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五 8吉祥
冒着血的左手還靜靜的躺在地上。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傻了眼,誰也沒想到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大剛竟然真的一把撕掉了陳章元的胳膊?
霍恩一下子傻了眼,原本渾濁的心思也清醒過來了幾分,更多出了幾分恐懼。
原本獰笑着的大剛也沉默了下來,他迷茫的看着陳章元,又看了看地上的斷臂,忽的鬆開了手。
在劇痛影響下有些萎靡的陳章元栽倒在地,倚靠着牆壁大口大口喘起了粗氣。
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呢?三個人面面相覷,地上的那隻斷手彷彿成了一記警鈴,讓他們全都定在原地,誰都不願輕舉妄動。
下意識的,又或者說是習慣性地,陳章元和大剛都看向了連心。
連心冷着一張臉,看着地上的那隻斷手,一言不發。
霍恩也看到了這一幕,所以,那種怨恨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臉上。
斷手失去了警鈴的效用,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坐在台階上的連心身前,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
“說話啊!你不是很聰明嗎?說話啊!”
“你總是這樣,一整個團過來了你都是這樣,有什麼也不說,知道了什麼也不講,拿到了什麼線索、有什麼推斷,一樁樁一件件全都藏在肚子裏,不跟我們分享。”
“要我說你TM不過就是因為一個人單獨走所以獲得的信息多了點,到底有什麼好裝的?”
“怎麼現在這個時候反倒傻眼了?MD,你要是真那麼聰明,把樓梯的事情解決掉啊?!找到出路啊?!”
譏諷、質疑、畏懼、驚惶。
霍恩清楚明晰的演示出了該如何同時表現出四種不同的情緒。
陳章元扯下自己的衣服包裹着傷口,臉色慘白,甚至已經虛弱的快要失去了行動能力。他嘲弄的笑着,不知道是在笑誰,也許是呆在原地的大剛,也許是無端質問連心的霍恩,也可能是完全開始拒絕和他人交流的連心。
當然,又或許,他只是在嘲笑他自己。
連心沒有理會霍恩,他還在盯着那條斷臂。
一切都應該是有原因的。
樓梯為什麼會走不出去?
和其他人一樣,在那條斷臂被扔在地上時,他也本能的在心裏感受到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拒絕感,就好像有個小人正在心裏大聲的吶喊,這本來是不應該發生的事情。
這讓他想到了什麼,但是稍縱即逝。
所以他還在盯着那條手臂看,他希望自己能把那種感覺想起來。
但這個人真的好煩啊……
聽着耳邊霍恩還在繼續一刻不停、喋喋不休的說著不知所云的話,連心猛地抬起頭,腳下一直動個不停的影子一擁而上,將霍恩整個舉了起來,手腳也各自被捆縛住。
殺了他,應該就不會有人再一直片刻不停的說說說說了。
那樣,就能想清楚那條手臂到底是帶來了怎樣的一個想法。
連心沒由來的感到一陣煩躁,一條黑影已經變成了刺槍。
沒有人阻止他,準確的說,大剛和陳章元這會兒都還有些茫然,甚至完全不想去阻止連心。
但最終刺槍還是沒有洞穿霍恩的咽喉,只是化成系帶將霍恩的嘴死死封了起來。
看,明明這樣就可以了,完美符合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再喋喋不休,不能再打擾自己思考。
所以為什麼一開始會想要殺了他呢?
連心將目光重新挪到了那條手臂上。
穿着兔子睡衣的小姑娘,穿着旗袍的少婦,穿着運動服的青年,陳章元,大剛,自己。
送走包星星和李薇是為了避免他們拖累自己,沒有因為一開始的欺騙就殺掉霍恩是因為這人還有些作用,起碼也是個小戰力。再早些,同意大剛的請求是因為自己也能從中獲利。這些東西從純粹的利己角度都完全——起碼也能勉強說通。
啊,是了。
連心突然想到了什麼,他抬頭看向還在給自己包紮着傷口的陳章元,突然明白了。
他為什麼要留下陳章元呢?
他又不知道陳章元會在後續起到一定的作用,那些鎖壓根就不需要陳章元去開,他最初,在詢問每個人的意見的時候,為什麼要留下陳章元?
一點也不符合他的利益,陳章元在那時候看起來不論怎麼想都只是一個拖累。
斷了一條手臂,又不具備什麼戰鬥力,也不是什麼智力型人才。
所以自己壓根就不是出於純粹的利己想法才做出那些行為。
那為什麼現在自己會滿腦子都是霍恩打擾了自己,必須得殺了他呢?
連心想到了自己先前那個奇妙的想法。
在體育館一樓發現的那些謎題,那三句話,其實在鐘樓的一樓里同樣全部用上了。
不在其上,不在其下,不在其間,對應鐘樓一樓真正上樓的樓梯其實是在牆壁之後。
不是黎明,不是日暮,不見九州。對應樓梯所在的位置是鐘樓一樓的正北。
蓮花細語,寶傘靜聆,是大慈悲。對應着被吊起的屍體上,蓮花和寶傘兩個圖印之下相應位置的內臟里塞着打開機關的鑰匙。
那會不會在這裏也能用到呢?
打破牆壁?
樓梯上,除了霍恩掙扎時發出的動靜以外,一切居然漸漸安靜了下來。
陳章元安靜的靠在那裏休息,大剛站在原地一言不發,眉目低垂,連心坐在台階上面容扭曲,目光迷離。
有人在偷笑,可惜在霍恩不斷地掙扎聲中,沒有人聽到。
毫無疑問,破局的方式絕非打破牆壁這麼簡單——最起碼,這裏有無數段層層疊疊的樓梯,就算是要打破牆壁,那麼又要打破哪一層的牆壁呢?
最初進來時的那面本該是門的牆壁?別傻了,那扇牆並不向北,反而向南。也就是說,打破上去的那面向北的牆也不行,因為已經高出了半層,那是介於二層和三層的中間位置。
霍恩快要被扼死了。
連心的表情正在隨着艱難維持着理智的思索而愈發扭曲,那地上延伸出來的影子也愈發用力,霍恩甚至隱約能夠聽到自己關節處傳來的響聲。
連心是想殺了自己的吧?
哈哈,還不是怕自己搶了他的風頭?
仗着信息差裝自己有多麼聰明,口是心非的小人。
忍着痛,霍恩快意的如是想着。
如果能用自己的死證明連心的真實面目,那這一死也不算多虧了。
反正自己之前就該死了,如果不是大剛及時趕到。
所以為什麼自己先前會跟大剛惡語相向呢?
還不是因為他做的太過分了?
霍恩目光亂轉,最終落到了陳章元身上。
這個乾瘦的中年人看起來快死了。
死了也好,活該。
不止霍恩這樣想,陳章元自己也是這樣想的。
他只遺憾一件事,臨死之前,不能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變成錢,交給自家那幾個孩子。
都怪連心,還有大剛,還有那個傻了吧唧的霍恩。
都怪他們。
如果當時連心執意讓自己走,自己這會兒早就安安全全的回去了。
如果剛剛大剛沒有扯掉自己的胳膊,自己現在也不至於頭腦昏昏沉沉,好歹還能再多撐一段時間。
如果這個傻了吧唧的霍恩能再聰明一點、再厲害一點,先前遭遇怪物的時候自己也不至於受那麼重的傷勢。
先前要不是為了救他們,自己也沒有必要給大冢正士演戲,導致自己傷上加傷。
一切都怪他們,都是他們的問題。
陳章元放緩了呼吸,怨恨的看着另外三個人。
都是他們的錯。
之前誤信了他們的自己,現在死了也是活該。
為什麼要信任他們呢?
連心也很不解。
為什麼不完全的利己呢?明明這樣才能讓自己最大化的獲得好處。
他還是想不通自己為什麼要留下陳章元。
這件事就沒有一點道理,完全說不通。
如果一切都從利己的角度出發,一切或許就不會是像現在這樣了,他說不定已經破了局,拿了分,回到家裏跟老爸老媽還有妹妹、女朋友一起吃飯了。
而不是在這裏思索着那該死的謎題是不是還有別的用途。
不在其上,不在其下,不在其間。
不是黎明,不是日暮,不見九州。
蓮花細語,寶傘靜聆,是大慈悲。
蓮花細語,寶傘靜聆。
蓮花?寶傘?
‘佛家有八吉祥之說,分別是華蓋——即寶傘、雙魚、寶瓶、旋螺、蓮花、吉祥結、尊勝幢、金輪。’
這是他自己說過的話。
八吉祥中,蓮花又稱妙蓮,意在出淤泥而不染,出塵世卻無暇,開悟煩惱,有菩薩德性。
寶傘又稱華蓋,本是古時候的儀仗用具,在八吉祥中寓意以寶傘守護佛心,遮蔽業障魔性。
他當時破開那具被吊起的屍身,從其內臟中取出了蓮花、寶傘兩塊佛印。
為什麼自己會做出那麼多完全不符合利己思維的事情?
留下陳章元,質疑要上七樓去見見千葉綾子口中的怪物,在從教學樓裏面出來后居然會把下一站的選擇權交由其他人,游泳池邊還選擇把見過石井翔的事情直接告訴他媽媽石井美。
會不會自己本來就不是一個極度利己的人。
會不會眼下的這些想法本來就不是自己的本心。
只是被摘除了蓮花寶傘,故而侵襲到來的業障?
連心恍然大悟,心思復歸澄凈,卻聽到一直呆立原地的大剛突然開了口。
——
今日依舊無選擇(跟昨天一樣都是某種意義上的戰鬥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