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石碑
“鐵嘴張,你倒是說啊,大家都等着呢。”
“對啊,是不是又哪家的新人被鬼給殺了,唉,現在這年頭,成個親都不踏實。”
“大白天的,說什麼鬼不鬼的,怪瘮人的。”
客人等不來鐵嘴張的故事,一個勁兒的催促,也有人表示不想聽這麼晦氣的事情,但也沒挪動位置。
林子深小口喝着酒,三個盤子很快就空了,李方已經回來,林子深招呼他又要了一壺酒。
李方閑着沒生意,就坐在了林子深對面,小口抿茶,難得的愜意,掌柜也放下了算盤,斜立在櫃枱頭面,瞅着被眾人吸引的鐵嘴張,嘴角掛着笑。
鐵嘴張講的並不多,雖然改了人物的姓名和地點,但是林子深能聽出來,就是公孫負的事情。
為了烘託事情的重要和神秘,鐵嘴張一句話分三段講,講三句話要喝一口茶,吊足了胃口,本來一盞茶就能說清楚的事情,他硬是說了一個時辰,中間還摻雜了一些最近城裏鬧得沸沸揚揚的‘新人遇鬼’的細節。
因為今早的凶殺案太過匪夷所思,無論是地點,時間還是人物都出乎所有人預料,尤其是家裏有孩子進入流星寺成為學子的父母,臉上頓顯擔憂之色,就差沒衝上台,仔細詢問更多細節。
他們可不想孩子因為神使這一身份,年紀輕輕的就送了性命。
所以甭管鐵嘴張怎麼拖沓,眾人全都屏氣凝神,沒人埋怨催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高台,耳朵豎立在腦袋兩側,唯恐漏掉一個字。
到這時,掌柜才明白鐵嘴張的價值,此時他心裏已經打起了小算盤,打算將鐵嘴張全價‘買’下。
高台上,鐵嘴張的神色要比以往緊張許多,眼珠子咕咕亂轉,一遍一遍的在客人身上掃視,一個人影從他眼前閃過,正是起身離開的林子深,他已經獲得了自己想知道的線索。
鐵嘴張沒有在意,拿起板尺,動作和初到時如出一轍,使出了自己的絕活。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此時,林子深走到門前,被一個圓眼漢子擋住了去路。
圓眼漢子田放是縣衙的官兵,今天本不是他當差,只因公孫負的死太重大,縣太爺王乾為了保住自己頭上的烏紗帽,找到他在內的一十二名精兵強將,從流星寺里搬走了公孫負的屍體,回到縣衙,將公孫負的屍體安置好,王乾特意將他們十二人叫到身前,囑託他們即日起,所有人都要住在縣衙,兩人一隊,一隊一個時辰,輪流保護屍體。
田放被安排在了晚上,於是他便趁着僅有的一下午,來客棧喝點酒,聽聽鐵嘴張的故事。
因為來得晚,所以坐在了靠近門口的位置。
林子深輕聲道:“勞煩讓一下。”
田放嗯了一聲,站起身,身影比門扇還高,他目不轉睛的側開身子,林子深得以離開客棧。
走在街上,林子深在想那兩道目光究竟來自何人,他懷疑是田放。
因為剛才讓路時,林子深從田放的身上感覺到了魂動痕迹,很輕微,很短暫,但印象深刻。
將此人暫定為與公孫負的死有關,林子深徑直向流星寺走去。
在世界上輾轉漂泊十幾年,林子深很早就學會了一個道理。
不留個心眼保護自己,遲早會被別人吃個一乾二淨。
凡是值得懷疑的人,都必須要慎重對待,因為你絕對想不到,對方在背後藏了多少對付你的招數。
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暫時忘卻了晚上的人心惶惶。
流星寺門前,多了兩位看門的神子,他們將林子深攔住。
林子深是深更半夜潛入的流星寺,出了成神台之後又被王僧叫去停屍房,直到離開都沒多少神子見過他,也難怪他們不認識。
林子深摸摸鼻子:“勞煩你們進去通報一聲,就說故人後人來尋,請大寺出來一見。”
“不用了,我在這呢。”王僧的聲音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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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
林子深轉身,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豬肉攤,王僧抽着旱煙,坐在一條黑跡斑斑,腿瘸了一條的長凳上。
他伸手招呼林子深過去:“白天的時候,我很少待在寺里,沒事就在這裏坐着。”
豬肉攤老闆是個膚白臉圓大眼睛的胖子,身上穿了一件衣不蔽體的灰色衣裳,正在磨刀。
方才還沒有看到這個老陳豬肉攤。
“你找我什麼事?”王僧笑眯眯道。
林子深外表看看清秀無害,內心卻是戒備重重,說話滴水不漏:“你忘了,我前兩天找你要了一樣東西,您說今天拿給我。”
王僧突然想起:“想起來了,在我屋子裏,你隨我來。”
和陳大提醒一聲,王僧帶着林子深離開。
進入流星寺,兩人信步而行,途中會遇到一些沖王僧行禮的神子。
他們並未受到公孫負的影響,依舊如往常一樣修行。
畢竟這些神子尚無法施展神通,無法在公孫負的事情上幫忙。
林子深問:“我讓您幫我打聽的那件事,有眉目了嗎?”
“從我知道那個名字到現在才過了不到一天,需要再等等,公孫負的死比我預想的影響要大,很多人為了不和這件事扯上關係,都不願意出來走動了。一群白眼狼,忘了當初我是怎麼幫他們的了。”
王僧身為流星寺的大寺,落丹境修為,在秋瓶縣的十年,有自己的一套人脈網絡,林子深初來乍到,想要得到自己知道的,除了鐵嘴張,挪信使充哥,就只剩下王僧了。
鐵嘴張畢竟是凡人,以他的能力,根本就接觸不到神鬼界的核心,充哥又太貴,調查綠門據點這種事,不值得花太多錢,林子深索性便找到了王僧。
綠門就是流竄到神鬼界和凡人界的老鼠,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他們就能打出一個洞,饒是林子深這種老江湖,也摸不准他們設立據點的規律。
可以說根本就沒有規律。
所以要想找到綠門,要麼需要有人引薦,要麼他們主動找上你。
對於林子深這種曾經和他們鬧過不愉快的雇奴而言,他們主動找上門的概率幾乎為零。
林子深聳肩:“只要找到綠門,就能找到和公孫負有過交易的賣家,也許就能找到一些背後兇手的蛛絲馬跡。”
當林子深向他提到綠門的時候,王僧就猜到了公孫負和綠門一定有聯繫:“綠門不會幹奪寶殺人這種砸招牌的事情,即使是神仙草也不例外,只要有人買他們的秘葯,寶物要多少就有多少。”
“對方有能力抹除公孫負身上服藥后的痕迹,說明此人對綠門很熟悉,也許是綠門中的某人也說不定,我已經鑒定過了你送給我的神仙草,很完整,沒有被動手腳,說明對方的目的不在那上面。”
林子深突然頓住,王僧順着他的目光看去,是一位獨自修行的白首神子。
早上就是他找到王僧,通報縣衙大人的到來。
“公孫負在寺里的人緣不好,那有沒有和人結怨,生死相爭的那種?”林子深詢問。
王僧回憶:“公孫負這個人就和他的名字一樣,自負,自命不凡,總是瞧不上其他神子,但要說和人結怨,我倒是從未聽說過,他動手的次數很少,雖招招致命,但卻從未下過死手,否則就算他是公孫家的少爺,也不能再待在神寺里,你懷疑是寺里的人?”
林子深不語。
兩人繼續向前走。
傍晚時分,天邊升起晚霞,落日懸挂,映紅半邊天。
院子裏遺落樹葉,泛黃,如時間遺失的碎片,帶着不可訴說的故事。
因為沒有人打掃,所以院子略亂。
林子深沒有進入,站在門口,向裏面張望。
王僧踏入,說:“以後這裏就是你和肅清小隊的聯絡點,寺里比其他地方安全,也不用擔心被人偷聽,李弱他們去調查‘新人遇鬼’的事情,晚上才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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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
‘新人遇鬼’正是這段時間城中人心惶惶,縣衙頒佈宵禁的原因,城中的新人在成親的前一晚,接二連三的被殺,死相凄慘,就連仵作都直呼已經幾十年沒有遇到過那樣的屍體。
林子深也曾設想過公孫負的死和‘新人遇鬼’有關聯,但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兩者之間的關聯。
眼下要緊的還是調查清楚公孫負的死。
林子深說:“公孫負在城裏的住處在什麼位置,也許能從那裏找到些線索。”
王僧轉身,看着他:“兩條街外,匾額上寫着‘公孫’二字的就是,今晚李弱他們也會去。”
林子深告別王僧,在城裏溜達。
直到夜色漸起,宵禁過後,街上只有巡查官兵,林子深才摸進公孫負的住處。
這是一個別緻小院,比流星寺里講師們住的地方大上不少,假山假湖,迴廊綠植,應有盡有,林子深掏出火石,注入魂魄力后,石頭會發出溫和的紅光,用來照路。
他順利進入書房,這種地方,一般都用來藏匿秘密。
書房裏的擺設很簡單,一個書架,上面零散的放着幾本書,一張書桌,上面乾乾淨淨,沒有文房四寶,只有一灘污漬。
林子深悄聲走到書架前,摸摸索索,被他在第二行和第三行中間的橫板里發現一個暗格,偽裝手段並不高明。
用手指向外推開暗格,裏面有一個信封,已經被撕開,卻沒有信紙。
林子深自言自語:“信紙上的內容一定很重要,公孫負不會把這種東西放在身上,否則王僧不會不知道,被藏起來了?”
說罷,林子深拿出了尋跡符,撕下信封一角,揉碎,摁進符文,注入魂魄力,尋跡符自己動了起來,繞着書桌打轉,最後如老鼠攀爬上了書桌,靜靜的躺在那灘污漬旁。
林子深嘴角抽動,這個公孫負真是不走尋常路,竟然直接在書房的桌子上銷毀了信紙。
他用手指擦過污漬,將手指放在鼻翼下輕嗅,聞到一股淡淡的草味。
“斷魂草,可以切斷魂魄力,抹除魂動痕迹,那封信被魂魄力加封過,留下這麼一大灘痕迹,說明公孫負當時遇到了很緊急的事情,所以才沒有消除痕迹。”
林子深想起在成神台遇到公孫負時的畫面,那個時候的他就給人一種慌不擇路的感覺,尤其是林子深鬧出動靜的時候,那種歇斯底里是人在遇到生命危險時的表現,林子深對此深有體會。
那麼也就表示,信紙是公孫負在進入成神台之前銷毀的,回憶公孫負說過的話,大概率是綠門來催賬了,所以他才會鋌而走險,去成神台尋找神仙草。
林子深靈光乍現,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是綠門的人告訴公孫負,成神台里有神仙草,讓他取出來,然後欠的錢一筆勾銷。
流星寺里的成神台有王僧把守,以公孫負神子的手段,斷不可能從那裏進入。
就在這時,躺在書桌上的尋跡符突然又‘活’了過來,它迅疾的滑下書桌,衝出書房,消失在夜色里。
經歷了長達數年的逃亡,林子深的神經已經養成了習慣,每到晚上就緊繃起來。
所以尋跡符動起來的下一秒,林子深就手拿火石沖了出去,夜色茫茫,晚風瑟瑟,一抹紅光撞破了夜的寧靜。
尋跡符貼着地面滑行,穿過了迴廊,假山和假湖,最後衝進了一間黑洞洞的房門。
林子深躲在假山後面,他早已拿出了‘遮你眼’,身形和夜色相融,眼睛透過假山上的縫隙,向尋跡符消失的房間望去。
沒有任何動靜傳來。
林子深收起火石和‘遮你眼’,帶上青色獠牙面具,拿出斗笠戴在頭上,走進房間,尋覓良久,看到一堆乾柴縫隙中透出了光,他扒開乾柴,瞅見尋跡符正趴在一塊散發青銀色的石碑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