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番外（1）

樊籠解鎖的時候,正值現實世界的隆冬。

燕星辰想到身邊的人除了許明溪其實基本都沒有見過真正的大雪，特意選了個偏北方的大城市。

他和許明溪提前出來，了解了一下他們離開現實世界的那段時間發生的變化,又接了一些驅鬼的單子，短短几天湊夠了錢，選了處郊邊的別墅住了下來。

許千舟醒來那天，正好就是他們安頓下來之後的第一場大雪。

下午,風雪不停,燕星辰卻回了樊籠。

聞夜正在拿着管理員權限幫他處理一些副本和npc的事情。

少年像是有些累了，正趴在會議室的圓桌邊，雙目輕閉，無聲地休息着。

他察覺到燕星辰走近，揉了揉眼睛：“老師怎麼出去幾天就回來了？”

“來帶你出去，”燕星辰說,“去看雪。”

聞夜一愣。

他對“出去”這個詞其實沒什麼概念。

相比起身世複雜的周晚,亦或是記憶里早就設定了現實世界記憶的許千舟,聞夜這種從副本里走出來的npc，是無法想像現實世界的樣子的。

他出身就在副本里，從小到大的世界觀就是那個神鬼副本特定的世界觀，後來被燕星辰帶到樊籠,聞夜的眼裏,樊籠就是更廣闊的世界。

聞夜對現實世界的所有印象,全都來自於那些從現實世界進來的玩家們。

因為沒有見過,反倒升不起期望。

所以燕星辰他們出去的時候，聞夜自告奮勇留下來做樊籠世界重塑架構的收尾工作。

他沒想到燕星辰突然進來要帶他出去。

而且還是去……

“……雪？”他喃喃念出了這個字,“算了吧,我還是——”

陰影覆蓋而下,聞夜驀地抬頭。

燕星辰在他雪白的頭髮上狠狠地揉了一把：“要讓我白跑一趟嗎？”

少年立刻道：“去。”

燕星辰拽起聞夜，打開了樊籠通往現實世界的通道。

他知道聞夜剛才為什麼猶豫。

聞夜出身的副本，就是一個終年被大雪覆蓋的地方。

那個副本里，雪怪成災，死了不少人，白色被視作不詳。

聞夜天生白髮，本來在副本中，就是個死於同輩排擠的npc設定。

如果不是燕星辰當時將他帶出了副本，他已經死於雪怪的腹中。

漫天飛雪在別人眼中是寂靜的浪漫，對於聞夜而言，卻可能是潛藏在心中的少時夢魘。

但也正是因此，燕星辰要在這個時候來帶聞夜出去。

——真正的大雪紛飛，並不是聞夜記憶里那般，滿是面對雪怪的恐懼和來自同齡人的嘲弄與排擠。

他拽着聞夜走出樊籠，還在心裏盤算着要怎麼解開聞夜的心結。

結果剛一站定，一陣涼風吹至，連帶着冰涼的東西砸上了聞夜的脖頸。

扔雪球的人實力比聞夜高得多，燕星辰察覺到了，但他也在這一瞬間察覺到了這麼做的人是誰，沒有阻擋。

聞夜卻沒來得及發現，被砸了個正着。

白髮少年摸了摸脖子上的冰碴子，咬牙道：“你偷襲！！”

齊無赦笑道：“氣急敗壞的樣子挺可愛的嘛。”

聞夜扭頭：“老師！你看他！！！”

燕星辰：“……”

他哭笑不得：“那我幫你報復回去？”

齊無赦為難道：“你要是幫他，我怎麼還手？”

聞夜不肯了：“我自己來！”

他自己哪裏能來？

燕星辰不過一個愣神的功夫，白髮少年便追着齊無赦在那邊用冰雪動起手來。

漫漫飛雪飄揚而下，聞夜抬手便將飛雪凝成了雪球，眨眼間往齊無赦那邊扔了好幾個。

可齊無赦反應極快，沒有一個雪球成功砸到他，他有時候還撈到聞夜做的雪球回砸回去。

聞夜簡直氣急敗壞。

他在別人面前都沉穩冷峻得很，唯獨天天被齊無赦引出脾氣。

沒過幾分鐘，這兩人半玩半打，同許千舟他們那邊撞到了一起。

一時之間，除了還站在原地的燕星辰，那邊五個人鬧成了一團。

一群年歲不小的人笑鬧一片。

燕星辰無聲地笑了笑，側身，看到他和齊無赦剛才堆的雪人。

一大一小兩個雪球被搓得滾圓滾圓的，頭頂被戴了個帽子，雙眼是黝黑黝黑的兩枚紐扣。

但是沒有嘴巴。

他擒着笑，指尖輕輕落在雪人眼睛下方嘴巴的位置，畫了個笑臉。

身後，突然有人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聽見聞夜和許千舟他們鬧在一起的聲音，不用想也知道，齊無赦剛才只是為了讓聞夜忘卻心結，眼下聞夜已經自然而然地在大雪漫天中奔跑，齊無赦又不是真的愛玩，當然功成身退了。

這人矇著他雙眼的手格外溫暖，沒有任何沾染過風雪的冰涼，像是來觸碰他之前特意溫熱過。

“你喜歡這個真實的世界嗎？”他問。

齊無赦的嗓音很低：“嗯。”

“那等我們這次回樊籠，我幫你把你和樊籠之間的鎖定解除了吧。”燕星辰說。

齊無赦和樊籠之間的鎖定還在。

雖然樊籠解鎖了，燕星辰獲得了樊籠百分百的掌控權，但之前太過匆忙，他只是刪除了那些會對齊無赦造成傷害、會消磨惡念意識的結構，並且將樊籠對齊無赦意識的封鎖解除，齊無赦這才能用他這用了很久的玩家身體同他們一起出來。

但其實，齊無赦真正的來源——那被鎖在樊籠里的萬千惡念，並沒有被釋放出來。

解開這個，還是得耗費一番精力的。

齊無赦卻說：“不用。”

“你……”

“以前這把鎖被樊籠掌控，那是我的枷鎖，”這人語氣突然正經了起來，“但現在這把鎖被你掌控……”

男人笑了一聲。

“那就是定情信物了寶貝。”

燕星辰：“……”

他不再提解鎖的事情。

他見齊無赦還沒鬆手，抬手拍了齊無赦的手腕一下：“話都說完了，矇著我眼睛這麼久幹什麼呢？”

身後的人湊到了他的耳邊：“我看現實世界裏，一般這樣都是要打劫的。”

“我身無分文啊，”燕星辰攤手，任由齊無赦矇著他，“你能打劫什麼？”

雙眼前的手放了下來。

身後的男人突然抓住他的肩膀，將他整個人掰了過去。

燕星辰才剛看清齊無赦的臉，這人便低下頭說：“劫色。”

“唔……”

風雪很冷，唇角卻很熾熱。

片刻。

齊無赦剛一後退，燕星辰喘着氣，突然往後看去。

只見雪人身後，許千舟第一個探出頭來：“光天化日！”

許明溪在許千舟身後探出頭來：“老師。”

聞夜在許明溪身後探出頭來：“老師……”

周晚在最後探出頭來：“什麼時候喝喜酒？”

燕星辰：“……”

燕星辰差點嗆了幾口風雪。

他頭也不回地用手肘撞了身後的罪魁禍首一下，只聽到齊無赦的笑聲。

“聞夜，”他說，“不如把你的冰雪天賦借我用一下。”

還在探頭的聞夜一愣：“……？”

“我還是把你們四個和雪人凍一起涼快涼快比較好。”

下一刻，雪人身後，四個人影立刻溜了個沒影。

只剩下周晚最後的話語飄蕩而來：“燕星辰！我看到了！我說喝喜酒的時候齊無赦的慾望波動了！”

“——所以什麼時候喝喜酒啊！！！”

青年立刻在茫茫風雪中紅了臉。

他咬牙道：“……周晚以前沒有這麼不正經的！一定是許千舟帶壞的……”

“嗯，”齊無赦點頭，“所以什麼時候喝喜酒？”

喜酒是不可能喜酒的。

冷酷無情的樊籠新上任的掌控者兼第一位赴死者現在都已經紅透了臉，只想把周晚和齊無赦都摁進酒罈子裏讓他們閉嘴。

雖然沒有喜酒，但傍晚來臨的時候，燕星辰帶着所有人去吃了火鍋。

他們一行人圍坐在堂吃的火鍋店裏，周圍桌子的顧客頻頻轉過頭來看。

如果不是齊無赦時不時掃過去的眼神太凶，早就有人忍不住拿出相機了。

一開始進門的時候，聞夜還有些局促。

他覺得自己的頭髮實在是有點異類。

直到燕星辰掰着他的頭，讓他看向路邊走過的一個粉藍綠交織的挑染青年。

聞夜：“……”

突然覺得自己好低調。

吃火鍋的時候，幫燕星辰處理了一個多月雜事的許明溪大致交代了一些其他人的情況。

鄭皎皎在最後一個副本結束之後就選擇在現實世界定居。

許明溪本來問她要不要等燕星辰休息完，幫她看看能不能實現她的願望，結果她說：“你知道我進樊籠是因為什麼願望嗎？”

許明溪：“……什麼？”

鄭皎皎怒喊：“暴瘦到一百斤以下！！”

許明溪：“……”

鄭皎皎罵了好幾句髒話：“我現在身體健康肌肉線條勻稱得能去當健身教練！都是樊籠副本風裏來雨里去練出來的！我感覺我拿起絲帶就能去跳健美操，穿起泳衣就能參加奧運會跳水！你覺得我還需要完成什麼願望？啊？我還需要什麼願望？”

許明溪側身，指了指打開的通往現實世界的通道：“請，您請。”

至於曲疏。

曲疏也是沒有什麼需要依靠樊籠的力量來實現的願望。

一開始，他說他的願望在他擁有樊籠的能力之後能夠自己解決，就不麻煩燕星辰了。

據說這傢伙回了自己老家見父母，結果因為在樊籠太久，太習慣各種奇裝異服奇形怪狀，忘了自己臉上的紋身實在是有點新時代頹廢厭世青年的感覺。

結果父母剛從“失蹤的兒子終於回來了好感動”的喜悅中緩過神來，看着曲疏臉上的十字架紋身，兩夫妻當場連拖帶拽地把不敢對父母動粗的曲疏拽到了派出所。

為什麼呢？

因為他們覺得兒子去混□□了。

剛成功篡位成“□□”頭目的燕星辰聞言，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沒忍住笑道：“後來呢？”

許明溪木着臉說：“後來他就回來找我了，他說他突然有願望了——讓我幫他無痛洗紋身。”

除了許明溪，所有人都笑了。

此外，還有岑依依、何眠、池修、林渠他們……

燕星辰一個個聽着，最後問許明溪：“你呢？你和千舟什麼打算？”

許千舟也轉過頭來。

許明溪說：“我們過段時間再去找我們的父母。千舟的情況比較特殊，他在現實世界得先弄個新身份——他以前的身份已經是記錄在案的死人了。當這些都弄完，我們找個能說服老人家的理由，再去見他們。”

這樣再穩妥不過。

卻聽許千舟反過來問他：“你呢？你和老齊沒什麼親人，以後什麼打算？”

“我先陪齊無赦完全適應現實世界的生活吧，而且……”燕星辰頓了頓，“我也不是完全沒有親人。”

他還有個聯繫次數不多的堂哥呢。

他重來了一次人生，疊加在一起足足二三十年，這麼多年過去了……

他正想着，低頭，瞧見自己碗裏已經堆滿了剛涮出過的肉。

齊無赦還在往他碗裏夾。

他剛感動這人自己不吃一直在給他弄，轉頭，瞥見齊無赦碗裏也有熱騰騰的剛起鍋的羊肉。

燕星辰：“？”

聞夜突然喊道：“我剛下鍋的羊肉呢！誰撈了我的羊肉？”

燕星辰：“……”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這兩人又吵了起來。

聞夜：“老師，他偷撈我剛涮下鍋的羊肉！”

燕星辰點頭：“嗯，我看到了。”

齊無赦格外不要臉：“光明正大撈的，你沒看到而已。”

聞夜氣炸了，要燕星辰主持公道。

燕星辰又點頭：“我是應該公平一點。”

他拿起筷子，從齊無赦碗裏夾出了聞夜的肉，放進了自己嘴裏。

吃完后，“公平了。”

聞夜：“。”

齊無赦：“……”

非常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