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遊獵者
火焰忽明忽暗地跳躍着，營地里正處於休息時間，不時傳來微弱的打呼聲。哈羅德一動不動地坐在火堆旁邊，像一尊稜角分明的雕像。
營地由四頂帳篷構成，圍成一圈，方便從中間的星形火堆取暖。獨自待了兩三個小時后，即使是一向沉穩的哈羅德，也不免感覺到有些無聊。
這時，某個帳篷忽地掀開了一道縫兒，一個面容粗獷的紅髮男子探出頭來，賊眉鼠眼地打量着四周，然後從裏面小心翼翼地鑽了出來。
“嘿，頭兒，”紅髮男子兩三步就挪到了哈羅德身邊，壓低聲音道，“科林和葛里菲茲去哪兒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在守夜？”
“他們困了，”哈羅德解除了雕像狀態，輕描淡寫地說，“我讓他們先回帳篷里休息了。”
“兩個不爭氣的渾小子，我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麼嬌氣過。”紅髮男子忿忿地揮了下拳頭，“那時我還在碼頭打工，一個人就能幹三個人的活！”
“那是過去的時代了，赫伯特，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老闆恨不得讓人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替自己賣命。”哈羅德嘆了口氣，“要不是人手不足，我倒希望他們不用這麼辛苦，他們才只有十四五歲，和我的女兒一樣大。”
“可你的女兒已經在偷偷學習鍊金術了，頭兒。”赫伯特往火堆里丟了根木柴，“聽說她隔三差五就往老亞摩斯那裏跑，還帶着香噴噴的食物。”
“我當然知道，她已經炸碎家裏好幾個玻璃瓶了，還想用毛手毛腳搪塞過去。”哈羅德聳聳肩，“就算是鍊金術，也比擺弄轉輪手槍好，我不想讓她走我們的老路。”
“好吧，你說了算。不過我還挺懷念過去的日子的。嗯……我是說當執法者的日子。”赫伯特一邊玩弄着自己編成小辮子的紅鬍子，一邊回憶道。
那時，他和弟弟赫爾曼流浪到蠻荒地，是哈羅德收留了他們，給了他們一份正經的工作。
於是他們戴上寬沿高頂氈帽，騎上彪悍的駿馬，在蠻荒地上上演了一場又一場驚心動魄的追逐。靠着哈羅德神乎其神的槍法，再加上兩兄弟的一往無前，許多強盜窩點被他們打造成了墳場，那些不可一世的幫派首領也都在絞刑架上找到了歸宿。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赫伯特記得很清楚，當時，哈羅德的眼神就是這樣，看似漫不經心，實則不可動搖。
“頭兒，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真的嗎？據哈莉特說，我的白頭髮可是越來越多了。”哈羅德打趣道。他打開懷錶，看了看時間，“好了，已經六點鐘了，叫大家都醒醒吧。”
這支遊獵者小隊總共十人，由哈羅德領導，目前已經在外遊盪了兩天，卻沒有多少收穫。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獵物變得越來越少，明明冬天還沒有到來。
出發時，一行人攜帶了大概五天的口糧，也就是說，今天就得準備返回所屬的聚居地——篝火鎮了。
前三天的路途幾乎是筆直地前進的，不過，哈羅德並不打算再一成不變地走回去。餘下的口糧還算充足，他打算繞個遠路再折返回去，這樣即使在歸途中，也有機會碰見獵物。
眾人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來，收拾好帳篷，在指南針和地圖的幫助下開始行進。
哈羅德和兩名身手敏捷的獵人走在隊伍最前面，以便偵查和指揮，接下來是包括赫伯特在內的五名隊員，負責背負食物和帳篷。科林和葛里菲茲位於隊伍末尾，
萬一出現了什麼意外，兩名年輕人會負責將哈羅德的口信帶回聚居地。
走過兩三個小時后，擔任斥候的流鶯忽地回頭，“老大，前面有動靜。”
哈羅德停住腳步，“所有人，警戒。”
話音剛落，身後的隊員立刻散開，尋找附近的熒光植物作為掩體。哈羅德也把手按在掛在腰間的轉輪手槍上，隨時準備拔槍射擊。
然後他們看到了三隻奔跑過來的碩大老鼠。
“是荒原鼠，”赫伯特舔了舔嘴唇，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太棒了，這下又可以有肉吃了！”
有點古怪，哈羅德心想。這些老鼠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甚至沒有停下來觀察四周。不過，哈羅德沒有看到那裏有什麼東西在追趕它們。
“安靜地幹掉它們，盡量不要開槍。”
“沒問題。”赫伯特拔出了馬刀。
然而，就在眾人準備動手的時候，前方傳來一聲巨響。
轟——！
荒原鼠“嘰”的一聲豎起了毛，一頭扎進了周圍的熒光植物叢里，並驚訝地發現不止有它們躲在這裏。
熒光植物叢里頓時雞飛狗跳起來。
“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哪顆該死的蘑菇要噴孢子了吧？”赫伯特疑惑地問道，順便給面前的荒原鼠來了一刀。
“不，不像是。”哈羅德搖頭道，“聲音是從地底發出的。”如果是孢子噴發，聲音應該是從天上發出才對。
在遊獵小隊熱情的招呼下，三隻荒原鼠很快便兩眼一閉，一命嗚呼了。流鶯跨過它們，湊過來問道，“怎麼辦？要去看看嗎？還是說換條路走？”
哈羅德思考片刻，“這裏離篝火鎮不遠，出於安全考慮，我們得去看看。”
一行人中的三人扛起老鼠，走在隊伍後面。其他人在哈羅德帶領下排成一條半圓的弧線，輕手輕腳地向前探去。
藉著遠方茂密的熒光植物，他們很快發現了異常。
黑暗中的龐然大物赫然出現在前方，攜帶着新鮮的泥土，緊貼着地面滑行而來，哈羅德突然想起了災難發生前，那些轟鳴駛來的蒸汽列車。
“一條地蛇！”赫伯特驚呼道，“我發誓，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地蛇！”
“快看，它在追什麼東西。”流鶯指向遊獵隊和地蛇之間，“哦，天吶，那是一個人！”
眾人立刻注意到地蛇前面那道瘦削的人影。人影拚命地向前逃竄，但速度遠遠不如對方，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哈羅德深吸了口氣，當機立斷道，“赫伯特，準備用魔女煙霧掩護他！”
“明白！頭兒！”赫伯特拿出一把粗管信號槍。
與此同時，哈羅德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枚白色子彈，打開弾巢，換掉了普通子彈。隨後他迅速舉起轉輪手槍，瞄準地蛇的眼睛。
“砰！”
一股寒氣向後溢出，他感覺自己的手上結了層霜。
夢幻的冰霧在大蛇的眼前爆開，它痛苦地尖叫着，抬起頭顱和半個身子，在半空中像鞭子一樣甩來甩去。
子彈起到了拖延的效果，人影和地蛇拉開了一段距離，但後者很快便捲土重來，繼續追趕前者。
“砰！”赫伯特按下了扳機。
煙霧驟起。
“你們留在這裏，我去把他帶回來。”說罷，哈羅德屏住呼吸，快步衝進了煙霧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