨本來一一應着肖員外的囑咐,到此時也被感染的眼眶通紅,連忙伸出手來擦拭着肖員外的面龐,更咽着說道:“昨晚上不是還好好的嘛……爹,照顧好娘,我不會出去太久的,過些日子就回來啦!別哭了……”
這一番父女情深的感人場面登時便使得大堂內的氣氛悲傷起來,華知仇見到,也不免鼻頭一酸。雖說這七俠鎮並不是自己真正意義上的家鄉,余淵也並不是自己的親爺爺,但自己從幾個月大到如今這十八年間便一直生活在這裏,與親生何異?
十八年來未曾出過家門,也未曾久離過余淵,如今卻要遠走天涯。想到這,華知仇的眼淚便要奪眶而出。
不料華知仇剛欲抬起手抹眼睛,卻又被身旁的余淵將手給按下,耳邊傳來低語:“你跟着傷春悲秋個什麼勁?這一趟去落蠻府,見張長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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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親舅舅,認祖歸宗去了。再說,半月後我們也會出發去落蠻府,就這半個月不見,有什麼好哭的?”
這一番話愣生生地將華知仇的眼淚給憋了回去,對啊,自己有什麼可哭的?
此時高君逑一家三口也從樓梯上緩緩而下。聽到木質樓梯傳來的吱呀聲,肖員外父女二人也知不再是該傷感的時候了,連忙擦拭乾凈臉上的淚痕,整理好心情,準備着離別時刻的正式到來。
孟窈淑最後一個走下樓梯,卻是第一個開口說話:“邱先生,肖員外,邢捕頭,還有老余,今天所為何事,大家都知道。孩子們要出遠門了,邱先生讀書多,見識廣,就請邱先生代我們跟他們囑咐一下,送別吧!”
“那我就不客氣啦。”大家都熟,邱東升也沒有推脫,起身後清了清嗓子,待四位少年站到一起,便開口說道:“古人曾經詩云‘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江湖意氣濃,咱不搞得那麼瀟洒,怕是喝了酒備不住你們還要先回房裏睡上一覺。”
“外面的人,有善有惡,外面的世界,不可俱信,也不能俱廢。說起來,我很慚愧,曾經當過芝麻官,但是玩不轉,只能回來教書了。可你們四個娃娃,有三個我都教過,清楚得很,你們玩的轉。”
“我信你們,能闖出個名堂。到那一天,我躺在遼南書院的竹椅上,也會遠隔千里的為你們喝彩!再借用一句古人的詩吧,‘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邱東升話音落,眾人掌聲起,四個少年鞠躬而謝。
柳詔東留戀最少,或者說比起這一小小的同福客棧內眾人,他對遠在遼州北部落蠻府的安東大將軍張長青更感興趣。於是一馬當先,柳詔東率先邁步走出大堂,頭也不回地走上了鄉道。
剩下三人各自回頭望了望自己的爹娘、爺爺、亦或者師傅和教書先生,最後換上了堅毅的眼神,一同出發,跟上了柳詔東的背影。
“花小子,等等。”邢育森卻追出來叫住了華知仇,從懷裏摸出一把短刀。說是短刀,卻不足一把匕首的長度,方方正正的平凡造型,刀鞘更是磨到發亮掉毛的老牛皮,刀把同樣沒什麼特色,只是略有粗糙雕飾的青銅製作。
“跟着我練了這麼多年的刀法,勉強算是出師吧,現在也要走了。喏,為師今日贈你一把防身用的短刀。”邢育森隨手一給,華知仇恭敬地雙手接過道謝,而後直接揣進了自己的懷裏。
“嘿,還挺識貨,知道這是好東西。”邢育森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財不外露,凶也不能外露,這刀兩樣都佔了,徒兒你做的不錯。行了,追他們去吧!”說完,邢育森便擺了擺手,催促華知仇儘早趕路。
華知仇應了一聲,再次向邢育森道別後,便轉過身快步跟上前方的三人,可心裏卻在腹誹道:“鬼知道從哪裏淘弄到這麼個小玩意,還說什麼好東西,我都懶得拔出來看一看。算了,畢竟這麼多年,每個月一兩銀子的伙食,不少錢都進到我的肚子裏了,嘿嘿……”
想到這,華知仇不禁扭頭又大喊了一聲:“謝謝師傅!”
邢育森笑呵呵地再次擺了擺手。可憐如他,哪知道徒兒心裏是這麼在想自己這個便宜師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