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取調清平
洛輕寒獨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根本沒有聽到弋泠歌在說什麼。直到懷中之人半晌都沒有聲音，弋泠歌這才驚覺自己方才太過兇狠，竟然嚇得她不敢言語。
“輕兒，對不起，我剛才是無心的，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洛輕寒還是沒有回答。
弋泠歌有些心急了，他不知道洛輕寒竟然會被自己嚇到。他突然將洛輕寒的身體扳正，面對自己。“輕兒，你回我一句好不好？你這樣，我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
洛輕寒突然被弋泠歌從懷抱中拉了出來。思緒被打斷，眼神顯得有些茫然。“哦，你想說什麼？”
聽到洛輕寒此話的弋泠歌卻是又好氣又好笑。感情自己擔心了半天，這丫頭竟是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全都去神遊去了。
“你可算是肯和我說話了。”弋泠歌突然如釋重負的笑了，聽到洛輕寒又叫他阿雪，他就知道，她不生氣了。“不生我氣了？”
“生氣？”洛輕寒想了想，生什麼氣，氣他剛才出言斥責她嗎？誰都有脾氣，可能剛才真的是她說的過分了，說著說著就把花娘說成了第三者，他與花娘交好，難怪阿雪會斥責她。“哦，你是說剛才你突然吼我的事嗎？”
弋泠歌臉色又是一變，有些小心翼翼的看着洛輕寒，生怕她又像剛才那般，對他毫不理睬。
“阿雪，是我不對，我不該那麼說的。畢竟那是花娘的私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不該妄加評論的。”
聽着洛輕寒跟自己道歉，弋泠歌心中又是一酸，對洛輕寒的心疼又多了幾分。這丫頭，明明自己受了委屈，還跑過來跟他說對不起。自己剛才那麼大聲的斥責她，她倒是沒放在心上。
“好了，我們都不要說對不起。”
“好。”
“前幾日你不是說想要吃糖醋小排嗎，今日我讓福叔去集市上買了新鮮的豬排，想必這會兒已經出鍋了吧。花娘的事情先放在一邊，等會兒我幫你一起想。你今天也沒吃什麼東西，我們先去吃飯好不好？”
“好。”
看着洛輕寒如此乖巧的模樣，弋泠歌心中陰鬱散去。他忽然又想起了那日他第一次見她時她不由分說的就把自己抱住的事情。她親切的喊着他阿雪，抱着他不鬆手，對他滿是依賴。
身邊的人早已經邁步向前，只有他還在原地站着。看着她帶着興奮的步伐踏在青石板上，腳下發出一陣陣悅耳動聽的聲響。
那道身影突然回過頭來，對着微微一笑，喊道：“阿雪你快點，我餓了。”
弋泠歌的嘴角溢出一抹寵溺的笑容。
這樣的女子，他怎麼會不喜。
一眨眼便又是初五。
上個月，雲裳坊新品一出，便吸引了許許多多的人前來購買。新穎的設計，優惠的價格，加之雲裳坊往日的口碑和雲陽本人身上的“傳奇“色彩，僅一個月，便盈利了一千。
這個結果，大大出乎了雲陽的意料。
“我原本以為，店面裝修用了不少錢，就算生意再好，頂多也就是保證盈虧持平。可沒想到，才半個月，就開始盈利。輕寒，你的分成。”說罷，雲陽便將事先清點無誤的銀票遞給洛輕寒。
洛輕寒一邊將錢收好，一邊想着：待會兒回去了之後要和阿雪商量一下每月出些錢作為家用。她住在府上這麼久了，白吃白喝不算，又沒為府上出任何力，實在有些過意不去。雖然吃白飯的日子無比舒暢，但終歸還是自食其力來的比較心安理得。
“下個月的樣式，我有些新的想法。”
“這次又有什麼新點子？”
“我想將做系列成衣，每一個系列下又分別設置幾款不同特色的成衣。既能自成一體，又讓它們擁有自己的特色。”
其實早在決定來雲裳坊和雲陽合作的時候洛輕寒就有這種想法了。
喜新厭舊，這是常態。若是當月的新款還未全部售出，下月的新款便已經推出，那麼那些成為舊款的成衣，其價值就會降低。為了避免這一狀況，便只能將所有上新的成衣都打造成系列品牌。以系列推出，旗下多設計幾款樣式，再給每一款取一個別緻的名字，以此來提高辨識度。
“新款一旦推出，那麼沒有賣完的舊款就被擱置，我們誰都不能保證每一次的新款都能得到大家的喜愛。畢竟，每個人的喜好都不一樣。可若是每一款成衣都有它們自己的特色，且限量供應，這樣既可以製造噱頭，也避免了因為某些成衣的銷量低而滯貨。當然，限量供應並不是代表以後都不生產這種款式，只不過初期只出售這麼多。可若是銷量好，我們再追加製作，或者直接接受定製。”
“你只管放心去做，我信你。到時候，我便只管找你拿成衣樣式就好。”若說洛輕寒對自己有七分自信，那麼雲陽便對她有九分。
“那好，新的圖紙我過幾日繪好了便送來。”
碧水灣。
洛輕寒從雲裳坊回來便開始着手繪製樣圖。
雲裳坊，雲裳......雲裳......洛輕寒突然想到李太白的那首《清平調》。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向瑤台月下逢。
心中一個想法劃過。不如，新系列的名字就叫做清平調？至於單品......“有了。”
洛輕寒手持畫筆，在早已備好的宣紙上開始描繪起來。
不一會兒，紙上就出現了八個風姿各異身着不同顏色和樣式的美人。而在那畫上，每一張完工的女子成衣圖的右下角，分別寫着：想容，拂風，瑤月，傾歡，帶笑，凝香，飛燕，露華。
洛輕寒整個心思都撲到了雲裳坊的新系列上，完全沒有注意有人進了來。
“想容，拂風，瑤月，傾歡，帶笑，凝香，飛燕，露華。這些是雲裳坊新一批的成衣？”
洛輕寒聽到說話聲，這才停筆，正好，最後一筆落下。
抬頭一看，是弋泠歌。“嗯，這次我打算做成系列。”
“你這幾日倒是安靜，沒怎麼出碧水灣，我還以為你躲在房間裏想花魁大賽的事情，沒想到是在繪雲裳坊新一季的樣圖。”
“正好有些靈感，所以趕緊趁熱打鐵，萬一待會兒忘了，豈不得不償失？再說，花魁大賽不是還有兩個月，不急。”洛輕寒顯然心情很好，前兩日還為怎麼幫花娘在花魁大賽上奪得魁首而操碎了心，今日卻一副不急不忙的樣子。
“對了，阿雪你找我有什麼事？”
弋泠歌這才想起自己的來意。“前幾日得了一台箏，覺得不錯，就留了下來。花娘擅琴，這箏她自是用不到，便想將箏拿來送你。”
“阿雪怎知道我會箏？若是我不會，豈不是糟蹋了你的箏。”洛輕寒故作詢問。
弋泠歌抿嘴失笑。“噢？那日我可是聽某人說琴棋書畫、歌舞詩茶、綉活美食，這些，她可都會呢！”
洛輕寒一聽，頓時就羞紅了臉。這廝，竟然故意拿她的話來揶揄自己。
“哼，阿雪你竟然也學會拿我尋開心了。”說完，便伸直了手。“箏呢，在哪？”
“阿夜說若是直接將箏給你送來，那便不能第一個聽到輕兒的仙音了。所以就將箏放在了夏荷亭。”
“就他主意多。走吧，那就去夏荷亭，去看看你送我的箏到底有多好，若是不好，我可不要。”
“放心，此箏定會令輕兒歡喜。”
“這可是你說的，若是我不喜歡，那今日你們也別想聽我彈曲。”
說罷，洛輕寒便親昵的挽着弋泠歌的胳膊，就像是挽着兄長那般，一同往夏荷亭而去。
夏荷亭建在一汪碧湖之中，三面環水，水中種滿了荷花。此時雖是夏初，卻也有不少荷花競相開放，紅的粉的黃的白的簇擁一團。好不熱鬧。碧綠的荷葉也紛紛探出頭來，顯得越發的生機盎然，生氣可愛。連接夏荷亭的，只有一條由木板鋪就的長廊，長廊下面，是澄澈的湖水。荷葉叢中，依稀還能看到魚兒們爭奪魚食的身影。
小橋流水人家，一直是洛輕寒喜歡的建築風格。
乾夜一身紫衣的坐在亭中石凳上，眼睛落到二人挽着的手處，眸光暗了暗又恢復如初。
“就是這台箏？”洛輕寒走上前去，十指一根根劃過琴弦，發出一陣如流水般的淙淙之音。
“流觴。”箏的正面，靠向右方，刻了‘流觴’二字。“曲水流觴神仙聚，舉樽相邀知音人。好箏。今日我心情好，又得了流觴，便滿足一下你們的好奇心。說吧，想聽什麼？”
“輕兒隨意便好，我與阿夜今日只當聽眾。”
“泠歌說的不錯，輕兒你就隨心所奏。”
洛輕寒想了想，便道：“那便彈一曲《清平調》吧。”
語落，琴聲起。
“淙”的一聲，輕緩舒暢的清音響起。同時，洛輕寒的歌聲也幽幽傳來。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台月下逢
一枝紅艷露凝香
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宮誰得似
可憐飛燕倚新妝
名花傾國兩相歡
常得君王帶笑看
解釋春風無限恨
沉香亭北倚闌干
琴聲飄渺，歌聲空靈，字字含情，語語帶意。如春風拂面，亂花入眼，令人迷離，不分古今。不覺曲已罷，聆人尤未醒。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好詞，好歌，好曲。”乾夜一連三個好字，絲毫不吝嗇對洛輕寒的讚揚。“想不到輕兒箏彈得如此之好，看來泠歌為你尋來的流觴倒是極為相配。”
弋泠歌也被洛輕寒這一去驚艷到了。曲調雖然平緩柔和，但填詞卻是極美。
彩雲似裳花似容，瑤台月下盼相逢。三千佳麗尤不過，斜倚欄杆笑望君。
“花娘的琴是我聽過最好的，可論箏，只怕雲夢軒的冰弦姑娘都及不上輕兒。”似乎突然想到什麼，只聽弋泠歌問道：“輕兒，方才我在你屋裏看到的那些手稿，莫非......”
“沒錯。雲裳坊下個月的新系列就是《清平調》，而想容，拂風，瑤月，傾歡，帶笑，凝香，飛燕，露華這些單品的名字也都出自於此。”
“原來如此。”
乾夜一開始還不明白弋泠歌為何突然將話題轉至雲裳坊，但聽完兩人的對話，再結合洛輕寒剛才所奏，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
“取調清平。看來，雲裳坊這一次的新品，勢必大火。”
不出眾人所料，雲裳坊新上的《清平調》系列成衣頗受京城女子的喜愛。無論是尋常人家的女子，還是閨閣里的千金小姐，都對雲裳坊此次的成衣讚不絕口，紛紛前來雲裳坊置衣。
“輕兒姑娘真是厲害，現在整個京城的女子都去雲裳坊買衣服了。”
“就你嘴甜。喏，這個是給你的。”洛輕寒將一件紅色衣裙遞給紅衣，正是清平調系列中的帶笑。
紅衣笑得越發燦爛了。她的性格原本就比較活潑，沒什麼心機，有什麼說什麼，上次之所以對洛輕寒不滿不過是替花娘不平。她見自家小姐和洛輕寒關係好，自然也對洛輕寒多了幾分親近。
不多時，身穿雲英紫色百褶裙的花娘便從屏風后的內室走了出來。
裙身由許多細密垂直的皺褶構成。百褶裙的每隻間距，約在2公分至4公分之間，看起來至少有上百褶。裙上用金色細線綉有燕子，翩翩起舞時，便覺燕子似活了一般，隨風飛舞。
這便是《清平調》中的飛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