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荊棘
陽光福利院。
李太子手裏拎着那瓶葉知秋在剛上車時就已經交給他的汽水,伸着懶腰打着哈欠走進院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旁邊菜園子裏忙着澆水的張媽媽。
張媽媽本名張蕙蘭,正是這座破舊福利院裏的院長,皮膚黝黑,腰背微佝,身高比起李太子還要稍矮半頭,尚且不到半百的年紀,卻已經是白髮遠比黑髮更多。
身上那件已經洗得發白的藏青色冰瓷棉衣,已經穿了不知道多少個年頭。
至少在李太子的印象當中,每當天氣炎熱的時候,張媽媽除了這件衣服之外,就再也沒有穿過其他衣服。
模樣稚嫩,看着還跟少年一樣的李太子,用手指搓了搓鼻子。
“張媽媽,我幫你!”
李太子一路小跑過來,從張媽媽手裏接過水管,還順便把汽水塞到她手裏。
“這是葉子一個朋友給他買的,不過葉子沒捨得喝,一會兒您去找幾個杯子給那些小傢伙兒們分了吧。”
一邊說著,一邊動作熟練地稍稍捏緊水管口,使水流變成花灑一樣,均勻灑落在地里。
陽光照射下,水霧游弋,隱約出現一挂彩虹。
張媽媽看了看汽水,眼神有些驚異,然後從旁拿來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漬,回頭望了一眼,沒見到葉知秋的身影,便好奇問道:
“那小葉子人呢,你不是去接他了嗎,怎麼沒回來?還有你這臉上咋回事兒?跟人打架了?”
李太子哦了一聲,隨口解釋道:
“沒有,這是被大姐頭揍的,葉子也被大姐頭帶去神武局了,說是得起碼半個月才能回來。”
聞言之後,張媽媽頓時神色一慌。
“神武局?”
“小顧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把小葉子送去神武局了?”
“他...他考試的時候作弊了?”
“不對呀,小葉子雖然有些時候皮了點兒,但也不是會作弊的人啊,小顧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哎呦這孩子,怎麼剛回來就能把小葉子送到神武局去呢,這這這...”
李太子趕忙擺手搖頭。
“哎呀不是不是,葉子去神武局是為了喝那啥子心頭血,應該是大姐頭覺得咱們這邊不安全,容易遭人惦記,這才把葉子帶去神武局的。”
“還有還有,大姐頭現在可是神武局的警員了,人家還喊她顧隊長嘞!”
“您是沒瞧見,大姐頭那叫一個威風呀,兩眼一瞪,那些警員就立刻規規矩矩的,屁都不敢放嘞!”
說話的時候,李太子一陣手舞足蹈。
張媽媽抬手擋了一下灑到身上的水花,有些驚疑不定。
“你說...小葉子被小顧送去神武局,是為了喝異獸心頭血?”
李太子笑嘻嘻地點了點頭。
“對呀,要不然還能是啥?大姐頭平時雖然凶了點兒,也不愛主動說話,但咱們福利院裏這麼多人,她最照顧的就是葉子了,您又不是不知道。”
“要我說啊,就算葉子真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兒,大姐頭都得變着法兒地護着他!”
一邊說著,李太子一邊關上水龍頭,然後在身上隨便蹭了幾下手上的水漬,就推着張媽媽往屋裏走去。
“好啦張媽媽,您就不用擔心了,葉子到了大姐頭手裏,最多最多就是挨頓胖揍,出不了啥事兒!”
“更何況就算挨揍也沒啥,要是揍腫了還是多出來二兩肉嘞!”
“這穩賺不虧的買賣,
擔心個啥?!”
張媽媽沒好氣地嗔怪道:
“你這孩子說的是啥話,小葉子馬上就該十八歲成年了,哪還能再跟小時候一樣說揍就揍,男孩子在外面得要面子的!”
李太子翻白眼、吐舌頭地一陣搖頭晃腦,權當聽不見。
張媽媽伸手點了一下李太子的額頭。
“你呀,就會跟我裝傻!”
“跑了一上午也該餓了吧,我去給你熱飯吃。”
“對了,這瓶汽水...要不還是給小葉子留着吧?他長這麼大,還從沒喝過這種好東西嘞!”
李太子翻了個白眼,伸手把那瓶汽水搶了過來,然後一扭頭就直接鑽進了旁邊的卧室。
“嗨嗨嗨,小兔崽子們,你們的太子殿下回來啦!”
張媽媽笑着搖了搖頭,沒說什麼,轉身便往廚房去了。
...
第二政府醫院。
自從葉知秋幾人離開之後,穆川就顯得格外沉默。
偶爾有人從他跟前經過,也只能見到這麼一個手臂上纏着繃帶的男人,正低着頭坐在那裏,周圍縈繞着一絲淡淡的腐爛味兒。
但很少有人會去在意這個味道。
在醫院裏,各種奇怪的味道簡直太常見了,都是從獵人或者警員身上的傷口散發出來的。
有些是腥臭味兒,有些是爛魚味兒,還有一些則是很像地下室里因為陰冷潮濕而發霉的味道。
說到底,都是因為這些傷者身上有着陰氣盤踞不散,正在腐蝕血肉而已。
這種情況對於醫院裏的工作人員而言,早就已經屢見不鮮。
穆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扭頭看向旁邊急救室的燈光。
已經好大半天了,但它依然亮着。
也不知道裏面的情況究竟如何。
穆川擰開瓶蓋,發出嗤的一聲,將瓶子裏僅剩的汽水一飲而盡。
隨即起身將空瓶丟進了垃圾桶里,然後來到走廊盡頭的窗邊,愁眉不展地望向窗外。
殘陽餘暉,一片火紅,就像是女孩子的胭脂塗滿了天空。
日落胭脂紅,無雨必有風。
若是這條民間俗語說得不錯,那今晚或明天,天氣肯定不會很好。
穆川輕輕嘆了口氣。
這六月份的天兒啊,總是跟女孩子的罩杯一樣,說變就變。
正在這時,他右手臂上被繃帶纏住的傷口,忽然傳來一陣相當劇烈的刺痛感。
穆川的臉色當即一變,扭頭再看,分明見到緊緊纏繞的繃帶忽然隆起一個疙瘩,並且還在不斷掙扎。
刺痛感像是海浪一樣一波接着一波不斷湧來。
疼得穆川忍不住悶哼一聲,已經渾身冷汗,臉色慘白。
很快,繃帶忽然傳來呲啦一聲,被裏面的東西直接刺穿。
那是一條色澤深沉、約莫小指粗細的墨綠荊棘,上面佈滿了尖刺,掛着已經腐爛發白的皮肉搖搖晃晃鑽了出來,像是活物一樣扭動着身軀。
並且繃帶的裂口處,還有幾條更加纖細的荊棘開始露頭。
黑色的血跡開始滲透出來。
穆川扶着窗檯,滿臉猙獰地緊咬牙關強忍疼痛,豁然間伸出左手,一把攥住了那些荊棘,然後用力一拔!
噗嗤!
黑血伴着碎肉一起飛濺出來,灑得窗台上到處都是。
脫離了血肉的墨綠荊棘像是毒蛇一樣掙扎片刻,將穆川的左手劃出了許多細小傷口,但也很快就變得乾癟下來,被穆川用力一握,直接攥成了粉末。
隨後左手捏出劍指,體內靈力涌動,氣機翻騰之間,一柱清澈水流便隨着穆川的劍指劃過,覆蓋在右臂的傷口上面。
黑色的血跡緩緩擴散,很快就將水流污染。
直到血跡重新變成了紅色,穆川這才劍指一轉,操控水流衝出窗外,落在草地上。
外面立刻傳來一陣滋滋聲響。
穆川沒去理會這些,轉身去買了一卷繃帶回來,將鮮血淋漓的傷口重新纏上。
之後便再次回到急救室旁的排椅上坐下。
只是神色卻比之前顯得更為凝重。
事情有些大發了...
那傢伙,竟然跟着味道找進來了...
...
因為穆軟辭的情況有些不太一樣,再加上新生兒的神種往往不太穩定,會有神力波動以至於牽連母親使之昏迷的情況。
所以這場同時包含剖腹與骨折接續的手術,一直到了夜裏九點左右才終於結束。
急救室門前,醫生一邊摘掉口罩手套,一邊滿臉疲倦地笑道:
“手術還算順利,是個女孩兒,雖然妊娠時間只有三十六周屬於早產兒,但孩子很健康,體重五斤六兩,神種也很出色,是五炁真君中的南方熒惑火德真君,好好培養的話,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不過為了安全考慮,還是需要放到保育箱裏觀察一段時間。”
“病人的房間在二樓216,你可以先去照顧她,但切記六小時內不能進食,並且需要再觀察二十四小時,只要沒有出血的情況,就可以徹底放心了。”
穆川連連應是,臉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那可是五炁真君的神種,比他這個當姥爺的強多了!
醫生又囑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細節,之後就離開了。
但當周圍無人之後,穆川臉上的笑意立刻消失不見,轉而低頭看着手臂上緊緊纏繞的繃帶,臉上滿是濃濃的擔憂。
高興是真的,可擔憂也是真的。
那傢伙,就連綠洲邊緣的結界都能闖得進來,而且明顯沒有驚動任何人。
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穆川暗暗咬緊牙關,隨即深深嘆了口氣,轉身往病房走去。
臉色雪白的穆軟辭已經清醒過來,正躺在病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並沒有注意到門外的穆川正隔着窗戶看她。
許久之後,穆川悶不吭聲地轉身離開,先是預付了穆軟辭留在醫院裏需要用到的各項費用,之後就離開醫院,在路邊攔停了一輛出租車。
“去哪兒?”
“...神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