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策
且說月生、秦義一行人離開“大無敵”酒家,望北城門下的點兵堂而去,一路上官軍都在規勸百姓回家,都號稱並非是魔軍主力攻城,只是一個分隊來騷擾而已。
一隊人馬走了一陣,剛來到那點兵堂外,連月生也剛看到那楊太守的腦殼,遠遠得在一群頭盔里左搖右擺,便突然聽得一聲炮響,轟隆一聲,只見一塊裹着燃料的巨石凌空飛來,惡狠狠地砸在了點兵堂外的一處民房。
剎那間民房就被砸得粉碎,幾個過路的士兵也被壓扁。
四下烈火熊熊,周圍的軍民發一聲喊,都慌忙跑開了。
“這是魔軍投石車乾的。”秦義對副官說,“恐怕真是魔軍主力攻城了。”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炮響,一些魔軍投石車的炮彈又在城門樓上炸開,遠遠地只看見塵埃大起,聽到些尖叫聲,不知上面情勢如何。
眾人正混亂時,點兵堂那邊一個軍人冒煙突火跑了出來,大叫道:“有人嗎,有人嗎!”
秦義連忙率隊上去迎接。那月生從地上撿了個無主的頭盔,一柄無主的佩刀,也跟在後面。
那人和秦義說了幾句,似乎是慌忙有事,便匆匆跑開了。
“諸位,剛楊太守傳令,今日魔軍大舉攻城,用投石車猛擊城樓,接下來恐怕是要搭雲梯上來了。咱們快召集些人手,上去幫忙!”秦義一邊喊,一邊拔出佩劍。
那月生在一旁便聽出,這番話肯定是自己的好兄弟說的,那楊磐昏庸無道,哪裏會知道投石車砸完便會有雲梯攻城之事。
說罷,秦義便叫來幾個部下,要他們去把周邊的石關守軍全部集合起來,上城樓支援。自己則帶着月生、副官和幾個相熟的弟兄,先行登上城樓。
來到城樓上,卻見四周只剩斷壁殘垣,到處都是猶在燃燒的廢墟。地上則橫七豎八地躺着些屍體,其中一些血肉模糊,顯然是被飛濺的碎屑所害。遍尋城樓上,竟一個活着的人都沒有,顯然一些人受不住魔軍的轟擊,自行逃走了。
說話間,又聽得一聲爆響,一顆投石集中了城樓上的一堆廢墟,站在一旁的副官則被巨大的衝力掀翻,從城樓上掉了下去。
眼看諾大一座城樓上,竟只剩寥寥數人,一向以沉穩著稱的秦義也有些慌了神。
“要不咱們再等等援兵吧。”秦義說道。
可還來不及決定,突然聽到一陣“噠噠”聲,這聲音可比炮響聲輕得多。卻看到城牆頂端女牆那邊露出一木梯的頂端,其還在劇烈顫抖。
有人低聲喊道:“是魔軍的梯子,魔族要殺上來啦!”幾名隨隊而來的軍士腳下發麻,不自覺得就要往南逃走。
值此千鈞一髮之際,月生“唰”地一聲拔出朴刀,壓低了嗓子說道:“臨陣脫逃,你的父母家人可都在城裏!”
這番話果然震懾住了那幾名想溜的軍士。剛混亂這一陣,月生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他看了看,眼下算上他與秦義在內,攏共十人,不以奇策難以退敵。
“秦義兄弟,你率四人,躲在城樓廢墟後面,拈弓搭箭,對準那梯子,但不要射箭,看我手勢,再放箭。放箭之後便立刻隱蔽。”月生說道,秦義點點頭,點了四人,從地上撿起陣亡士兵的弓箭,躲到了廢墟後面。
“你們四個跟着我,躲在女牆下面,絕對不許出聲,拿起刀劍、大斧,等下看到第一個攀上城樓的魔,就給我砍!”月生一邊說,一邊先躲到了梯子下面的女牆處,其他四人紛紛跟過來。
片刻,眾人剛剛佈置完畢,就聽到一陣粗重的喘氣聲——魔族來了!
在場眾人雖在石關從軍,但從未近距離接觸過魔族,此刻都難免心驚膽戰。那月生也是如此,但想到此時若是怯懦,那必然為魔族所戮,只有橫下心來,他緊握鋼刀的手,骨節都因過於用力而發白了。
月生悄悄抬頭看,只見一個高大的聲音出現在了梯子上。那是一個身披重甲的魔族,雖然也有四肢和頭,大體上與人類似,但魔族往往比人要大一圈,肌體也強壯得多,且通體皮膚呈淡淡的灰色,雙目則是血紅色。
月生當機立斷,一刀便砍在了那魔族沒有重甲保護的小腿上。那魔族又驚又痛,加之本來在梯子上都站立不穩,便一頭栽在城樓上。守城的青年軍官不依不饒,又扒開了他頭上的重甲,與眾人一齊舉刀亂砍。最後,月生扯下了那魔族的頭盔,往城牆外擲出。
這一舉動引來城下魔軍一片呼喝。
接着,又聽到一陣腳步聲,顯然第二個魔族又爬上來了。
月生對其他四人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後望向秦義那邊,做了個手掌往下劈的手勢。秦義點點頭,命令手下弓箭對準梯子口。
這時,另一名魔軍走了上來,它吸取了上一位遇害者的教訓,正要低頭去看女牆下面有何玄機,便腦殼一涼,雙目一黑,頭上栽了幾根強力羽箭,對對直直又從梯子上掉下去了。
這魔族雖然悍勇兇殘,但看到那城樓上竟有詭異的吃魔陷阱一般,一時間都呆住,沒了主意。其他魔族也不敢去爬那梯子了。
爭得這麼些時間,城樓上又上來了近百名士兵,帶來了些新的消息。秦義命他們大多躲在廢墟後面,免得又被魔軍投石車攻擊,只選了幾位矯健者跟隨自己,手拿長柄大斧、大砍刀等兵器,去女牆下支援月生。
來到女牆下,秦義握了握月生的手掌,低聲道:“好一個疑兵之計,現在魔軍被你嚇到了。”
“這麼拖下去可不是辦法,魔軍估計又要拿投石車來轟。”月生說道。
那秦義也是氣喘吁吁:“剛聽弟兄們說,魔軍大軍繞過烏鴉嶺要塞,把裏面的大軍與石關隔開。剛楊太守在調兵遣將,說要率一支精銳騎兵出城解圍。不過城內剛一片混亂,部隊好不容易才集結好,眼下從南兵營過來,馬上要開城門出城,讓我們再守一會兒。”
月生苦笑:“還好秦義兄弟的手下又帶來一百人,不然咱就是十個人守護整個人界啦!”
話音未落,突然聽得一陣密集的“咔噠”聲,,竟有數十把梯子打搭在了女牆上,看來魔軍指揮官下了決心,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拿下城樓。
變故陡生,眾人都是措手不及。月生想到,魔軍決心堅定,剛剛的把戲肯定不可用了,正要帶着眾人都退到廢墟後面時,又聽得一陣“唰唰”聲,一陣箭雨從城樓下面飛了上來。雖無人員傷亡,但這一陣箭雨卻讓月生、秦義等躲在女牆下的動彈不得。
箭雨稍落,在月生左邊兩三丈的地方,幾個魔族便跳了進來。這幾個魔族身穿輕甲,手拿長刀,顯然是更加精銳的魔族高手。它們進來后兩刀便將一名士兵砍翻在地,往月生這邊殺了過來。
在廢墟後面的友軍連忙也發出弓箭,把幾個魔族射倒,但其中一個揮舞長刀,卻和月生等人打在了一起。
“來吧!”月生虎吼,佩刀豎在了身前。秦義不答話,也扔下弓箭,從地上撿起一柄長劍,橫劍當胸,二人要攜手戰這精銳魔族。
剎那間,那魔族一刀刺來,是以刀作劍的招數,月生沉着應戰,佩刀在身前一格,把刀尖隔了出去,然後馬上一刀劈向魔族面門。魔族側身避過,反身又是一刀斜斜砍了下來,秦義在一旁救護,以長劍隔開。月生藉此時機,一刀斬出,魔族躲閃不及,被一刀砍中肩甲,還好這月生雖然會些招式,但無內功,刀子又鈍,所以魔族並無大礙。
原來,這位青年軍官在出發來到北方之前,曾在故鄉鳳湖鄉學過一門名叫“彩雲劍法”的武功,這劍法乃是當地武師從天正派鋒雲劍法中自行領略、改編而來,其中並無多少精妙之處,不過月生卻視為珍寶,多年來勤加練習,舞起來也有模有樣,此刻情急拚命,更有一番威勢。
眼看我方佔優,廢墟後面的士兵都發出一陣歡呼。
可還來不及慶祝,那魔族又舉刀來戰。這傢伙剛吃了一刀,顯然有些惱怒,全身都泛起紅光來。這時候,後面那些梯子劇烈震動,顯然更多魔族攀了上來。
說時遲,那時快,突然聽得一陣清嘯,如雄鷹般穿破夜空。
眾人再定睛一看,只見一片淡藍色的光從頭頂上投射下來,頓覺神清氣爽、精神大振,身上的盔甲、佈滿血污的臉都變得乾淨起來,一些小的傷口竟在這清光中開始自行癒合了。
那些弓箭手突然發現,自己背上的箭囊也同樣發出光芒。有人取出一支,拈弓搭箭,對準一名剛露出腦殼,即將攀上城牆的魔族,射出一支,那箭竟自行在空中拐彎、繞過了那魔族的重盔,對直插進了那侵略者的眼睛。
“是奚易上仙來幫咱們啦!”有人指着天空說道,月生也抬頭看去,只見半空中一個淡藍色的身影,身穿長袍,不時運起法訣,催動光芒照耀城樓,給士兵療傷、增強戰力。
“你完了!”月生髮現自己的刀刃也泛起藍光,便大喊一聲,繼續和面前的精銳魔族纏鬥。那魔族在這藍光照耀下似乎行動更加遲緩,這一刀沒能避開,被連盔帶肩,削去一半,血如泉涌。
城樓上的官軍士氣大振,紛紛拔出兵器,努力向前,將幾個剛攀上城樓的魔軍驅散。
這時候,城樓下面又發了一聲喊,上面的眾人只感到地動山搖。月生伸出頭去看,卻見一群騎兵,衣甲如雪,威風凜凜,殺氣騰騰,手持長槍,往城外殺去。為首一人五十多歲年紀,正是太守楊磐。
“好樣的!”月生忍不住在城牆上大喊道。他本來厭煩楊太守昏庸,但看此人能披掛上陣,率眾出城解圍,一時對他好生敬佩。眼看城外的白衣騎兵衝殺魔軍如摧枯拉朽,月生也感到熱血沸騰,高舉佩刀喊道:“眾人隨我,出城殺敵呀!”
秦義等一時也大聲回應,便舉起兵器,往回下城樓,準備出城參戰。
誰知剛走下來,一個瘦弱的家僕就伸手攔住了去路,下城樓的階梯又窄,許多後面的不知前面停下,一時都撞作一團。這家僕尖嘴猴腮,月生立刻發現,此人必定是秦義副官的親戚。
“我等正要出城參戰殺敵,你這是做什麼!”月生怒喝道。
“你們隨我來!”家僕不容置疑地罵道。
月生大怒,正要動手打他一耳光,卻被秦義攔住。“此人是楊太守家僕。”秦義小聲說道。
剛眼看楊太守出城殺敵,月生心中對他好生敬佩,眼前這人雖然可惡,但聽到他的身份,也再下不去手打他,只是冷冷問道:“何事?”
“你們這些丘八,隨我去太守府,這可是太守交辦的大事!”家僕惡狠狠地在地上吐了一口痰,然後罵道。
“楊太守眼下出城作戰,咱的確不能讓他擔心。”秦義勸了勸月生。他雖然官職遠高於月生,但剛城牆上眼看月生臨危不亂,以奇策退敵,一時竟不自覺地把他當成了這一隊人馬的首領。
月生只好答應,與家僕去了太守府。
這太守府金碧堂皇,和風塵的邊境要塞格格不入。月生等人到了門口,家僕才宣佈了命令。
誰知原來楊太守留下的命令,是讓這家僕找幾個當兵的來,去城南護送他的侄子到府!
“眼下兵荒馬亂,楊太守的侄子可是未來的太守,你們可不許怠慢了!”家僕下令道。
一路上,秦義不斷勸慰月生,讓他莫要生氣,快些把侄子接出,再回去參戰不遲。不過,此時眾人沒了藍光照耀,又感到神情委頓,疲憊至極,說回去參戰之類的話,也只是聊以自慰。
眾人來到城南,又來了個家僕接應。在他的指點下,眾人竟走進了一條細窄黑暗的巷子。有些同行的軍士說,這裏乃是石關城唯一的一條“青樓”街呢!
月生和秦義走在隊伍前面,感到越來越不對勁,又想到城外熱血飛揚的戰事,都是悶悶不樂。最後果然在家僕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座燈紅酒綠、脂粉氣十足的小樓前。在二樓的“樂不思”房間裏,找到了在被窩裏躲避炮聲的楊太守的侄子。
這侄子也姓楊,名正岩,比月生等人大十多歲,是個十足的窩囊廢,全靠他那有軍功的叔叔提攜。楊正岩眼看一群人氣沖沖地進來,便捂着額頭,拉起被子,破口大罵:“什麼玩意兒,快滾出去,滾出去!”
月生心裏本就窩着火,走上去便扯開了鋪蓋,扔在一旁——原來鋪蓋里可不只是白白胖胖的楊正岩,還有另一個一目了然、白白胖胖的女人。
眾士兵雖然心裏怕太守,但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盯着鋪蓋窩裏另一人看。
“太守有令,讓我們接你去太守府!”月生不由他分說,抓住他手腕就往外走,秦義在一旁小聲賠罪,又拿來衣服給楊正岩披上。
一路上,楊正岩又想罵,又被月生的模樣所嚇住,只好趴在士兵牽來的馬上生悶氣,他知道自己但凡多“哼”一聲,就要被月生打耳光。
等眾人來到太守府,把楊正岩交給那家僕后,卻聽得北城門安靜下來,一打聽,才知道楊太守和奚易上仙率隊出城殺敵,解了烏鴉嶺要塞大軍的圍困,攻打石關的魔軍也自行撤離,已經班師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