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人見面,分外眼紅
回到帝都,已經是大年二十八了,臨近帝都,雲希聽從母親的話,換上女兒家的廣袖長裙,坐回馬車內,入城已是下午了,街市上一副喜氣洋洋的樣子,家家戶戶張貼着紅紙,有些人家還早早的換上紅燈籠。
母親說了,帝都不比邊關,女兒家,還是要注意儀態。
可馬車擋不住雲希的好奇心,她不停的撥開馬車窗帘一角向外看去,看着道路兩邊的商販還在叫賣,快到飯點,也不曾收攤回家,嘴角的弧度就沒放下來過。
此刻,雲嘉已換成騎馬,畢竟他是男子,不能總跟母親和妹妹呆在一駕馬車裏。
見雲希又再往外探頭,他再次驅馬來到馬車旁邊,伸出手一把將雲希手裏的帘子拉下來,小聲說:“雲千初!怎麼又掀起來了,能不能安穩一點的,你不是每年都回來嗎?怎麼還這麼好奇。”
雲希把雲嘉放下的帘子掀開一角,這次把那角布簾往馬車裏拉,撅着嘴說:“我是每年都來帝都,可我這是第一次過年的時候來帝都!看看怎麼了!”
說著,還伸了伸舌頭,做鬼臉。
顏依端坐在馬車內,捂嘴輕笑,這兩個孩子又開始了,從小到大就沒有坐在一起和和氣氣的超過一炷香,不是打架就是鬥嘴。
雲嘉正皺眉,眼睛餘光看到對面有人騎馬過來,那人嘴裏還吆喝着:“呦!這不是我們鎮國侯府二小姐嘛!捨得回帝都了?”
一聽這聲音,雲希便知道,此人是大傾國二皇子:夜啟。
夜啟,字泓屹,是皇后親子,封為睿郡王,自小深受寵愛,平時小打小鬧也不是什麼大事,騎射與文學都還過得去,皇上也就沒有特別約束他。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軍營校場,先是選中了同一把紅纓槍,后是在小路上迎面走來,誰都不肯讓路,便動手開打。
恰好皇帝正在校場視察,碰到他們打架,親自上前勸阻才分開二人,自此,眾人皆知,二皇子夜啟和鎮國侯府二小姐雲希杠上了,視對方為仇敵。
其實,外人不知道,他們一開始確實看不對眼,可是吧……
他們算是打出來的情分,別人都說他們相互看不慣,其實,彼此是最好的朋友。
所謂不打不相識,有時候心情不好了,反而痛痛快快的打一架比有人疏導更能發泄心裏的愁悶,何況在雲希看來,夜啟不似其他皇家子弟,沒有九曲心腸,他性格直爽,待人真誠,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喜怒皆形於色,正對她的胃口。
二人撇開家世出身,偶爾見面,必得用他們之間的方式好好打個招呼。
雲陣見是夜啟前來,還有幾位其他官家子弟隨行,未下馬,拱手行禮:二皇子。
雲嘉也趕緊低頭行禮。
夜啟擺擺手:“侯爺客氣,我也是隨便走走,馬上過年,也該是我向侯爺拜年才是。”
可夜啟身後的官家子弟就不敢如此隨性,畢竟鎮國侯府的官階不低,趕緊行禮:見過侯爺。
雲希低頭,狡黠一笑,提起衣裙來到車門口,蹲下身,伸手撥開馬車門帘,說:“原來是二皇子,好久不見。”
夜啟見到雲希,同樣勾着唇,回答:“好久不見,雲千初!”
夜啟同行的幾位官家子弟,相互看看,那眼神,似是再商量要不要找個借口開溜,畢竟相傳,二皇子夜啟與雲千初不睦已久。
可在雲希這裏,她明白,夜啟此時前來,是想告訴她:之前她讓幫着修繕宅院的事已辦理妥當。
雲希挑眉:“這都年二十八了,二皇子還有時間四處閑逛?”
夜啟故作輕鬆,回答:“這不是得知老熟人要來,趕緊來接嗎?誰知二小姐有沒有帶着好禮?”
雲希面上依舊微笑不語,心想:這是來找自己要謝禮了?還真是不客氣。
她低頭淺笑,說:“那就多謝二皇子了,我倒是帶來兩壺好酒,是漠北百姓自己釀製的,送二皇子一壺?”
雲希蹲坐在馬車入口,笑着看向夜啟,母親顏依在身後悄悄拽着她的衣擺,警告她:“還在大街上呢,成何體統,一點沒有姑娘家的樣子。”
雲希撥門帘的手放低些,回頭朝母親吐吐舌頭。
夜啟是習武之人,他離馬車也不遠,自然聽到了顏依的話,心中輕笑。
輕抖韁繩,驅使身下的馬匹來到車旁,說:“好啊,那就請雲小姐給我吧。”
雲希朝近衛使了個眼神,便立刻有人去後面的車上取來一壺酒,雙手遞給她。
她把酒壺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看過一遍,這酒壺上的酒套子,還是邊關某位心靈手巧的守城將士做的呢,特地刻了她馴服的那隻蒼鷹的模樣,只是雕刻技術不佳罷了。
雲希嘴角帶着一絲壞笑,抬眼道:“二皇子,你可要拿好了!”
說著,酒壺帶了三分內力飛向夜啟。
夜啟伸手接下酒壺,說:“當然,拿好!”
他低頭看着酒壺,還在手中掂了掂,上面的花紋是一隻蒼鷹,振翅飛翔,記得那年雲希說,曾馴服過一隻蒼鷹,陪她一起在草原狩獵,不會就是這個模樣吧。
手執酒壺,翻身下馬,他來到馬車前,湊近雲希,輕聲說:“用這個做謝禮未免太小氣了吧。”
雲希壓低聲音,回答:“就這,回去也少不了要被我爹責罵一番。”
二人相識一笑,意思不言而喻。
夜啟挑眉,掂着手裏的酒壺,滿足道:“好吧。”
說著,朝馬車裏面微微頷首,算是向顏依行禮,轉身便要上馬。
此刻雲希使壞,她起身走出馬車車廂,趁夜啟還沒坐穩,抬腳就在馬屁股上踢了一腳,這一腳並不重,不過馬兒也會前後晃動,腳步不穩。
看着夜啟踉蹌的樣子,雲希噗嗤一笑,聽到馬車裏母親輕咳一聲,趕緊以手捂住嘴。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面面相覷。
都說二皇子和雲希相互看不順眼,以前還都是暗地裏較勁,至少明面上和和氣氣的,今天這一腳,算是明面上做實了二人不和的關係。
夜啟穩住馬,回頭看向雲希,咬牙切齒的說:“雲千初!你給我等着!”
雲希乖巧點頭,說:“嗯,我等着。”
雲嘉在一旁都看呆了,自家小妹,踢了皇子騎的馬的,屁股?
雲陣強忍笑意,故作生氣道:“雲希,越來越沒規矩了,快給二皇子道歉。”
他是知道雲希和二皇子的關係的,根本不似外界傳的那樣水火不容,反而是之交好友,或許是性格差不多,反正二人一直是打打鬧鬧,其實千初還是很相信夜啟的,不然也不會將整修老房子的事情託付給他。
但是大街上,總得做做樣子。
夜啟調整坐姿,重新安坐在馬上,說:“罷了,二小姐年幼,喜玩鬧,本皇子不與你計較。”
說著,還朝前面多看幾眼,不着痕迹的朝雲希努了努頭,似是在自言自語般:“不知不覺都出來這麼久了,前面都到老柳樹了,回見。”
說罷,調轉馬頭,往另一個方向走去,那些同他一起來的官家子弟趕緊行禮道別,迅速拉進韁繩,追上夜啟。
見人都走了,顏依嘆了口氣,帶有幾分責怪的語氣:“千初,怎麼能在大街上這麼無禮,還穿着廣袖長裙,像什麼樣子。”
雲希抿抿唇,接觸到父親的目光,趕緊低頭回車裏。
自然,回府後,雲希少不了父親的責罵,雖然知道二人的關係,可畢竟是二皇子,皇家子弟,怎能大庭廣眾之下……踢人家的馬屁股……
晚膳后,雲希被單獨留下來聽訓。
看着雲陣強忍抽搐的嘴角,雲希乖巧的回話:“我知道了爹爹,下次會注意的,您別生氣。”
下次?還有下次?
可是眼前的雲千初說不出的乖巧,雲陣無奈,之前哪次不是:爹爹,我錯了,爹爹,您別生氣。
可她以後還是該怎麼做怎麼做。
奈何這性子也算是自己慣出來的,罷罷罷。
雲陣冷哼一聲,甩手離開,他還要趕緊回屋,多年不回來,府內只是提前着人簡單打理過一番,很多東西還需要歸置,不能讓夫人自己收拾。
看着父親急匆匆的步伐,不用想,定是去找母親了。
雲希聳聳肩,她東西不多,沒什麼可收拾的,把隨身攜帶的衣服放入櫃中,又換了身打扮,便拎着一壺酒出門。
她還特意繞去大哥的院子,果然人不在,不用想,肯定是找池家姑娘了,看他臨行前背了不少好玩的好吃的,定是帶着一起去了。
帶有鄙視的眼神又看了看緊閉的屋門,雲希撇撇嘴,加快步伐,她也約了人。
想着下午夜啟那句話:“前面都到老柳樹了,回見。”
夜啟應該會去那裏等她吧,老柳樹是他們碰面的老地方,臨近河道,出行方便。
這是二人多年的默契。
老地方,是距離鎮國侯府兩條街的河邊,河道兩邊載種着許多柳樹,其中年份最大的一棵據說已經三百年了,樹榦都是空心的,老人說那棵樹有神靈,於是城中人逢年過節都回去祭拜。
雲希此刻身着月白色窄袖衣裙,相較白日的那身廣袖長裙要低調很多,發間的各種釵環也盡數取下,只留一隻玉釵固定青絲。
她拎着酒壺緩步走近老柳樹,不出意料,夜啟已經等在那裏了,他雙臂環胸靠在樹榦上,手裏拎一酒壺。
看到雲希走近才起身走來,說:“飯點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才來。”
雲希學着他手臂環胸,說:“不得等父親大人訓完話嗎?”
夜啟得逞般的哈哈一笑,然後與雲希同時轉身,一起順着河道走,他們往下遊走去,那裏有個染布坊,臨近年關,工人早就回家了。
像之前一樣,尋了個地方坐下,夜啟說帝都,雲希聊漠北,二人把酒言歡,直到月牙升至頭頂,才分開。
沒人知道,雲希並未回家,就像沒人知道夜啟與雲希今晚的碰面一樣。
與夜啟分開后,她一路施展輕功,避開街上巡夜的官兵,去了主街道,那裏有一家棋社。
屋內燭火通明,通過窗紙可以看出有三個影子,他們似乎在等什麼人。
幾人見到雲希,皆是恭恭敬敬,四人今夜談話的內容,消息是好是壞無人知曉,只有雲希翻牆回府進屋后,躺在床上一身疲憊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