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情竇
裘依向“任六指”彙報了關於封嘯天對“義字堂”水至分舵的看法,“任六指”思慮一陣,說:“還真有這種可能,看來我們大意了。”
裘依說:“諸葛亮擺空城計明顯是示弱,莫非義字堂也在示弱?”
“任六指”說:“諸葛亮那時候無兵可派,本來就弱,示人以弱乃是迫不得已,卻被司馬懿從相反意思理解。如果說義字堂示弱於你我,我們該作何理解?”
裘依大聲說:“義字堂想逃!”
裘依這一大膽的論證,連“任六指”都感到有些振聾發聵,但是一細想,還真有這種可能。裘依這丫頭,還是有天份的。
“任六指”說:“報告寫的怎麼樣了?如果寫好了的話,你就調查一下這事,看看義字堂莽爺要耍什麼花招。”
裘依說:“是!”
曾剪刀忙着去綿水縣城進布料,常守業也正好去找乾哥哥龍蒼生聊聊心事。龍蒼生雖說差不多繼承了他父親的職業,但跟唐家貨棧打過幾次交道之後,唐家年輕的管家唐影一下子就看上了他,非要叫龍蒼生到唐家貨棧來幫忙。且許與大位,一來就是副棧主。而棧主就是唐影。
龍蒼生一直有些猶豫。
最後,唐影受唐老爺子點撥,帶着禮物去拜訪方青蓮。並說了龍蒼生去唐家貨棧的種種好處,以及保證,只求方青蓮能夠說服龍蒼生。方青蓮心裏是明白的,龍老大在世的時候,與唐老爺子唐紹和有些私交。每年過年舞龍的時候,唐老爺子都會乘機多給舞龍隊一些賀禮。偶然見了面,也是十分的客氣周祥。
方青蓮也不願意龍蒼生太操勞,有個老闆就算有個天。再說,水至場的唐家,那口碑沒的說。方青蓮就勢同意了。
有了母親的意見,龍蒼生又問了乾媽“畫眉夫人”。“畫眉夫人”說:“好啊,這下你跟守業都在場上做事,吃飯都可以在一起吃了。”
龍蒼生想,還真是,心裏就有種踏實感。
又問乾爹佟一刀。
佟一刀說:“不錯,唐家老爺子是個君子,我跟他打過交道。”但佟一刀又叮囑龍蒼生說:“蒼生啊,做事上一定把細些。尤其賬目上可不能含糊。”
龍蒼生說:“乾爹你放心,我不會給你丟臉的。”
常守業到後街“唐家貨棧”找龍蒼生,有夥計說:“副棧主剛剛離開,可能回家去了。”
常守業忙着向通濟橋跑去。
遠遠的,就看着一個人正走在通濟橋頂部。看那健壯挺拔的身形,正是龍蒼生。
常守業大聲喊道:“蒼生哥,你等等!”
龍蒼生便站在山頂,一邊看風景,一邊等常守業。常守業走上通濟橋頂部的時候,兩人並不再往前走,而是坐在橋的欄杆上說話。
龍蒼生說:“好久沒回去看乾媽了?”
常守業說:“也沒有多久,前幾天還回去問她一件事呢,她不同意。”
龍蒼生開玩笑,說:“常師傅該不會看上哪位來做衣服的小姐了吧?”
常守業忸怩說:“也不算啥小姐。”
龍蒼生就大笑,說:“哈哈,哈哈,還真是被我猜中了,快說是哪家小姐?快說……”
龍蒼生做出就要撓常守業的架勢,常守業差點掉河裏。兩人便不鬧了,常守業潦草地指指青龍潭方向,說:“就她家!”
龍蒼生沒明白,說:“龍家?”
水至場龍家不就我們一家嗎?我家也沒女孩呀?不對啊!龍蒼生說:“說清楚,不能含含糊糊的。除了我家,哪還有龍家?”
常守業狡辯說:“我哪說龍家了?”
龍蒼生手指青龍潭,說:“你剛才不是手指青龍潭嗎?不是龍家,那麼是青家?去去去,哪有青家?”
常守業做個難受狀,說:“哎喲,哥嘞,我哪說青龍潭了?我說是她家!”常守業這次大大方方的手指尚保長家的位置。
你喜歡尚保長的女兒尚金花?哎喲我的媽,難怪乾媽不同意,我也不同意。
龍蒼生冷冷地說:“你喜歡尚金花?我不同意!”
常守業要崩潰了,說:“我知道你們又要說保長三碗血什麼的。但她是她,她爹是她爹!”
龍蒼生說:“守業,要不我不參與意見。我們就讓乾媽,我媽,還有佟乾爹三個人投票。有兩個人答應,我就幫你,行不行?”
常守業不接招,只認死理,說:“尚金花真的很好,跟她爹不一樣。”
……
尚金花一直在家裏跟尚保長賭氣。
尚金花猜的沒錯,那天在院子裏看見的中年女人正是黃媒婆。黃媒婆要介紹的,乃是綿水縣城西門樓子開竹器鋪的吳篾匠的大兒子吳孝先。吳篾匠與尚保長早年相識,多年來一直互相走動,雖未結拜,但也算是個異性兄弟了。
尚金花是認識吳孝先的,小時候到縣城玩,吳孝先總是帶尚金花去買兩分錢一個的糖藝兒餅餅。買這個東西有個講究,得先用轉盤,轉盤指針指着什麼就是什麼,不興反悔的。若還是你看中了轉盤上的大龍,不想轉,指定要,那就多加兩分錢。
有一次,尚金花轉動轉盤,哪知道轉盤指針卻停在老鼠的位置上,尚金花老大不高興,要耍賴。人家小老闆可不允許,若還是人人都耍賴了,這營生就沒法幹了。
吳孝先又轉,還好,吳孝先轉動的時候,指針停在了兔子的位置上。吳孝先就說:“金花妹妹,你別不高興了,我用兔子跟你換老鼠吧。”
尚金花才高興起來……
後來都長大了,見面的時間就少。彼此之間有忌諱,就越來越生分了。現在你要問吳孝先長成啥樣了?尚金花還真是說不出來。現在尚保長要尚金花嫁吳孝先,那咋可能?尚金花心裏已經有人了,別的男人提都別提。
尚金花要去場上玩,尚保長老母雞保護小雞那樣張開雙臂堵在家門口。尚保長說:“我的小祖宗,現在是個啥時光你還不知道?昨天場上又打槍了。聽人說,又抓了幾個人,你這時候去……”
尚金花說:“爹啊,你再這樣把我關着,都要悶死了,還不如被一槍打死!”
尚保長就趕緊的“呸呸呸”,尚保長說:“金花啊,嘴巴有毒啊,可不能這樣說了。”
尚金花得寸進尺,說:“那你把黃媒婆叫來,一則退了吳家的禮物,二則去常師傅家提親。否則……我就被……槍打死!”
尚保長又“呸呸呸”吐口水,爛着臉說:“金花啊,你好歹也是個女娃娃家。我們家雖說不是大戶人家,但也不是貧苦家庭啊。你一個女娃娃首先向男方提親,這說出去,還以為你幹了啥事了,想趕緊把自己嫁出去呢。”
尚金花耍蠻,說:“我不管,我就喜歡常師傅常守業,其他男人哪怕是駙馬我也看不上。”
尚保長直搖頭,這怎麼辦啊?看來這祖宗動真情了。在尚保長心裏,常守業也不是完全不行,小夥子長得清秀,有個好手藝,金花過去也不會苦着累着。但有一點,尚保長心裏隔應,他知道那個“畫眉夫人”假清高,我這頭若還是找媒婆去提親,你那頭嘎嘣一下給拒絕了,這樣的話,我尚胖子今後還咋在水至場做人?
不懂事的金花啊,你咋想不到還有這一層關節啊!
龍蒼生,常守業兩個人決定去找佟一刀喝兩口,順便聽聽他的意見。於是就從通濟橋下來,拐上前街,去文燒臘攤子上買了點豬頭肉。路過“曾剪刀裁縫鋪”時,常守業又進屋拿了一方絲巾。一切準備停當,差不多天已經開始擦黑了。佟一刀家住桐子坪,從鄉公所繞過去后,再順着歡耳河左岸走個兩公里的樣子,就到了。而龍蒼生的家,在歡耳河右岸,與佟一刀家是隔河相望,喊都喊得答應。水淺的時候,很容易涉水而過。現在是豐水期,歡耳河澎湃得很,要過河的話,恐怕得繞道。
遺憾的是佟一刀不在,范氏見兩個乾兒子一同過來很是高興,一定留下吃飯。范氏還大聲喊:“鳳兒,鳳兒,哥哥們來了,快些出來。”
佟小鳳越發出落成大姑娘了。十四五歲的年紀,正是處於小孩子與大姑娘的混沌期。一時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就表現得調皮,一時覺得自己是大姑娘了,又莫名的嬌羞。
常守業送給佟小鳳一方絲巾,常守業說:“這是託人從下海買回來的。”
佟小鳳立即就打開包裝,把絲巾圍上,跑進屋去照鏡子。
龍蒼生就開始責怪常守業,說:“守業,你要送小鳳禮物,也不提前說一聲,我咋辦?我空手來,沒準備啊!”
常守業就要取下掛在脖子上的玉佩,龍蒼生擋了過去,說:“小鳳十四五歲年紀,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送玉佩?你不是叫我惹事嗎?”
常守業笑了笑,悄聲說:“就是叫你惹事呢!”
龍蒼生不理睬常守業,喊范氏:“范乾媽,我乾爹呢!等他喝酒呢!”
范氏在廚房答應:“給封鄉長家殺豬去了,走了一陣子了,應該快回來了。”
龍蒼生就嘀咕,不年不節的,殺啥豬啊,影響我們喝酒啊!常守業才想起一件事,說:“啊!哥,昨天上午團防兵開槍了,就在我面前把柳聾子打翻了。”
龍蒼生說:“我昨天去縣城送貨回來就聽夥計說了,這個封鄉長,看來比徐鄉長還狠啊!”
常守業說:“你說說看,像柳聾子那樣的人,平日裏還真看不出來,真是條漢子,團防兵那麼揍他,硬是一聲都沒吭,厲害。”
龍蒼生似有所感,嘆口氣,什麼也沒說。
佟小鳳挽着絲巾跑出來,明顯頭髮又重新梳了個髮型,佟小鳳說:“哥哥,哥哥,你們看,好看不?”
常守業說:“好看!”
龍蒼生說:“好看!”
說話間,佟一刀回來了。龍蒼生從佟一刀肩上取下褡褳,把刀具放好。佟一刀坐下來后卻嘆氣。范氏從廚房走出來問佟一刀,說:“你今天咋回事?兩個孩子都過來陪你喝酒,你還嘆氣,有福不懂得享。”
佟一刀說:“在封家殺豬的時候,偶然聽封嘯天那個把兄弟唐刀子說,要一刀一刀把柳聾子剮了。我這心裏啊,就頓時難受得很。你想,那豬啊牛啊羊的,得多恨我佟一刀啊!”
龍蒼生勸慰道:“那倒完全不是一回事。”
佟一刀又長長嘆口氣,說:“我決定了,今後不再殺豬殺牛殺羊了。今天,我佟一刀封刀了!”
常守業連忙擺碗筷,說:“乾爹的這個決定好,今晚就正好是封刀酒!”
范氏看着悶蔫蔫的佟一刀,又擔心,又心痛,說:“看你那樣,一定是累着了,好好跟兩個孩子喝兩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