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柴原(5)

第三章 柴原(5)

金黃色的大廳中,地上與天花板上的壁畫交相呼應,上面是塔式艦沖坡大氣層熊熊燃燒的場景。視角是從下而上的仰視,像是仰望着一顆飛速落下的隕石。地上的則是描繪槲灣土地交接儀式的場景,在一張擺在草原上的木桌上,道昌的代表簽署者轉讓移民區的文件,另一邊則是沃爾沃夫,霍遲公司的代表,他們普遍都低着頭,喪氣的不像是接過土地更像是接過賣身契一樣。

但是由於地上稀稀拉拉站着的名流們,地上的壁畫幾乎看不清楚。白髮蒼蒼的艦長嚴視之在發表完演說之後便從露台上退回來,對着金色大廳中的人們一一致意便退場離開了。而徐訥亭在演說結束之前便退回了大廳,即便她儘力適應了,她依舊還是不喜歡這樣的場合,她放下酒杯,開始尋找機會伺機離開。

“徐小姐,你今天很美。”身後一個聲音叫住了她。

“謝謝。”她甚至都沒有轉過去。

“你這是準備要走了嗎?”身後的人上前一步。

“對不起,我認識你嗎?”不知道為何她似乎一瞬間卸掉了偽裝,幾乎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

“你得選邊站,徐小姐,吳會長還是林董事,道昌已經沒有中間派了。”

徐訥亭轉過身來,又恢復了完美而精緻的樣子:“先生,我想你誤會了,我是代我父親出席這次宴會,沒有你口中這樣的決定權。”

說完她便下樓離開了大廳。在高層的停車場裏,格瑞已經打開車門站在了旁邊:

“小姐,您總共只待了兩個小時四十七分鐘,有些倉促了。”

“其中兩個小時四十六分鐘都是我爸手裏百分之十的股份的功勞,以我的能力,只有一分鐘。”

“您可以試着耐心一些,小姐。”格瑞關上車門啟動了車。

“耐心?你不清楚那些人嗎?格瑞。剛剛那個強姦犯甚至還想讓我選邊站。”

“我理解您,小姐。但這也是我們需要面對的現實,吳會長和林董事的分裂已經很明顯了。我們不能樹敵過多。”

“這是一場瘋狂的賭博,所有人都拚命的往科爾塔諾號身上押注,如果奪回了紅區,道昌會根據這次賭局有一次大洗牌。”車窗上反射出的綠色眼眸像是塊寶石乾淨又冷漠。

“但前提是,行動能成功。”

“小姐您是說……”

”你不覺得奇怪嗎?現在整個道昌彷彿沒有人在意是誰幹的這些事,沒有人在乎逮捕兇手。”

“所以小姐決定道昌內部有人是和這次的災難利益相關的,而且是位高權重者。”

“吳象彌會長作為現在的實際當權者,已經出現了這樣的事故,整個集團背上了數千億的賠償款,只需要再犯一個錯,他就會失去信任。即便嚴視之艦長跟了他幾十年,但是他太老,太舊,我不覺得他能完全不出錯。”

“所以您的意思是我們不選邊,當第三者?”

“我們遠沒有這麼大的實力,我們只能利用他們的錯誤,不管是哪一邊。我不想在這場賭局上投入太多。”

車中一陣沉默,徐訥亭靜靜的看着車窗外,天有些飄雨,即便是已經算是靠南的城市了,依舊能隨處看見露宿街頭的難民,完全失控的物價讓他們短時間內幾乎看不到希望,有時候她也會想着,如果自己隨意變賣些東西,甚至只要剛剛的宴會她拿些東西出來或許也能幫助不少人。但是她總是很快搖頭否定了自己幼稚的想法。

“還有一件事,小姐。”格瑞的聲音放的有些低。

“說吧,參岩市政務官想見見您。”

“什麼時候?”

“他已經到莊園了,您看您什麼時候有時間。”

“到我們莊園幹什麼?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因為有個事情他覺得親自來比較好。”

“他有告訴你什麼事嗎?你就這樣讓他在莊園留下來了?”

“小姐……”格瑞深邃的眼睛通過鏡子看了一眼後座,”或許你直接去比較好。“

”你有什麼顧忌嗎?有什麼事情直接告訴我,格瑞,我不是小孩子了。“

”您今年才20歲,小姐。“

”說事情。“徐訥亭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老爺的遺體運回來了……“

細雨中黑色的加長轎車駛入了一處花園,身後高高掛着純木雕刻的”悟心苑“三個字。車在一座暗紅色的木質長廊前停下來,兩邊都是種着荷花的湖水,白鷺因為汽車而受驚飛走。戴着白手套的人打着傘,端莊的打開了車門,已經換好衣服的徐訥亭穿着白色的風衣,低着頭走了出來。交接完車輛以後,格瑞也下車,走到她前面引着路。

”關掉吧。“徐訥亭走進長廊便低聲說著,聲音小的像是自言自語。

話音剛落,幾十面玻璃從湖水中漸漸升起,緩緩靠近長廊,逐漸在硃紅色的木欄外組成了一道堅實的牆,所有的雨聲戛然而止,整個長廊只剩下沉重的腳步聲。他們隨着長廊盡頭的階梯往上走,拐過一個彎就是一個寬闊的喬木色大廳,裏面放着紫檀木的桌椅,釣着詩文仿古的茶壺。此時大廳的外面也用玻璃圍了起來,只能看着湖心泛起的一波又一波的漣漪和一座安靜佇立的雨亭。

一個穿着黑色軍裝的男人看見徐訥亭后很快迎過來,他蓄着八字鬍,眼睛佈滿血絲看起來異常憔悴,臉上的贅肉此刻也搭拉着,像是連這顆星球的重力都支撐不住,隨時一副要倒下去的樣子。

”你們沒有安排薛長官休息嗎?“徐訥亭有些慍怒的問格瑞。

”不不不,是我自己要求留在這兒等您的。“他的聲音十分的沙啞。

”是我沒有保護好您父親,我們……“他說著說著眼淚便流了下來,”我對不起您,小姐,以前我還和您父親在這兒……“

”我……我可以看看嗎?“徐訥亭幾乎沒有表情,只是一張蒼白的臉。

”當然……當然,這,這是您父親的遺物。“他從一旁的桌子上報過來一個精美的木盒。

木盒不大,裏面裝着錢包,手錶,手機,還有一個生鏽的剃鬚刀。徐訥亭拿出那個剃鬚刀,上面還有短短的鬍鬚。格瑞知道那是她六歲那年送給父親的,她沒有多看,又放回去,把木盒放在桌上。

“兇手拿走了您父親的衣服,假扮成他,我們沒有能夠第一時間處理好屍體,是我們的失職。”

徐訥亭只是沉默着,看着門口沒有說話。

一個白色的袋子被人推到了徐訥亭面前,其餘兩個人都自覺的走開了。徐訥亭緩緩的拉開拉鏈,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逐漸顯露出來,高高的鼻樑,深陷的眼窩,只是多了幾道縫補的傷疤,一邊臉有些陷下去,沒有了他引以為傲的那股儒生的氣息。再往下他的衣服很單薄,還有些沙土,四肢沒有傷疤,只是慘敗而僵硬。

“推下去吧。”徐訥亭又拉上了拉鏈。

她一步步向窗檯走去,房間中彷彿多了一絲冰冷,亮黃色的燈光注視着沉默的木材,窗外的雨水依舊無聲滴落……

“爸爸,爸爸,為什麼那座亭子和我的名字一樣啊?”

“因為爸爸希望你和它一樣美麗堅強,還會給別人提供庇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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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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