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平地起波

第六十六章、平地起波

轉眼間,已是四月初八,正是紅衣與雲陽的好日子。

一大早,碧水灣便開始忙碌起來。既然紅衣稱呼洛輕寒一聲姐姐,那麼洛輕寒便是紅衣的親人。因此,紅衣自然是要從碧水灣出嫁的。

芽兒和柳兒此刻一個在幫着紅衣梳妝,一個在幫着紅衣打理嫁衣,而洛輕寒,則是將她給紅衣準備的嫁妝讓福伯幫忙,讓府中的侍從搬到前廳,方便待會兒雲陽前來迎親之時好裝車。

洛子遇則是看着碧水灣滿院子都被紅色覆蓋,什麼絲帶啊,窗花啊,以及大紅的喜字啊,眼中難掩興奮之色。以前,碰到這麼熱鬧的場面,他都是遠遠的躲在牆角偷瞄,不敢跑到人前。畢竟,大喜的日子,他一個渾身髒亂的小乞丐,只會被人毫不留情驅逐追趕。

吩咐福伯將東西全部裝箱抬到前廳,又將所有需要準備的物什都對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以後,洛輕寒這才走到桌前坐下。

洛子遇倒是機靈,見洛輕寒坐下,忙給她倒了一杯茶。

洛輕寒伸手接過,臉上露出欣慰之色,心中也有了一些感慨。想當初,她不過是看洛子遇可憐,才將他帶了回來,莫名其妙的認了個弟弟,便也沒怎麼多管。請了先生叫他讀書習字,自己卻是從未考過他,也不知道他如今學到哪裏了。當初肯帶他回來,也是受了竹青的影響,如若不然,洛輕寒是決計不會多管閑事的。至少在來這裏之前,路上碰到這樣的事,她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

正閑着,那邊便傳來柳兒的聲音。

“好了,姑娘快過來看看。”

洛輕寒走過去,便見紅衣已經綰好了髮髻,端坐在銅鏡前,看着裏面面若桃花的女子,一時竟有些愣神。

“怎麼,咱們的新娘被自己的美貌驚呆了,不敢相信鏡中之人是自己?”

洛輕寒帶着幾分調戲的話語一出,果然引得紅衣微紅了臉,嗔道:“姐姐,你又笑話我。”那眉眼間的神色,是極少見的神色,三分羞澀,七分明媚。這一刻,洛輕寒才真正相信,女子一生最美的時刻,便是嫁人的那日。她忽然有些期待了,期待自己成為竹青新娘的那一天。

“這樣你便害羞了,那晚上洞房,豈不是......”洛輕寒捂着嘴輕笑。

這一回,紅衣的臉更紅了,就連那胭脂,都有些失了顏色。

“姐姐~”

紅衣這句“姐姐“帶着幾分求饒的意味,洛輕寒見狀,便覺得也差不多了。若是再繼續玩笑,只怕會誤了及時。

“好了,不與你說笑了。芽兒,將嫁衣拿來,我要親自為咱們的新娘子穿上嫁衣。”

“是。”

穿上嫁衣的紅衣,比方才更美了幾分。紅色原本就襯紅衣,再加上又是洛輕寒親自設計,交由雲裳坊的綉娘製作。以雲陽對紅衣的情意,一應布料絲線,都是最好的,又如何能差。

“真好看。”

洛子遇不知道什麼時候湊了上來,跑到紅衣跟前,東瞧瞧西看看,彷彿不認識眼前這人似的。“姐姐,這真的是紅衣姐姐嗎?”

眾人聽了,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小公子,這真是的紅衣姑娘。新娘子是最美的,等到小公子日後長大了,成人了,娶了媳婦,自然就會知道了。”

洛子遇撇撇嘴。“我才不要娶媳婦,我要永遠跟姐姐在一起。”

柳兒便笑道:“小公子日後長大了,定然是要娶妻的,到時候自然就不會想要和姑娘在一處了。”

洛子遇聽了,忙上前拽着洛輕寒的衣服,抬着頭,睜着眼睛問洛輕寒:“姐姐,你以後嫁給我好不好?”

洛輕寒聞言一愣,隨即笑問道:“為什麼?”

“因為這樣我就可以永遠和姐姐在一起了啊!”洛子遇一臉天真。

眾人又是一陣輕笑,笑聲傳到門外,讓前來傳話的福伯都被感染了,進門的腳步都比方才更輕快了幾分。

“雲公子的花轎已經到了。”

洛輕寒點點頭,走上前去,拉着紅衣的手。“今日起,你便是雲夫人了,雲陽待你之心,不用我說,你自可以感受到。不管以前如何,你只要記着,如今你是紅衣,而雲陽今日娶的,也只是紅衣。”

紅衣自是明白洛輕寒此話的用意。其實,對於雲陽當初將她當作黎思一事,她多少還是有些介懷的,只不過如今洛輕寒這番話,倒是讓她一下子心中清明了許多。不管自己之前是誰,今日雲陽娶的,只是她,紅衣。

“紅衣記住了,多謝姐姐。”

“好了,快去吧,別讓雲陽等急了。”

“好。”

蓋頭蓋上,紅衣任由柳兒和芽兒扶着她上了花轎。

隨着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漸漸遠去,洛輕寒那帶笑的眸子逐漸染上一抹回憶之色。看着虛無的天空,喃喃道:花娘,今日是紅衣的好日子,想必你也同我一樣,為她高興吧。

今日雖是雲陽大婚,但到場的賓客卻是不多。除了還未到場的乾夜,在場的,幾乎都是雲裳坊的人。而高堂之上,沒有擺放椅子,只有一尊牌位,那是雲陽生母雲煙的靈位。

如今已近午時,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是吉時。

洛輕寒坐在椅子上,想着,乾夜到現在也沒來,估摸着是不會來了。也好,也省得到時候眾人惶恐。如今他已經是太子了,若是真的屈尊來參加雲陽的婚禮,只會平白惹人議論。

這樣想着,外面便傳來一聲高呼:“太子殿下到。”

依舊是一身紫衣,只是那紫衣上,綉着代表太子身份的四爪金莽,比平日更多了幾分尊貴和霸氣。洛輕寒剛想上前去打招呼,便看見跟在他身後的邵眉。皺了皺眉,心想:乾夜怎麼把邵眉帶來了。

“阿夜,我可不記得雲陽有請你身邊的這位,你把她帶來做什麼?”

誰知,邵眉一改往日的囂張跋扈與目中無人,竟自上前,朝着洛輕寒微微行了一禮。“見過郡主,前幾次是眉兒不對,冒犯了郡主。太子日前已經訓斥過妾身了,還望郡主大人有大量,莫要跟眉兒計較。”

洛輕寒見慣了邵眉張牙舞爪的樣子,如今她低眉順眼起來,倒是有些不習慣了,只覺得這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方才她的那番話,若是自己計較,就是沒有容人之量,倒是聰明。只是,她洛輕寒又怎麼會被人如此輕易就威脅。

“側妃娘娘還真想錯了,我這人一向都沒有容人之量。”

邵眉明顯被這話噎了一道,心想:若不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她又怎麼會跟洛輕寒低頭,自己如今可是太子側妃了。不過,那日之後,她倒是也想明白了,自己日後的依仗只能是乾夜,而不是她的叔父。若是日後她還想榮華富貴一生,便不能惹了乾夜不快。況且,自那日乾夜將她從地上扶起之後,這些時日對她極好。除了新婚當夜,此前從不曾踏足她院落的乾夜,竟然一改常態。不僅隔三差五的便去看她,而且昨晚,他們還.......說不定,此刻,她的肚子裏面已經有了太子殿下的孩子。

想到這兒,邵眉的臉就不禁有些微紅,就連被洛輕寒懟了而生起的氣焰,也淡了幾分。心想: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喜歡洛輕寒,只要自己為太子生下麟兒,洛輕寒,還不是任她想如何便如何。

這時,一旁沉默了半晌的乾夜卻是開口了。“眉兒是我的側妃,今日又是雲公子的好日子,佳人成雙。況且,他們本就是表兄妹,如今來道個喜,也是應當的。輕兒,你說是吧?”

洛輕寒不解,怎麼聽這話乾夜是像在維護邵眉似的。正當洛輕寒想着該如何回應乾夜的話時,雲陽進來了。

今日的雲陽也是一身大紅喜袍,整個人從上到下都透露出作為新郎官的喜悅來。看見洛輕寒和乾夜,臉上更是難言喜色,快步走進。只是,在看到乾夜身邊的邵眉時,周身的氣氛卻是冷了幾分。

“太子今日怎麼帶她來了,莫不是有意要來攪我的局?”

這話說的一點兒也不客氣,可是一旁的洛輕寒聽了只覺得雲陽說得對。若是讓邵眉知道了紅衣的身份,只怕會不得安生,而今日這婚禮,能不能進行還兩說。這也就是洛輕寒不滿乾夜帶邵眉來的原因。

乾夜絲毫沒有介意雲陽話中的質問之意,反而笑着道:“如今眉兒是本宮的人,自然與邵府沒有了干係,雲公子又何必揪着過去不放?今日雲公子大喜,本宮攜側妃來給雲公子道喜,並非攪局。”

“可太子的側妃在一月之前就大鬧過雲裳坊一次,我要如何相信她今日不會生事?若是今日她有心要大鬧我的婚禮,又當如何?”

“表哥。”此時,邵眉卻突然出聲。只見,邵眉含着一雙淚眼,無辜的眼神中帶着幾分悔意。“表哥,以前都是眉兒不對,是眉兒不懂事。如今,眉兒已經嫁給了太子,自然是要做好太子側妃的本分,不敢再有別的想法。我知道表哥因為黎姐姐的事,這些年一直過的不好,如今能看到表哥走出來,眉兒替表哥高興。想必黎姐姐若是知道,也會很欣慰的。”

雲陽皺眉。若是邵眉還向往日一樣囂張跋扈,他倒是好辦了,直接將人請出去,可如今邵眉態度誠懇,他倒是不好來硬的了。畢竟,當年之事,邵眉除了給邵聰報信,並沒有什麼大錯。再加上邵眉從小便喜歡跟在自己身後,對他的情意他又怎麼會不知?只是無意罷了。如今她成了太子側妃,自己也將迎娶紅衣,也算是好的結局。

張了張嘴,雲陽半晌都沒有說話。這時,喜婆攙扶着紅衣走了進來。“新娘子來了。”

雲陽立馬就換上了一幅高興的面孔,越過邵眉,往前走去。他沒說讓邵眉留下,也沒說讓她走。洛輕寒想着:算了,畢竟是雲陽的家事,只要不出什麼亂子,邵眉在不在都無所謂,遂也不理會他們,徑直走到先前的位置坐下。

可這剛坐下一會兒,門外又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陽兒,你今日大婚,請了這滿堂賓客,卻獨獨不請為父。你當真如此恨為父嗎?”

這是洛輕寒第一次看到雲陽的父親,只覺得那人不愧是縱橫沙場的將軍,身上自帶一股肅殺之氣。只不過,閑賦多年,那股肅殺之氣淡了很多。不知是因為年紀大了,還是因為家門不幸,此刻的邵遠征看起來比同齡人更顯滄桑,眉宇間竟還透着深深的疲憊和幾分痛色。

可雲陽卻是看也不看邵遠征一眼,只是淡淡道:“邵將軍怕是記錯了,鄙人姓雲,並沒有像邵將軍您這樣身份不凡的父親。今日邵將軍不請自來,實在是讓雲陽惶恐。只是,今日的坐席酒宴皆有定數,並未準備邵將軍的。”說完,雲陽便招呼人,“來人,請邵將軍出去。”

聞言,邵遠征渾身一震,往後退了一步,眼中痛色更深。

“陽兒,為父今日來,並非是來打攪你的好事,也不求你能拜我這個高堂。為父只是希望你能念在你我父子一場的情分上,能夠讓我在此觀禮,能看着你好好的便好。”

邵遠征的這一番話,說的可謂是情真意切,就是一旁的洛輕寒聽了,都覺得心中難受。原本是父子,如今卻是要用“求”字來請求自己的兒子能夠讓他留下觀禮,當真是可憐。

可是,往往,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雲陽不說話,可是面上卻是清冷一片。

當初,他是從邵將軍府被人趕出來的。而將他趕出來的那個人,就是此刻站在他面前求自己讓他留下觀禮之人。

當真是可笑。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雲陽冷笑着。母親之死,父親的不聞不問,要他如何忘卻。“既已父子情斷,又何須來此惺惺作態。邵將軍請回吧!”

“陽兒~”

邵遠征沒有料到,他如此低聲下氣,竟還是換不回這個兒子的一個好臉色,就更別談原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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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子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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