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三太子
釣魚竿上傳來的力道很大,花在山一隻手竟然無法將水中被勾到的東西抬起。
只見他雙手交替握桿,捋起袖子,單腳踩在洞沿,單腳後撤,擺出后弓步的姿勢,然後屏氣凝神,分出一絲魂魄力,然後,奮力上挑。
物體破開水面,緊接着便響起水重新砸落進洞淵的轟鳴聲。
聲音驚動了李成軍和苗人王。
苗人王抬起頭,雙眼迷離,鼻子通紅:“還真有。”
“看這陣仗,魚不小啊。”李成軍來到洞沿,一個黑影印在他身上。
他抬頭看去,一個龐大的黑影從天上砸落,被他一掌接住。
“不是魚。”李成軍捏了捏,摸到了人的骨頭。
他將手上的東西放下,花在山和苗人王聚集過去。
花在山將魚竿放在腳邊,吊起那麼大的東西,卻只在翠綠色的魚竿上面留下一道很淺的白痕。
苗人王對地上的藻綠色沒興趣,他盯着釣魚竿問:“花老頭,你這釣魚竿不錯,便宜賣我。”
“賣給你,年輕人想太多,我這魚竿可是用千年老木雕刻而成的,世間僅此一個,多少錢都不賣。”花在山不無炫耀道。
苗人王看的心癢,又說:“這麼好的東西,連一條大魚都釣不到,放在你手上實在可惜,還是交給我來用吧。”
說罷,苗人王就要伸手去拿。
反被花在山一掌拍在手背上,清脆的巴掌聲響起,蓋住了旁邊李成軍的動作。
“誰說釣不上大魚,這不就是。”花在山指着逐漸露出真容的“大魚”。
聲音戛然而止。
蔚藍色的天空上,飛過兩隻烏黑亮麗的烏鴉。
苗人王捂嘴偷笑,悄悄遠離臉色逐漸難看的花在山。
剛才一直動手拆走水藻的李成軍也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後退了一步,手上沾滿了黏糊糊的水藻,聲音有些發虛:“花老頭,要不再試試,興許能釣到一條呢。”
花在山的雙眼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東西,說:“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有了他,我還需要吃人魚。”
黑亮的洞沿,水慢慢流過,逐漸變得濕漉漉。
上面躺着一個全身被水藻包裹,只露出一個頭的少年。
少年嘴唇被凍得發紫,全身顫抖,雖然已經上了岸,耳邊沒了水浪聲,但少年依舊發出了“別淹死我”的夢囈。
從水藻的輪廓看,少年的體型並不大,應該也就是十六七歲孩童的模樣。
在他腳下,還墜着一個同樣被水藻裹住的物體。
這東西才是難釣上來的罪魁禍首。
“花老頭,你認識他?”苗人王感覺自己真的喝醉了,他看到少年的臉上有四隻眼睛。
身旁酒氣衝天,花在山厭惡的推開苗人王,手指一轉,一股清風在他指間盤旋直上,連帶着苗人王身上的酒氣都吹走。
隨後,他才開口:“這可是四洋的三太子。”
“三太子?”李成軍甩乾淨了手上的水藻,還是感覺膩得慌。
苗人王清醒過來,只覺得口渴:“四洋?”
“沒錯,野外部落的四洋三太子,沒想到他竟然會落到我手上。”花在山表情愈發邪惡。
野外部落是和蘊藏地區一樣罕見的存在。
不過兩者罕見的原因各不相同。
蘊藏地區是因為其內部有很充沛的魂魄力,珍惜的神鬼,以及蹤跡罕至,有些修道士可能一輩子都遇不到一次。
而野外部落則是因為他們生存的環境簡陋,而且距離王朝很遠,不過只要多花些功夫,還是可以找得到他們的藏身之地。
李成軍憑藉著自己那支離破碎的記憶,說:“野外部落?我想起來了,聽說是和王朝,七小國分庭抗均的存在,就是不知道四洋這個部落的實力有多大。”
花在山一副看白痴的表情:“四洋是野外部落里,算得上最拋頭露面的了,不過那都是幾年前的事情了,你們年紀還小,所以不知道這些。”
再一次被冠以年輕人的稱謂,李成軍手摸過衣服上的百女圖,說:“花老頭,喊你一聲老頭,還真把自己當老前輩了,你只比我歲。”
“嘿嘿嘿,大一歲也是大,更何況歲,這要是放在凡人界,你都要喊我一聲爺爺,當你前輩還委屈你了?”花在山斜瞥向李成軍。
知曉花在山最在乎尊卑有序,所以李成軍也就沒再和他爭辯:“以前威風,現在成了縮頭烏龜?”
“四洋現在確實比不過從前,不過要是稱呼他們是縮頭烏龜就太侮辱他們了,當初他們也是能夠憑藉一己之力,就同時對抗王朝和七小國的聯合攻擊,且不落下風。”
花在山表情凝重,將那段往事娓娓道來。
“我也是道聽途說,並沒有親眼所見,更沒有遇到過那場大戰的親歷者,不過告訴我的那人和我的交情不淺,所以他絕不會騙我。”
“還記得王朝和七小國發生戰爭的那幾個年月,可以稱得上是王朝近些年最艱難的時候。這個難和王朝建之初時不一樣。”
老人回憶往事,總是會眉頭緊皺,好似在挖掘痛苦的經歷。
“由於神鬼大廟已經頒佈了神鬼界不可隨便摻和凡人界的鐵則,所以朝廷並未找那些修道士客卿幫忙上陣殺敵,而只是讓他們留守後方壓陣。可就在戰爭落入尾聲,王朝即將勝利的時候,七小國突然派出一支完全由修道士組成的隊伍,在我方陣營大殺特殺,眼瞅着就要收割一成人頭。當時坐鎮後方的將軍名叫李培,還是他當機立斷,請出了朝廷特意派給他的客卿,阻攔了七小國的援兵,這才沒讓戰爭的結果發生逆轉,可自那以後,七小國和王朝之間的恩怨便徹底結下了。”
“連年戰亂,讓邊境百姓民不聊生,修道士的攻擊手段又太過匪夷所思,時間一久,會對領地的土地造成很難恢復的後果,於是王朝便和七小國簽訂了靈契。各自派出一千人,相互衝刺廝殺,一直到一方沒人再戰,活着的人勝出。”
“我知道這件事,石城的石將軍,不就是因為這件事,才變成那個鬼樣子。”李成軍沉聲說。
花在山點頭,問:“可你知道為何七小國敢違背靈契嗎?”
三人都知道,無論是修道士之間,神鬼之間,還是凡人之間。
但凡簽定了靈契,只要是敢違背,一定會付出絕對慘痛的代價。
尤其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這種代價往往伴隨着國運流逝。
這種代價,對本來國運就不昌盛的七小國,絕對是一次毀滅性的打擊。
但是七小國還是公然違背了靈契,原因就在於...
“原因就在於,與王朝簽定靈契是野外部落,簽定靈契的那個人就來自四洋。”
兩人已經被花在山講述的故事深深吸引,李成軍忙問:“為何?”
只見花在山聳肩搖頭,變成麻花的鬍子如撥浪鼓上的彈丸,敲打他的肩膀:“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自那以後,四洋就鮮少露面了。”
講完了故事,氣氛安靜下來,唯有少年呼吸的聲音。
洞沿吹着暖風,少年凍僵的身體,漸漸緩和。
花在山一掌震碎少年身上的水藻,將其放在一旁,然後一拳在洞沿上砸出一個坑洞,勒令苗人王去找些木頭,升起一個火堆,讓少年躺在火堆旁。
李成軍站在旁邊,冷眼旁觀:“你對他這麼上心,不會是想搭上四洋這條線吧?”
花在山在處理另一件東西,看着是一條吃人魚,火光照亮了老人的半張臉,另半張臉隱入黑暗:“有何不可?”
“照你剛才的說法,四洋可是王朝的敵人,你和敵人交好,就不怕朝廷對花家動手,我記得你說過,花家可就只有花榮一個子嗣,你甘心他遭遇不測。”李成軍說出自己的顧慮。
現在三家結了盟,他們便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無論墨溝之行結束后,三家的關係是否與今日這般隨和。
但結盟這件事都會被大廟豢養的那群刻書匠記錄下來,李成軍可不想受到花在山的連累。
他們李家本就已經很不如意了。
苗人王將酒倒進火里,瞬間竄起火浪,隔開花在山和李成軍。
花在山笑了一聲:“李成軍,他們都說你是李家最窩囊的一任家主,我看着可不像啊。”
李成軍蹲在地上,衣袍被拖到地上:“李家家主如何,與李家何干?”
“我可沒說李家的不是。”花在山撕開吃人魚,將魚頭放置一旁:“多少年沒吃過魚頭了。”
李成軍充耳不聞,鼻邊飄蕩着魚腥味兒:“花家家主還有心情管別人的事情。”
“現在我們是一家。”
花在山將魚肉穿在木頭上,放在火堆上面烤。
關於吃,苗人王有自己的一套經驗。
“花老頭,你這樣會把魚肉烤糊的。”他以一副過來人的嘴臉說。
花在山不服氣:“你在質疑我的實力。”
“三家雖然以花家為首,但是這件事,我決不退讓。”苗人王站起來就要掐架。
李成軍好像回到了小時候,蹲牆根低下看人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