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年
過了臘八就是年。
新年伊始，各處張燈結綵，紅綢高掛。無論是日漸沒落的舊日親老，還是英姿勃發的聖寵新貴，你來我往之間拜賀新春，全不見爾虞我詐的官場晦暗。
這樣祥和的氣氛也保持不了幾日，待恢復早朝與朝市，大周依然是深水不見底的池林，官場依然是變幻莫測的權力角逐，京城仍然是熱鬧非凡的國之中心。大周皇宮的政宣殿內，政黨之間依舊各不相讓。
鎮守各方邊境的軍權首歸屬已由聖上指定。而先前經過訓練后收編的新兵，按照佈告上的通知，正月初五於巡防營集合。依照去往的屬地分為三隊，發放裝備后又集體宣誓，等到了午時才整裝出發。
現下能往軍營里安插人手的職位，也就剩派駐各軍的監察使了。監察使由朝廷單獨派任至各處軍營，每月將各軍上下情況一一細數，匯總成冊后密送至京中。行監督檢舉之職，不受當地府衙限制，不歸各軍首領指揮，獨受皇命所託。這樣一來，雖仍免不了私下勾結的情況，但皇帝也算是握緊了手中的韁繩，將各軍勢力收入囊中。
端王府內低壓環繞，議事廳內響起了一陣瓷器碰撞的清脆聲。劉扯並沒有大聲呵斥，也沒有出言聲稱要怪罪於誰，只是一臉陰鬱得盯着桌角。但廳內候着的眾人，都是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章子晏推門而入，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碎了一地的杯盤殘渣，心裏自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扭頭便吩咐着外面候着的下人：“進來把地面清理一下吧，這茶杯用着不甚順手，換一套新的來。”
劉徹自然也察覺出自己在門客面前失了體面，有損一直維護的謙謙有禮的人設。”咳咳～“他假咳了兩聲，吩咐道：”這段時間眾位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我和舅父還有要事協商。“
眾人退去，廳內僅剩劉徹、章子晏、青松。
章子晏：“端王也莫要為此生氣，雖然沒有成功將我們的人安排進軍營要職，但太子那邊也是同樣的沒有佔到一絲一毫的贏面。，聖上想總攬全軍勢力，主意堅決，行動上更可稱為雷霆之勢。這次軍改，眼看着我們和太子都是陪跑的，再有想往裏塞人的衝動，此時也得忍住。不然就是和當今聖上作對了，可不能因一時的爭強好勝，而失去了根本。”
章子晏說的在理且直擊要害，“哎！”劉徹嘆道：“舅父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只是一時沒咽下這口氣。”
青松察覺氣氛已緩和不少，才徐徐開口：“大人說的極其正確，就眼下的局勢而言，我們蟄伏不動就是最好的應對。但若是一直順勢而為，最大受益者將是太子。我們現在既不可忤逆聖上的裁決，更不能毫無作為。”
劉徹聽此話便知青松心裏早有應對之策，順口問道：“依你看，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
“聖上此次大動干戈，把幾位老將手裏的軍權全散了出去，但看看現在頂上去的那些人，十個裏面有四個都是老將們的舊部。其餘雖然也都是各有千秋，但到底沒有經歷過真槍實戰，往後真要有糾紛還是要倚靠舊勢力。再就是，斬草除根顯得太過不近人情。所以即使是老將的親信，只要能稱得上精兵強將，往後就會收到重用。”
劉徹心裏明白了個大半：”你的意思是，我們去拉攏他們？“
青松：”嗯！現在東西北三個方向的軍權都被一分為四，每位部長都享有很大的話語權。老骨頭難啃我們拉攏不了，但新上任的部長大多都還稚嫩，我們與其費心費神去安插人，倒不如轉換思維去示好。再者，新官上任免不了水土不服，我們恰當得對其施以援手，他們自然也不好拒絕。“
”妙啊！“章子晏不斷點頭：“這個辦法好，單刀直入雖然效果分明，但曲線救國的話更為穩妥，即使被拿出來詬病，到還有解釋的餘地。”
章子晏繼續道：“還有一個好消息，監察使我們倒是安排了一位進去，但具體會被派到哪裏還不好說，希望能有一點用。”
劉徹臉上的陰霾總算是全部散了，一臉春風和煦得君子模樣：“舅父可莫要小看這些拿着筆杆子的人，他們就是隱藏在烏雲后的閃電，可能會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時候給你致命一擊，並且還殺人於無形......
章子晏見再無要事商量，便告退：”我也不方便在你這裏逗留太久，就先告退了。“
”舅父慢走。“劉徹起身將人送出大廳。
他望着開了又緊閉的側門，瞬間有些恍惚，問着身邊的青松：“你說父子兄弟間如此多的算計和考量，又何須每日還要表現出父慈子孝和兄友弟恭的情誼呢？”
青松低頭：”主子生於皇室，肩負天下重擔，自然是要以天下人之生為己任，皇子身份之重託自然是大於血緣的牽絆。算計和考量是真，但拋卻身份之後的情誼也是真。“
劉徹不再言語，抬手拍了拍青松的肩膀：”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相比較端王府的清凈，定國公府可謂是熱鬧非凡了。好久沒聚的眾人趁着還未散盡的節氣，在院子裏撒開了歡。
姜明心與沈文英這一對冤家，在哪都能吵起架來，但也都不過腦子似的，一會就又和好了。
六皇子和沈文傑倆人，也不再執着於棋譜，最近痴迷於舞劍。府內的練武場剛好成了好去處，放下飯碗便開始互相比劃去了。
李家老太太新養了一直小貓，姨母惠舒也是寶貝的不行，倆人早回屋逗貓去了。
最安靜的倒屬李蘭莘了。年前家裏的事務繁多，她也不忍心老太太和姨母太過操勞，從年貨的採買置辦到設宴走親訪友，全是她全力盯着。現在總算有空看一看各處交上來的賬簿。府內的賬簿有管家和一干夥計核算，蘭莘倒還輕鬆一些。但自己手裏的買賣，從記賬到人員管理，是和定國公府一分為二互不干涉的，這些賬簿都需要她一一過目。
生意都是交給身邊親信打理，蘭莘在金錢上也是向來大方的，自然沒有任何差錯。不過她還是被一整年的收益給震驚住了。富農糧行從產到銷收益頗豐，再加上和周邊大的商戶之間的買賣，刨除工人的薪酬和打理鋪子的雜費，凈收益一年大概八千兩黃金。
太白藥鋪多年來供銷渠道穩定，又因為個別州縣疫情泛濫時趕上了藥材奇缺的當口賺了一筆，這一年下來凈盈利兩萬兩黃金。
錚骨鐵鋪開業的晚，盈利大可不計。而銅雀馬場前期建設投入的資金巨大，後期維護的費用也高，目前來看出入剛好持平。但這兩項產業往後的盈利大可放心，絕不會比其他產業少。
堯思安看着蘭莘樂開了花的表情，原本微挑的眼角下垂，彎成了一對月牙。打趣道：“這麼開心？”
“那當然了，這可都是我一筆一筆賺回來的。和你給我的，定國公府的，都不一樣。”
堯思安：“我曉得，但你也別太累着自己了，我看這小臉怎麼都瘦了一圈了。”
蘭莘脫開即將伸過來的魔抓，“看半天賬簿就瘦了？你現在可是說謊都不眨眼的！平時是不是沒少對我說謊？”
“那哪能啊，我就是不想你累着了。”
蘭莘：“父親太過忠厚，為人剛正不阿，定國公府的產業都是擺在明面上的。我總覺得要備一些別人看不到的作為不時之需，而且你也知道了我以後要報仇的那個人，我還差得太遠......“
堯思安合上她眼前的賬簿，一直胳膊攔着蘭莘，指着窗戶外面的月亮：”你看，前幾天你還吵着說月亮有個缺口不夠圓滿，今天不就看到了嗎？“
堯思安：“月亮總會變圓，我們也會越來越好，重要的是我會在你身邊，所以你無需畏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