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隱瞞
說到這裏,夏永山說不下去了,他看見,蘇瑾瑜靠在白羽凡胸前沉睡,兩張面孔靠得很近,一個儒雅俊美,一個端莊秀麗,彷彿天合之作,他們兩個要走的一起就好了,加上童真真,那就是一個完美的家庭。可惜……
突然想起來,問醫生要住院多長時間?白羽凡說看恢復情況怎麼樣?在醫院多住些日子更好,反正也沒有地方可去,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吧?
夏永山就說,找了一套宿舍,還沒有對童真真說,裏面什麼都是現成的,正好給她們母女兩個住,先讓兩個女孩子去打掃一下。
白醫生卻說,先不要告訴她們,等一會兒,給開車的也打個招呼,讓他對妹妹也不要說,一個是傷員,另一個也是傷員,見面以後對雙方都不利,也沒有辦法互相照顧。
夏永山就問,那誰來照顧蘇老師呢?醫生就說,他找個護工,自己也照顧照顧,大家統一口徑,保守這個秘密,等蘇老師可以出院了,再通知那兩個女孩子。
夏永山很有些抱歉,說馬上要考試了,自己沒有時間。醫生就安慰他,說男孩子照顧也不方便。所以傷員送到醫院以後,只留下日用品和換洗衣服,還要麻煩他,把其他的東西送到他說的房間去。
“住院費怎麼辦?”
“我去交。”
“說是你對象?”
白羽凡馬上板起面孔:“不要胡說,統一口徑,就說是我表妹。”
夏永山想起來,回去還要打個電話,對賈文娟也要這樣說。
月華皎皎,遠山朦朧的影子緩慢的退去。汽車很平穩,看出大夫的睏倦,夏永山又一次建議讓白羽凡休息一下,他來抱一陣,醫生說沒有必要,讓他坐到身邊,他靠着小夥子,可以稍微休息一陣。
黎明時分,他們到了醫院,夏永山先下去,喊來醫生護士,把蘇瑾瑜放到擔架車上,推進雙人病房,兩個小夥子拿下換洗衣服和日用品,白羽凡當著他們的面,對值班護士說,這是他的表妹,在農村受了傷,他連夜趕去做了手術,給她找一個好看護,那一張空病床上不要安排人,他要在上面臨時休息一下。
把蘇老師安頓好了,兩個小夥子又上了車,馮有貴還有些莫名其妙,說什麼時候蘇老師變成醫生表妹了?夏永山就要他別管閑事,千萬不要告訴馮有珍,因為他妹妹知道了,童真真也就知道了,暫時隱瞞,保證兩邊好好修養。
馮有貴馬上就領悟過來,說老師的這些東西怎麼辦?不能放到自己家裏去,否則,她女兒不就發現了嗎?
“哪個說送到你家去?”夏永山馬上洋洋得意的說,就是蘇老師出院,也不能住在你家吧?”
“如果是冬天擠一擠也還行。。”
“可現在是夏天。另外,很可能,就不需要再去了。”
“你能把她調回來嗎?我還說呢,怎麼把所有的東西都搬回來了?”見小夥子高深莫測的樣子,氣不打一出來,“你們這些官二代,不就仗着父親有點權勢嗎?自己有多大本事?趕緊的,告訴我車子往哪開?你都找好了地方是不是?”
夏永山想對方說的也有道理,這些都不算自己的本事,於是就老老實實告訴他,的確,已經找好了地方,不是自己的本事,是父親當機械局局長時候的宿舍,就在機械局的宿舍大院裏。
那個地方馮有貴是知道的,經過一個岔道,方向盤一扭就轉過去了。進去一看,兩室一廳,廚房,客廳,衛生間,儲藏室樣樣齊全,比自己家寬敞明亮。
心中又不平衡:“說幹部和群眾打成一片,都是騙人的鬼話。你家老頭子到市裡工作好長時間了,那邊分了房子,這邊又佔了一套,好多人沒房子住,這房子卻空着,佔着茅坑不拉屎,說的……”
“打住。馬上讓我們老師住這裏來,說這裏是茅坑?”
“不要揪辮子戴帽子打棍子。搬東西要緊。”馮有貴心急火燎的。大卡車是騙出來的,馬上還要還到廠里去,不能再耽誤了。
兩個小夥子行動利索,一會兒就把東西搬好了。他又要找掃把抹布,說是要把這裏打掃一下。夏永山說沒這個必要,讓他趕緊去還汽車,自己來打掃衛生。反正又不要上班的。
蘇瑾瑜在病床上醒來,轉動着腦袋四處看看,發現在雪洞裏一般,四周雪白一片,還有淡淡的蘇打水味道,知道這是在醫院裏,但是是哪家醫院?
眼前浮現出那恐怖的一幕。西瓜刀插進胸膛的那一刻,真是錐心的疼痛,還有那個男人焦急的模樣,湊到她跟前驚恐萬分,聲音很低,可依然兇巴巴的。叫她一定不要往外說,要救她。
什麼叫痛並快樂着?蘇瑾瑜就是那樣的感覺。懲罰了對方,讓男人害怕了,幾乎在求告。然後模模糊糊沒有聲音,然後是很多聲音,還有許多人進了房間。再以後,被人抬着,她已經不能說話了,似乎昏迷過去。
難道,這是在公社衛生院裏嗎?有這麼好的病房?眼珠子轉了一陣,聽到男人的聲音,醇厚得像大提琴一樣顫動的聲音:“你醒了?”
這時候已經感覺不到疼痛,順着聲音望過去,大吃一驚,隔壁的床上,坐起來一個男人,是熟悉的男人,雖然不經常看見,但是一看見就刻骨銘心,起起伏伏,湧現在腦海中好多次,那乾淨的、儒雅的、和藹的面龐,此刻親切的出現在眼前。
兩個人在一個房間?
他輕輕的喊了一聲:“蘇老師?要喝水嗎?”
男人下床走過來,床頭柜上是自己的杯子,他加了一點熱水,湯匙舀起,俯身喂進她嘴裏,不冷不熱,正正好。
“白醫生——”從來沒有被男人這樣伺候過,她覺得很享受,喝了十幾口,蘇瑾瑜輕輕的問,“是你救了我?”
“救你可不容易,一百多里路,連夜趕到板橋。”
“誰通知你的?”
“你的學生。”
“為什麼……為我……這麼辛苦……”
“為你,不糟蹋可貴的生命。”
男人的口氣清冽,鏡片下目光灼灼,她不喝水了,轉過頭去,幽幽地說:“如果……如果還有活路,我不會選擇……死路……”
“再艱難,也要活下去,生命只有一條,活着才有一切。就像我,活着才能給你手術,才能夠拯救更多的病人。比如你,活着,才能教更多的學生。用自己的性命和人家爭鬥,那是輕賤自己,不值得。”
蘇瑾瑜沙啞地嘶喊:“士可殺不可辱!”
“是的,我也說過這樣的話。但是,那個殺是他殺,而不是我們自殺,拿自己的命不當一回事,死得太無價值了。你還有女兒,你難道不為她着想嗎?”
她無話可說。扭過頭去,望着窗外,是另一棟高樓。發現情況不對了,公社衛生院沒有這樣好的條件。難道回到市裡來了嗎?
看着她秀麗的眼睛東張西望,醫生肯定的點點頭,說:“是的,我回來了,回到市中心醫院,依然當我的外科主任,才有機會趕去給你做手術,連夜趕去,把你帶回來。”
女人的眼睛放光了,如星星一樣璀璨,本來是半靠着的,現在想要掙扎着坐起來:“我,我可以看看我的女兒嗎?”
“呵,不可以,你受了傷,你的女兒也受了傷,才一個多月的時間,遠遠沒有恢復。你們兩個誰照顧誰呢?既然都不能照顧,除了增加彼此的煩惱和痛苦,對你們的傷都不利。”
女人的眼睛暗淡了:“什麼時候能見到她?”
“好好的休養身體,養好了,你就可以去照顧她。”
“白醫生,真的謝謝你。”想到能和女兒相見,蘇瑾瑜有了信心,有了動力。
正是黎明時分,望望窗外,微微透出一線晨曦,病區一片寂靜,白羽凡說:“記住,不要叫我白醫生,叫我表哥,我喊你表妹。否則,我沒有理由連夜趕去救助你,我也沒有理由,送到這裏來住院,還要連夜照顧你到現在。”
她似乎明白又有些疑惑:“我帶摔傷的學生來這裏住過院。就是那個腿折少年,你都沒有手術,就是摸摸捏捏,再用木板固定就治好的。我來過多次,醫生,護士都認得我,你記不得了嗎?”
“當然記得。”
“醫護人員也會記得的,”她說的有幾分靦腆,“知道我不是你表妹。”
“六年過去了,變化太大了,當初你是長發披肩大波浪,皮膚白裏透紅,現在變黑了,臉上還有一個三角疤痕,頭髮也剪短了,與當初大不一樣了。還有,這個主治醫生也下鄉了。還有幾個人認得你?”
“是啊,我丑的自己都認不得了。別人還能認得我嗎?”她幽怨地囁嚅。
“我認得你,還是那麼……”說下去有些曖昧,白羽凡淡淡的笑了,更增添成熟男人的魅力,“你還給我90度的鞠躬,說謝謝我的。現在治好了你,還等你90度向我鞠躬哩。”
“那要多長時間?”
“慶幸的是,沒有傷及重要器官,沒有骨折,我們最主要預防感染。還看你的恢復能力,看我的醫療水平,總之,看到你蘇醒過來,我就放心了,我的陪伴也就到此。”說著,他後退一步,把茶杯放在床頭柜上。
見對方要走的樣子,蘇瑾瑜突然有些不舍,很唐突的問:“你,白醫生,你的冤假錯案解決了嗎?”
從來沒提起過自己的事,她為什麼知道是冤假錯案?只有一個途徑,那就是夏永山對她女兒說,她女兒對她說的。很欣慰這個女人關心自己,跟着就大致說了一下情況。最後還加了一句:“你放心,我不是那樣的人。”
“我相信。”
突然覺得,與這女人在一起說話的機會難得,現在病房裏鴉雀無聲,正是黎明前的時候,能夠傾心的交談,麻藥還沒有完全過去,她也沒有開始疼痛,兩個人能夠說這麼長的話,是一件非常甜蜜的事情,以後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了。
他不想走了。到另一張床前坐下來,就像才想起來一樣:“你能不能告訴我?是誰逼着你自殺的?”
“我答應了的,不對外說。”蘇瑾瑜薄薄的嘴唇緊緊抿在一起,眼睛又浮上了一層霧氣。她不是為了這句簡單的承諾,只是知道當中的利害關係。現在既然安全無恙了,再追究那個人,有什麼意義呢?何況,他並沒有動手,甚至兩個人都沒有肢體接觸。他如果不出去,如果不喊人,那麼就沒有人來救自己了。
白醫生問,那個人是不是答應把她調回來?她已經記不清楚了,只是說好像,可以回來和女兒團聚,難道以後不要去了嗎?但願如此,如果真能做到這樣,那就原諒他的過錯,回城太難。
就在這個時候,護士來測血壓了,白醫生:“表妹,我要查房,下午還有一台手術。我還可以睡兩三個小時。等護士長上班的時候,會給你找一個護工,我只能時不時地來看你,有什麼需要,讓護士告訴我。”
說完他就出了門,護士在他後面還跟着說:“白醫生,你休息吧,我知道,我們會照看的。”
蘇瑾瑜再醒過來的時候,醫生查房了,前呼後擁一大群,白羽凡並不高大偉岸,但是眾星捧月一般。那個氣勢,讓所有的人都像看神祇一樣,就聽他說:“這是我表妹,昨晚上我趕到板橋,給她連夜手術的,左胸貫穿傷。鄉下學生不懂事,玩耍飛刀,表妹去阻止,結果刀飛到她的身上了。現在,把這個病人交給你們,請多多關照,我去休息,下午有台手術。”
然後他就飄然而去。
蘇瑾瑜開始疼痛,想必麻藥已經失效了。但是,看着白羽凡道貌岸然的當眾說謊,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辛苦減輕幾分,還覺得有點好笑。跟着,護士長帶來了一個護工,說很有經驗的,特別找過來照顧25床,護士長還特別對蘇老師說,主任已經留好了飯菜票和零錢。說著遞給她一個錢包。在昏迷當中住了醫院,包括住院費都是白醫生交的吧?他想的這麼周到。
張誠鼎帶着三個人到達夏橋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12點多鐘了。下車以後,在鎮上每人吃了一碗麵條,然後就讓她們在麵店坐着等待,他說去喊拖拉機。也不過七八里路,不是三個人走不動,只是他們帶的東西太多了,就像搬家一樣。除了張誠盈的行李,大包小包,都是被張誠鼎稱之為調劑物資的東西。
他先取出一個書包,大步流星回到生產隊,首先就進了隊長的家裏。隊長分配了任務,正要出工,看見他揚起了眉毛說:“好小子,你終於回來了,回去這麼長的時間,還說你不來了呢。”
張誠鼎說,沒辦法,要給妹妹辦遷移,另外,這次還有對象和她母親也來了,到農村裡來玩一玩,一起帶過來了,不會不歡迎吧?
隊長妻子馬上就說:“難怪,回家相親的喲,長什麼樣子?快帶給我們看看。”
張誠鼎的小虎牙尖尖的露出兩顆,笑着說:“哎呀,也就是過得去吧,來了再說,城裏當工人,嬌氣點,走不慣山路,想借生產隊的拖拉機去接接。”
隊長本來要拒絕,但是看見他從包里掏出來一條毛巾,四雙解放鞋放在桌上,就問他幹什麼呢?
他說感謝隊長收留他的妹妹,就先給大家一點見面禮。
這個禮物可不小,因為在農村裡布鞋自己都能做,平常也可以打赤腳。但是天涼了以後,下雨天出門,解放鞋還真是個寶貴東西,挺貴的,一下子送來四雙,還有一條雪白的洗臉毛巾。
隊長就說這禮物太重了,不能收。
“沒事兒,沒事兒。過去也沒有少麻煩隊長,現在妹妹過來更麻煩你們。隊長要不接受我們還來不了呢。這是父母的一點心意,你們一定要收下。另外,我用隊裏的拖拉機,我也照付柴油費。隊長說多少錢吧?”
隊長說:“這怎麼好意思?你的對象來就是我們的客人,我們應該招待招待。晚上就在我家吃飯吧。生產隊的拖拉機有一次壞了,還是你修好的,所以你要用不成問題。”
除了開拖拉機,晚飯都有了着落。張誠鼎高高興興趕着去。董晨晨看見拍着巴掌笑:“呵,鼎哥居然還會開拖拉機,你牛啊。”
這姑娘總是誇他,他已經有免疫力了。但當著她母親的面還是謙虛一點。說:“在農村幾年,早就學會了。他們的拖拉機壞了,也都是我修呢。懂點機械的人不用說開拖拉機,開汽車也能開的。”
幾個人把東西全部搬上去,滿滿的裝了一拖拉機,一起到了他知青屋。兩個女孩子一看,都稱山區的環境到底不一樣,青山綠水的,村莊的後面是滿山的竹林,村莊的前面還有一條小溪,連他的准丈母娘也喜笑顏開地說,夏天到這個地方來肯定涼快。
他說當然了,晚上還要蓋薄薄的被子,要不然還冷。
進了屋,他們趕緊打掃好了房間,然後分配禮物。
過去幾個插隊的學生都是空着手來。因為組長是當地的人,家裏有錢有勢,別人想巴結都來不及。現在後台走了,張誠鼎又想借這個地方創業發財,於是準備了禮物:每家都送一雙解放鞋和一條毛巾,然後他帶着張誠盈和董晨晨,開拖拉機在村子裏逛了一圈,認認門子。
同時來了兩個姑娘,一個小巧玲瓏,機靈古怪,一個胖乎乎的也挺可愛,大家都像是看稀奇,還得到了禮物,好歹都是新的呀,家家一個個都感謝不盡。
說老實話,這些東西還都是買來的,但是都不是正品,來源於夏永山家送的那100雙尼龍襪子。張誠鼎母親悄悄拿到宿舍區去兜售。因為是殘次品,比如說跳紗、色差什麼的,不仔細看也看不出來。
她拿出去賣,說是批發來的,外面是兩塊錢一雙,她只賣一塊八、一塊七,人家還價的,一塊五也賣了。就這樣賣了一百多塊錢,然後又去找他在鞋廠上班的初中同學,在毛巾廠上班的遠方親戚。
全部買的殘次品,也是有大大小小的毛病,但是一般情況下看不出來。用批發價買回來,再加上從夏永山家裏收過來的衣服、玩具、圖書,留着以後交易。
家家戶戶都得了禮物,儘管看到有瑕疵,也只說質量不好,不能怪人家送禮的人。農村人十分淳樸,人敬他一尺,他敬人家一丈,起碼都是要請吃飯的。
從隊長家開始,然後一家家排隊,幾乎一個月都不要燒中飯晚飯的,省掉了好多麻煩。等他們還了拖拉機,回到屋裏,家家戶戶都送回禮來了,吃鍋巴還蠶豆,什麼土特產都有,堂屋簡直就開雜貨鋪了。
董晨晨的媽媽樂得合不攏嘴,說拿到街上都是好東西,以後就可以帶回城裏賣掉。
但是,在生產隊長家裏吃飯的時候,隊長老婆說,明天西鄉有個大集,賣什麼的都有,問他們去不去?去就可以看看熱鬧。
本來,他們帶來的舊東西不少,打算在鄉里換一些土特產。誰知道社員們嗯送來這麼多,一個人回去都帶不了,不如到集上碰個運氣。一問有12里路,張誠鼎就打起了小算盤。他給隊長說,村裡人有多少趕集呀?
隊長老婆就說,一般青壯年下地幹活,老人和女人去趕集。他過去都沒注意過這些事情,現在一盤算說,一來一去二十多里路,再帶一些東西不是很累嗎?
隊長說鄉里人潑皮,多走點路也沒什麼。
張誠鼎給隊長提個建議,現在不是春耕的時候,收油菜,收小麥也過了時間。拖拉機閑着也是浪費,還容易生鏽,不如趁這個時候搞搞運輸。隊長問他運輸什麼?
他說:“趕集的年紀都偏大了,不如讓他們交錢,拖拉機送去。”
隊長老婆馬上叫好,說早就想趕集,就是懶得跑路。就不知道這個交錢怎麼交法?
張誠盈心裏有鬼,雖然父母非常同情董晨晨,父親還想辦法幫她打胎開證明。但是家裏就一個兒子,不說娶多好的兒媳婦,起碼不會讓兒子娶打過胎的女人,那比二婚女人名聲更難聽。一起下鄉來,根本沒對父母講,妹妹也沒有告訴父母,X哥哥和閨蜜兩個定了終身。
如果是和哥哥兩個人下鄉來,情況大不一樣。起碼人家送的東西,都是看在哥哥的份上,那麼應該自家得。可是現在閨蜜和她的母親來,能不能成就好事還難說。她們只是來玩兒的,管吃就不錯了,如果財氣還要分走一部分,自己家裏不是吃虧嗎?怎樣讓哥哥多賺一點錢才是正道。
才下鄉插隊,不能明天就去趕集,不上工說不過去,這裏工分值高,哥哥嗯沒有拿滿工,每天也能掙七八毛,自己能掙六七毛也差不多,怎樣讓哥哥多賺一點就好了。
哥哥還沒說,她就先說了:“按照人頭算,再按照路途遠近交錢,是最合理的了。12里路交1毛2分錢。十里路就交一毛錢,單程計算,開拖拉機的滿分工,除掉油錢,生產隊還能賺幾個錢呢。”
“喲,小張妹妹還是個會算賬的。這個主意不錯。”隊長誇獎了,“那就讓張誠鼎開拖拉機吧,如果車子壞了還會修理。不過趕集的人不少,來去可能要四趟。”
張誠鼎拍着胸膛打包票,說沒有問題。
隊長老婆也說這主意不錯,每個人花兩毛多錢,趕集去的早,位置好,多賣些山貨,錢就出來了,保險許多人願意。
真沒有想到,也就下放這幾年沒有在一起,妹妹就這樣有出息了。算賬一把好手,來就是自己的好助理了。
妹妹有許多話要對哥哥說,知道哥哥雖然聰明,但是臉皮薄。尤其在他的未婚妻面前說不出口。其實哦,未婚是不是能夠成妻還難說。首先是家庭阻力,不知道母親什麼意思?起碼父親是不會同意的,因為知識分子最好面子,而且,又知道這個女孩子打胎的,還給她找關係蓋公章呢,能瞞的過去嗎?
他同情心泛濫,當初答應娶董晨晨,還不知道是不是心甘情願,現在兄妹一起做生意,也不過帶母女兩個來玩玩,如果給自己家裏造成經濟損失,那可虧了。
在隊長家裏吃過飯,四個人道謝以後,出門她就對哥哥說,受真真姐的囑託,要去看看她那兩個學生。
童真真還真說過的,而且說沒什麼禮物送,只是問問現在情況怎麼樣?張誠鼎記在心上,挑了幾本連環畫,說要代表她送過去。
董晨晨晨和母親先走,反正就是過客,在這裏等幾天還是要走的,正好睏了累了,於是就回去了。
和哥哥走到外面,張誠盈才對他說:“哥哥,這次根本就不應該帶她們來。”
哥哥說:“你沒看到她們家好窮,晨晨還是你的朋友,吃沒有吃的,喝沒有喝的,這出來多好。咱們每天都排滿了,家家都有好吃的招待我們。嗯你難道不享受嗎?我們在家裏,一個月吃這樣一餐都吃不到。”
妹妹說:“是,人家都看你的面子。”
“也不是看我的面子。看夏有山的面子。就是我們送的禮物,也是夏家人送給我們的。”
“既然如此,和她們兩個都不相干。”
“怎麼能不相干?將來不是你嫂子嗎?”
張誠盈癟癟嘴:“能不能成為嫂子還難說。父親的一關就過不了。你們能成為好事嗎?”
張誠鼎沉默了一下,一腳踢開開路邊的小石頭子,然後說:“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既然承諾了,就要負起責任來,更何況我們這種家庭,我這個身份,我這個身板兒,還能有什麼好的對象嗎?總比娶個農村的好,後代的戶口都是農村的。何況晨晨還有工作,還是城裏戶口。”
妹妹馬上說:“是的,她有工作,也是你找的。否則要給廠里知道了,還不開除她?但是正因為有工作,又回到市裡來了,單位也落實了,等到勞動局把調令一下,就可以到東方服裝廠上班了。這個時候,身體也變好了,說不定能遇到更多更好的男人,她還看得上你嗎?”
“所以,我要變得強大起來。”張誠鼎捏起拳頭不吃,曲起手臂,想顯示他的股二頭肌。
妹妹瞥了一眼那哥哥瘦小胳膊:“得了吧,麵條一樣軟。再看你的身材,就像個高中生,強大在哪裏?”
“強大在精神,精神的力量是無窮的。”張誠鼎想了想,又教訓妹妹,“我們讀了那麼多的書,獲得了不少知識,但是如果知識不能轉變成需要的東西,我們的書白讀了。你看看,我費這麼多心思,帶這麼多東西來,還不能賺上一把嗎?就是人家送來的東西,都遠遠大於我買解放鞋、買毛巾這些東西的價值,問題就是如何變現?”
張誠盈白了哥哥一眼:“什麼變現?不就是變成錢嗎?只要把它們變成錢,手頭就寬活了,就有能力辦許多事。就像利滾利一樣。”
“妹妹,你好聰明啊!”
得到表揚,張誠盈都不好意思了。真正聰明的是哥哥,過去只是覺得他懶惰,就喜歡看書,其實他把腦筋開動起來,主意就是多:他要過來的尼龍襪子,媽媽賣了以後,成了第一桶金。開始換了一麻袋的次品解放鞋,然後又換了一大袋子的次品毛巾,嗯全家人都說他糟蹋錢。他只是笑不作聲,然後就帶到鄉下來了。
如果真正要賣,討價還價,可能還賣不出多少錢。他拿去送人,就是一個送的出手的禮品,對農村人來說,他們不太講究漂亮不漂亮?質量好不好?只覺得能夠用就是最好的。哥哥也對農民太了解了,他們忠厚善良淳樸,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打動他們,恨不得把心掏給你吃。
結果還過來的東西,比他們送出去的東西價值要大多少倍。妹妹就說他哥哥這主意不錯,以物換物,利潤越來越大。但是最後還是要變成現錢才可靠。所以歸根結底是不是賣的掉?哥哥就告訴妹妹,讓晨晨的母親來,也只是試驗一下,她畢竟有時間,可以城鄉兩頭跑一跑。等摸出一條路子來,再讓母親去銷售。
雖然是這樣說,但是妹妹總是不放心。說賣了以後錢放到她的腰包,怎麼好意思要回來?哥哥想了一下,也說妹妹到底精明,自己開不了這個口,就說讓妹妹想個辦法。妹妹就說,好辦,有言在先,我們的東西要保本,定好的價格,保底后利潤怎麼分成?
哥哥就說對半分。妹妹不服氣,說她就是個跑腿的,算是僱用工。就算四六開,給她四成,就已經算高的了。不就跑腿嗎?不就賣嗎?
哥哥嘆了一口氣說:“你不知道,現在賣最難了。不僅走街串巷的辛苦,而且要悄悄的進行,要不然就要被扣上投機倒把的帽子。
“那看怎麼賣,比如說,哪個地方都有農村的集市,在那裏賣東西是不受限制的,規定的地方占上一個攤位,哪怕是地攤,擺出來了以後,人家自然就上前來問價,討價還價誰不會?而且你開拖拉機,把人送到以後,你不閑着了嗎?可以把東西帶一點去賣。散集后把人帶回來。你就完成任務了。所以我們每一樣要定價,再定一個利潤空間,本錢還給我們,利潤她得四,我們得六,這不公平合理嗎?雙方都有利潤。”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哥哥誇妹妹精靈古怪的,小丫頭居然還有靈活的經濟頭腦,就說照她說的辦。
說話間到了保管員的家裏。其實剛才已經來過了,放了一雙解放鞋,還有一條毛巾。只是會計不在家,正說去看他們,見兄妹兩個來了喜不自禁,首先就問童老師恢復的怎麼樣了?農村人真是淳樸,其實童真真受傷也不是他們所為,只是保護了他的兒子,全家人都覺得虧欠的很。非要把責任擔當下來,總是過意不去的樣子。
孫會計說:“你們來的時候我不在家,還要你們送東西給我?還不知怎樣報答你們?”
張誠鼎就笑,說:“報答我幹什麼?我又沒對你們有多大的好處,只是你們送童真真很多土特產,我幫着送回城裏去。童真真其實很感謝你們的,讓我代表來看看孩子,孩子沒事她就放心了,擔心那一天受到驚嚇。”
“哎呀!不是我那個傻兒子,童老師也不會受傷。現在恢復的怎麼樣了?”
“回去以後,發現她母親也下遷到農村去了。結果住在馮有珍家裏,她們一起買,一起燒,一起住,現在恢復的不錯,白裏透紅,與眾不同。聽說我要來,還特別挑了幾本小畫書送給兩個孩子,”
然後就拿出來連環畫,每個人兩本。鄉下的孩子看一本小畫書太難了。只是從城裏到鄉下走親戚的孩子,帶那麼一兩本,他們連邊兒都沾不到。現在每個人有兩本了,連環畫畫的那麼精美的。姐弟兩個也高興的手舞足蹈,小姐姐都掉眼淚了,說想童老師。
張誠盈本來就喜歡跟孩子玩,看到姐弟兩個長得很可愛,摸着他們的腦袋告訴他們,童老師都能夠做事了,還能炒菜做飯哩,到醫院複查也沒什麼。拆了石膏以後慢慢恢復,起碼生活能夠自理。
孫會計夫妻兩眼含淚說,那就好,那就好。問,明天到他們家吃飯好不好?張誠鼎說,不好,不好,現在排都排不過來,以後再說以後再說。
如果說當哥哥的會說,那是說一些新聞媒體報章雜誌書本上的東西。他妹妹會說,是社會人情世故。把孫會計夫妻兩個哄的團團轉,要他們以後到家裏來玩。張誠盈就說不能來玩,沒有時間,因為哥哥那沒過門的嫂嫂身體不好,一直在休假,沒有上班,她母親也沒有工作。哥哥還要養活她們。
小寶媽媽就說這怎麼養得起呀?張誠盈也裝着一副苦歪歪的樣子,說沒有辦法,要找一點事做做,但是兩個人又沒什麼能耐,這次到農村裡來,扯一點馬齒莧,晒乾了以後到城裏能賣幾個錢,然後補貼家用。
孫會計老婆就說,那容易的很,田邊地頭到處都是,兩個孩子放暑假了,又沒事做,幫着他們扯一點,晒乾了帶到城裏去,送給童老師燒肉吃。
“好啊好啊!以後我們也給你帶小書來。”
“哦——扯馬齒莧去咯——”那姐弟兩個蹦起來,馬上就拿着籃子跑了。