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妖怪
青天白日之下,這地方花草寂寂,鳥聲隱隱,兩間大房掩在樹下,倒是風景陰涼舒適,渾不似夜間那麼陰森可怖。繞着兩間儲物房,周蒼又慢吞吞開始踱步,四下無人,唯有韋省亦步亦趨,周蒼往東他也往東,周蒼往西他也往西。突然周蒼在鏡石之前停了下來,皺着眉頭打量着鏡后的那塊大石,那塊大石黑黝黝如鐵石一般,看不出所謂「玉脈」在何處,他伸手在石上摸了模,「這塊石頭原是什麼模樣?」
韋省苦苦思索,「聽藍婆婆說,莊子剛建起來的時候發現這裏有玉,但是是不值錢的雜玉,爺覺得有趣,所以就裝了面鏡子在這裏,夜裏這個地方月光很亮,時候坐在銅鏡下面,鏡里映的月光可以照人讀書。
不過玉在哪裏,爹也一直沒看出來,藍婆婆說是灰色……一圈一圈的,好像被鏡子蓋住了。
」周蒼點了點頭,似是很滿意,敲了敲那塊鏡石,他悠哉游哉的走到前夜韋遠宵跳出來的那樹叢中,低頭一看,地上有厚達尺許的枯枝敗葉,頭頂大樹枝葉繁茂,樹下雜草不見光亮,生長甚少。
這棵樹旁卻有成片天生茉莉花叢,如此時節嬌白微微,香飄四溢,倒是十分幽雅可人。茉莉花叢后稍高一些的地方長着大片懸挂點點黃白小花的雜草,幾棵樟樹生長池邊,十分青翠。
「郭老夫人去世是什麼時候?」周蒼問。韋省答道:「莫約七八月,藍婆婆說那時蓮花開得正盛。」周蒼又點點頭,滿意的從鏡石前轉開,突地鑽進樹叢,往林子深處走去。
韋省急忙追上,心裏迷惑之極——黃蓮池本是建在十里黃蓮池中的一塊水洲之上,從這樹叢再往前走,只怕便要走到水裏去了。周蒼鑽十丈的密林,早上挑選的那件白衣儼然變成「襤褸」,眼前便是蓮池,他似是有些失望,皺着眉頭看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麼。
韋省打了個哈欠,蓮池裏的小魚受驚,「嘩啦」一聲四散逃開,周蒼不知想到了什麼,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隨即對着望不見邊際的蓮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哈——這其實是個好地方,有蓮蓬蓮藕,可以釣魚和青蛙。」韋省心不在焉的道:「還有野鴨子。」
「這塊地有點高。」周蒼站上林子,再慢步踱下來,「難怪那條路會突然斜下去,把房子建在這裏雖然風景甚好,可惜地形不佳。」韋省滿臉迷惑,隨聲附和,全然莫名其妙。
周蒼卻似已經看夠,負手悠悠的穿過樹林,走回客房,當韋省以為他有什麼驚人之見的時候,他搬了一個木盆,關起門來,只聽裏面水聲陣陣,他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舒舒服服的爬上床去,手持了本閑書卷着看了起來。
莫非周英雄早上就是在散步?韋省那頑固不化的腦袋終於想到了這種可能,獃獃的看着周蒼,難道其實他並不是在查案?那麼韋家老少大小二十餘口豈非……就懸在了羅文斌的牢門口?這怎麼可以……
三日之期,轉瞬即過。
周蒼這日就坐在書房裏看書,除了按時出來吃飯,也並沒有做什麼其他的事,韋三淼派遣韋省來試探了幾次,周蒼一直都在看一本醫書,而且以韋省那等「練武之人」的眼力,甚至認得出他一直看的都是同一頁。
好不容易到了晚間。
月漸西起,日間青翠陰涼的樹木,夜裏就變得陰森可怖。
羅文斌如期而至,帶了十幾個差役,韋三淼把僕人遣走,在羅文斌身邊陪笑臉。眾人躲在一邊,韋遠宵從下午開始就坐在草叢裏拔草,一直拔了幾個鐘頭也不厭煩,飯也不吃。
月色漸漸明亮,映照在那銅鏡之上,銅鏡反射在林前空地上,把月光增強了一些。周蒼備了一桶清水,在韋省身前綁上那件嫁衣。那桶清水韋省本以為他要用來洗手還是洗臉,結果他突然「嘩啦」一聲把那桶水倒在身上,把全身潑濕,紮起袖角褲腳,便施施然走了出去,面對着那鏡石搖頭晃腦的開始吟詩,「幾行歸塞盡,念爾何獨之?暮雨相呼失,寒塘欲下遲。渚雲低暗度,關月冷相隨。未必逢贈繳,孤飛自可疑……」他在鏡石之旁來回踱了幾步,長吁短嘆。
眾人面面相覷,韋遠宵卻突然喉頭髮出「荷荷」的低沉怪叫,從草叢中拾起一根枯枝對周蒼打去,羅文斌本要大呼「大膽」,轉念一想還是忍下,只見周蒼應聲倒下,韋遠宵將他拖進大樹之下,怪聲怪氣的叫「我讓你們飛!飛!你老實告訴我你和她是不是……哎呀!」他這一聲「哎呀」叫得凄厲可怖之極,「妖怪!」
這一聲「妖怪」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只見韋遠宵目露凶光,抄起枯枝狠狠往周蒼頭上砍去,「妖怪!妖怪!」周蒼顯然也大出意料之外,睜開了眼睛,韋省眼見形勢不對,大步趕上,「你……」他一句話還沒喝出,韋省突然雙手抓着周蒼的頭往前一拉,尖叫道:「你看,他是個妖怪!他死了、他死了,你永遠不能和他飛……」周蒼被他猛力一拉,脖子疼痛,哎呀一聲,韋遠宵突然放手,獃獃的看着他,似乎對一個「死人」居然還會說話覺得迷惑不解。羅文斌對他叫的幾聲「妖怪」覺得驚心動魄,此刻連忙下令眾差役將韋遠宵抓住,「周蒼,你到底搞的什麼鬼?」
周蒼爬將起來,似乎對韋遠宵的反應也覺得大惑不解,「咳咳……羅大人,員外郎,韋遠宵的字是跟誰學的?」韋三淼困惑的道,「跟我爹學的。」周蒼點了點頭,「他和你爹感情如何?」韋三淼皺眉,「爹和叔叔的感情一直很好。」周蒼嘆了口氣,「你爹做過的事,他會模仿么?」
此言一出,用意昭然若揭。韋三淼剎那瞪大了眼睛,羅文斌脫口而出,「你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