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吞雲吐霧戲無蹤

「該不會這人真是新出道的雛罷！這喜形於色的猴急相，又使的一手好雕刀的班門活，活脫脫就是自持一技傍身，就敢行走江湖的新手。」

好事者亦倚其辭以制人，話剛出口就引來不少人共鳴，不乏水上放排的「老師公」，山陰明堂出身的髯須客，甚至是橫行西北大漠的狩刀人等等，自知風頭已經出夠，識相地趕緊後退幾步，藏起自己的蹤影。

這幾位可都是眼尖手快的道上大拿，看一眼就知道唐默的確是新出道的生面孔，一點江湖經驗都沒有，不由地有點竊喜，試圖將此人招攬到門下。

「不然！擺攤的雕斗羅本是黃山出身的散人，定價出手的又是黃山虎玉，別不會是兩家設局，拿一隻出殼小家巧來抬價唱籌疊碼罷！」

江湖路並不缺乏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手段，通常是你騙我、我騙你，同心合力作個局，哄人下場去接盤。

正所謂：擊鼓傳花看眼力，寶砸誰手靠運氣，一夜暴富不是夢，一貧如洗真乾淨。

當然了，這還是講道義的江湖，勝負輸贏全憑各自的本事，贏了不會沾沾自喜，時刻警惕下一回別中了別人的計，輸的人也不會斤斤計較，就當是萬貫家財丟水裏，花錢買了個教訓。

有過路的鬼梗直脖子這麼一說，在場剛剛有點心動的人就遲疑了。

或許是真的！這生面孔的小家巧的確不知情，被默契十足的倆賊廝借來作橋，故意在這平平無奇的檔口前「唱價」。

一個資歷很深的老師公嘆了口氣，大概是威名深孚眾望，周圍的人趕緊讓出一塊空地。

只見他雙手哆嗦着取出煙袋，給竹鞭煙桿壓了一鍋福半愚煙絲，張嘴「唿」地一口老陽氣，煙絲無火自燃地點着了，燒地嘶嘶作響，煙頭忽明忽暗，就是沒有一絲煙氣冒出鍋來。

只聽老師公「吧嗒吧嗒」抽了兩口煙，鼓動微微凹陷的面頰，不斷張口吐出青藍色的煙霧來。

眾人看見這一幕，趕緊屏住呼吸，原本火熱的氣氛頓時為之一滯，用虎玉出價搶下這筆買手的散客想起什麼，就想轉身溜了。

結果他早就被人盯上了，這裏一動，身前身後就有橫行無忌的獨行客、風裏去浪里游的排幫「船頭尺」、手持竹杖的盲公一齊出手，堵住了此人的去路。

至於攤主也沒能討得了好處，不僅自家攤位被霧」法禁所制，老師公吞雲吐霧噴出來的煙氣也糾纏過來，如蟒似蛇地束縛住手腳，叫攤主動彈不得，一時間慌了手腳，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破局。

煙雲絲絮如柳，不絕如縷，纏住在場所有人，連蹲在攤位前，趁機把玩黃楊木雕像的唐默都沒有放過。

這場面越來越大，就連「鬼市」門口主持迎客路的壯漢也被驚動了，低頭看了一眼煙氣纏到自己身上，苦笑了一聲，竟然也不反對。

片刻過後，一條條煙氣自行斷裂，這就表明他們沒有參與進去，並不是設局的同道中人。

三千三百多條煙氣，轉眼間跌落到三十三條，身家清白的過客瞧着聯繫，就在面目犁黑的老師公左近，顯然是排除了「鬼市」大部分人的嫌疑。

不過，此前也有幾千人默契聯手做局，哄騙一位久不出來行走的老前輩，用多地車載斗量的南珠，騙得一件前古法寶易手。

儘管那件法寶殘破不堪，老前輩又是寬宏大量的性子，得知內情后，不僅不以為恥，反而當眾以妙法點化一車南珠，得一碗晶瑩剔透的玲瓏水精，當場吞服了，功行再有精進。

雖說有人開口點破，老前輩這是打腫臉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南珠自那以後身價倍增，可是連朝廷袞袞諸公都知情的事。

合浦南珠更是被列入貢品，不知道益了多少南海道上的漁民。

話說回來，距離攤位最近的三十多人，身上煙氣在老師公主持下，一根接一根斷裂，這就是沒有摻合進去的明證。

很多人沒注意到，「鬼市」入口迎客路的主持人偷偷摸摸溜過來，原地一團煙雲化作人形，雙手捧定香爐，照樣主持局面，他自己則目不轉睛地看着排幫老師公，催動煙雲斷因緣，煙火洞明決嫌疑。

「這老貨深得旁門真傳，三十六天罡大術里的吞雲吐霧，竟然運用地出神入化，我也是自愧不如，趁機多學着點。」

當煙氣維繫只剩下三根時，唐默終於反應過來，偏巧在這時，纏繞在身上的煙嵐，由青藍轉純白，瞬間斷裂開了。

排幫老師公不說話，一條灰白老壽眉微微一動，身後的「船頭尺」嗤笑道：「還真是瞎了眼睛的小家巧！盲雀一隻。」

最後兩根煙氣在攤主和出價人身上，久久不散，人前露了行藏，在場眾人倒抽一口涼氣，差點上套的過客都怒了，冷笑連連，立即給予無名壓力。

攤主低頭嘆氣，認輸服軟，另一位眼看躲是躲不過去了，乾脆耍起了無賴，口口聲聲讓買家退還虎玉。

壓力一下子來到唐默身上，只見他直起脖子斥道：「江湖道上的買賣，靠的是眼力！一口一個價，錢貨兩清。我憑自己本事掙得寶貨，無端端退出來，這不合規矩。」

人群里，有人看了排幫老師公的臉色，面沉如水，忍不住跳出來賣好，笑道：「這話說得很是得體，讓人挑不出錯來！」

又有人不忿道：「就是這人實在是剛出道的雛，作這事入情如理，不上道，恐怕日後下場很不妙。」

在場眾人聽到這番話，人群里頓時議論紛紛，無形的壓力又來到初出道的江湖小蝦米身上。

唐默也感受到了什麼，一種芒刺在背的威脅，臉色變得一陣青一陣紅，掙扎許久，終是礙於眾口鑠金，毀譽能造人又能害人的道理，不得不嘆了一口氣，退讓了一步。

暗地裏，唐默從「藏寶樓」取出黃山虎玉，察覺自己獲得的山君妖血，仙風雲體、輕功身法提升統統消失了，唯有一門用一次少一次的神通「虎吼咆哮鎮山林」保留下來，不由地暗自慶幸。

「還好還好，我總算是薄有收穫，不至於兩手空空！」

攤主雕斗羅看到虎玉交到自己手中，沉甸甸的，反覆仔細端詳，肯定是原物無差，心裏莫名一松，再看面前的雛鳥新嫩時，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隨後，他與同是黃山出身的散人點點頭，在眾人注視下，用虎玉換回來了「盤蛇龍龜」，仔細把玩一番后，還是心動了。

唐默看到了好處，不慌不忙道：「貨已出手，概不退換！你敢說，咱家九宮八卦之精義，卜算他人前程之卦力，都是虛空無憑？」

攤主雕斗羅自然不會當著行家的面誆人，趕緊搖頭：「自然是不會的！這樁寶貨的確不俗，只是料子出自咱家攤位，你看是不是有的商量！」

唐默仔細想了想，原本還打算獅子大開口，當他張了張口，卻看到攤主握緊拳頭，攢足了勁力，似乎是想一個不好，就要拚命了，不得不壓價。

「這攤口的黃楊木雕，看着還不錯，統統歸我了！就算是折了盤蛇龍龜像的手藝錢！」

攤主雕斗羅神情一松，趕緊點頭答應了，搶在唐默反應過來前，將所有黃楊木雕都推了過去，暗中卻將雷公電母、推雲童子、風伯雨師都扣下了。

要不是唐默手快，搶了「上洞八仙」過來，這筆買賣肯定虧地內出血。

可是，如此一來，唐默的目的就暴露出來，不少眼尖的江湖客明白過來，暗中接頭接耳，不少人看了一眼「上洞八仙」組雕，發現毫無靈氣可言，忍不住搖搖頭。

「白瞎了這班門手藝！」、「我還以為是精通《魯班書》的行家呢！」、「我也走眼了！這手藝不離墨行、斗方，肯定不是凡俗就是了！」

一場鬧劇弄下來，唐默見過浮萍隨梗的江湖客都不是簡單人物，對所謂的「江湖」也算是有了一個粗淺的印象。

「這幫人精，沒有一個好相與！不是說，江湖客都是蠢萌蠢萌的經驗包嗎？這傳言……嘖嘖，真不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